第三百五十三章 流放與故鄉
百里嘟嘟秘境太熱鬧了，十數萬散修不知因為什麼，紛紛擁擠在小萬的柱子前方，發出嘈雜而又巨大的噪聲。密密麻麻的黑腦袋，掀起地下深處的躁動，還真像極了螻蟻聚成的卑微之海。
小萬的柱子最高處，璀璨的紫色光芒中，剛剛現身的蕭雲居高臨下，滿臉驚怒的看着下方人海。
顯然紫眸已經認為，這些散修又在故態復萌，這才剛避過三日妖星大劫，便想背棄發下的誓言，繼續去當不管凡人死活的世外高人。
“都給我住嘴！誰再敢尋釁鬧事，休怪蕭雲心狠手辣，叫他永世入不得輪迴......！”
刺耳已極的高亢邪音厲嘯，立時回蕩於整個百里嘟嘟秘境，直達心底的音波橫掃過處，幾如瘋狂的邪神已然降臨此間。
無疑心有悲傷的紫眸少年，此刻仍然有些心境失衡，遠不如往日那麼心如明鏡，也因此放大了他那嗜血的性情。
發過魂誓的散修們，聽得邪尊憤怒的厲嘯，意識到再若喧囂下去，絕不會有好結果。於是紛紛禁若寒蟬的趕緊收聲，讓嘈雜的地下空間，漸漸安靜下來。
不過十五萬散修如同人海，難免會有魚目混珠之徒存在，極少數沒有發過魂誓的散修，就有着和其他散修不同的心思。也是、既然已經避過妖星大劫，繼續留在此地等着被收拾？
可嘟嘟秘境是能夠隨意出入的所在？不說蕭雲在門戶之地佈置的禁陣如海，也不說黑暝地峽中的巨堡，是如何的堅不可摧，僅僅九具巨魔屍傀布成的九冥屍煞大陣，就能杜絕凡世界任何存在私自進出。
何況十數日前，蕭雲在門戶之地再次布下十八循環巨陣，如今的嘟嘟秘境連只蚊子都飛不過。矇混過關之輩想要逃脫懲罰，惟有鼓惑和煽動眾多散修，才有可能佔據小萬的柱子，通過傳送法陣離開此地。
於是三三兩兩的竊竊私語，還在人海中不斷出現，無非想要鼓惑更多散修製造混亂，才可以趁機離開此地逃脫懲罰。
可惜他們錯誤的估計了蕭雲，仍在為晶晶滿心悲傷的少年，被自己的情緒影響得殺性過甚，竟然當即手捏訣印殺氣暴長，就待誅殺已經看到的鼓惑者。
所幸管理秘境的鐘曉倩，此刻正在小萬的柱子。聽到紫眸憤怒的厲嘯后，深知大師兄性情的娃娃臉師妹，哪還不知蕭雲已動殺念，趕忙來到小萬的柱子頂層，正好看到少年即將暴發的一幕。
娃娃臉的師妹雖然有些驚慌，但怎麼都是修行有成的結丹修士，豈能不知現在絕不能殺戮。若是此地的十五萬散修，親眼目睹同伴慘遭屠戮，馬上就會造成人人自危的局面。
如此一來事態可就無法收拾了，除非將這十五萬散修盡數屠滅，否則必定產生無法平息的暴亂。
“大師兄、雲哥哥，千萬別生氣，現在不能殺他們啊......！”
心急如焚的師妹急聲呼喊着師兄，圓圓的小胖臉已經嚇得蒼白如紙，當即就撲上前來把紫眸少年給抱住了。
或許從兒時起就熟悉的氣息，讓憤怒的蕭雲心靜了許多。又或紫眸此刻的怒火，不過是心境不穩的產物，並不會讓他徹底失去理智。被師妹緊緊抱住的少年，終於壓住了心中的怒火，沒有出手收拾他認為的忘恩負義之徒。
不曾想蕭雲轉瞬即逝的殺機，起到的效果倒是甚妙，感受到邪尊瘋狂暴發的凌厲殺機，散修們還真就徹底老實下來。似乎這就是凡人們說的牽着不走、鞭打如飛，說好聽點就是必須神威如獄，才明白什麼叫做神恩如海。
“好了、我已經不怒了，師妹莫要着急，讓我和他們說幾句好嗎？”
略微平靜下來的蕭雲，看着花容失色的娃娃臉師妹，不禁為自己心境不穩感到慚愧，暗道如此易怒到底修的什麼心？
“大師兄、真的不再生氣了嗎？可不要騙我啊，現在真不能殺他們！我......我還是抱着大師兄好了，反正小時候經常被你抱着玩，小胖也不會吃醋......”擔心的鐘曉倩還是不放心，嘟着小嘴碎碎念着就不鬆手。
看着師妹嬰兒肥的小臉，還是顯得那麼焦急和擔憂，慚愧的蕭雲又消散了許多怒火。紫眸少年總算有了笑容，還被師妹抱得童心大起，居然隨手颳了刮鍾曉倩的鼻子，如同哄孩子般玩笑起來。
“曉倩師妹，你再這麼抱着我，朱小胖不吃醋才怪？先鬆開我好不好，不然我怎麼處理這場亂局？”
焦急的鐘曉倩見蕭雲笑了，知道師兄的怒火消得差不多了，趕忙小臉紅紅的鬆開雙手，隨即說起此次散修聚眾生亂的緣故。
“師兄、其實大家是被人煽動，才聚集在這裏討要說法，並沒有想要背叛發下的魂誓。這次有數千矇混過關的傢伙，擔心我們會懲罰他們，所以鼓惑大家聚眾鬧事，說人族不能被騰風這大妖統領什麼的。”
“嗯、我知道了，師妹放心，師兄不會隨便殺人，我有辦法處置這些傢伙。”
蕭雲的語氣顯得輕柔了許多，聽完師妹的話之後，不曾流露絲毫不忿之色。無疑回復平靜的紫眸少年，已經猜到了此事的起因。
暗暗嘲笑的蕭雲也不多說，牽着師妹的小手移步平台邊緣，當即揮手下壓示意大家安靜。好在此刻的邪尊收斂了殺氣，下方聚集的散修雖然微微一亂，倒不曾出現四散而逃的混亂。
“我知道大家什麼聚在這裏，也不想追究你們聚眾生事。現在三日妖星大劫已過，大家確實不用繼續深藏地下，我准許你們收回魂誓，想走的道友盡可自便，想留下的道友竭誠歡迎。”
隨着蕭雲清朗的少年之音傳開，聚集在此地的散修們，再次交頭接耳的發出噪音。分明誰都沒有想到，剛才還殺機大盛的邪尊會這麼說，難道最是嗜血好殺的闔洲鬼王，腦子出了問題改了性子？
不過散修們並沒有疑惑多久，再次大聲下令肅靜的蕭雲，又有了另一番話語：“大家不用感到奇怪，蕭雲只想多救助些凡人，你們願不願意聽我號令，其實是無所謂的事情。”
“只是我有些失望，大家是人族，蕭雲也是人族，騰風是我的朋友，也算是人族的朋友。莫非你們不知騰風正在堅守此地門戶，他究竟是在保護妖、還是在保護人？僅僅因為騰風身為妖族，你們便聚集在此喧鬧不休，難道就不感到慚愧？”
蕭雲說著說著有些情緒激動，略微頓了頓后才再次大聲說道：“何以為人？何以為妖？蕭雲只知心善、妖亦可為友，心惡、縱人也是毒！我等身為人族，且不奢求什麼功高德劭，但總要能夠明辯是非、識得好獃吧？若是連這些都做不到，修得長生又有何用？！”
十數萬散修聽到此處，除數千矇混過關之徒外，紛紛滿面羞愧之色。蕭雲的話足夠簡單直白，豈不聞竹妖青姬捨身孕育凡人，水怪慶忌聞名便成信使，就連寄生人體的無害酒蠱，都為凡人平添不知多少財富。
十數萬心生羞愧的散修，自然而然的便有了區別。也沒用多少時間，兩千多名妖言惑眾之徒，無不成為被人遠離的存在。可見無論男女老幼，凡人這個偉大的種族，絕大多數族眾始終在嚮往真善美。
好在一心只想救人的蕭雲，並不打算滅殺這些無恥之徒，也不會讓這兩千人成為劫族的食物。畢竟是個人都會嚮往自由，為此生出的齷齪和卑鄙，確實算不得大奸大惡，只是自私得有些過份罷了。
“我知道，有些人沒發過魂誓，正是他們鼓惑大家聚眾生事。蕭雲並不想殺人，若是爾等束手就擒，只會流放去枳迦界。如果仍要執迷不悟，還想繼續頑抗，相信我，你們必將永絕輪迴！還不與我跪下......！”
紫眸邪尊再次暴發的巨吼，分明已將邪音催動到極致，浩蕩聲波竟如同十萬驚雷忽至。就見百里嘟嘟秘境震顫不已，頂上土層更是沙石如雨而落，鬼喊鬼叫的大嗓門少年，猛然爆發出的巨吼幾如天威。
兩千餘名被孤立的妖言惑眾者，本就處在惶惶不可終日的驚懼之中，陡然聽得心底暴發的巨吼，就沒有一個不是馬上跪倒、大呼饒命。可見闔洲鬼王的恐怖威名，在凡界已經達到何種程度。
曾被這些傢伙鼓惑的散修們，得見此等場面頓時好生不齒，紛紛暗道這些傢伙簡直丟盡了臉，哪還像個問道求仙的修士。十數萬散修竟無一人出面求情，分明已將心中的悔意和慚愧，歸諸於這些該死的傢伙。
可是娃娃臉師妹的心太善，看不得兩千多修士跪地哀求的樣子，當即拉着蕭雲的手小聲請求。
“師兄、能不能......唉......！師兄別......算了，我說不好，先下去整理庫藏去......”
顯然年紀不大的鐘曉倩明白，這些害群之馬若是久留於此，難免又要生出事端來，還不如讓師兄送去幽冥來得乾淨。娃娃臉師妹吞吞吐吐了好一會，終還是找不到理由相勸，這不眼不見為凈的走了嘛。
沒時間繼續扯這些破事的蕭雲，也不再多說什麼廢話，隨即催動化血邪劍，將兩千多跪倒的修士攝入其內。並喝命值守弟子馬上通傳騰風，若有散修想要離去一律放行。
如此一來近十五萬修士又走了數千，留下的都是未能結丹的低階修士，分明想在這劫族遍地的大劫之中，繼續攀附邪尊這棵大樹求存。
蕭雲對此也不在意，他明白凡人從來都是如此，高階修士當然寧為雞首、不成牛尾。否則僅僅兩千多妖言惑眾之徒，怎麼可能鼓惑得動十數萬散修，不過是高階修士們行事謹慎，想要悔誓也不顯露於外罷了。
而且紫眸心裏很清楚，沒有那些不甘人後的高階修士，低階修士們才更好管理，卻是再次顯露出他大方的作派，居然派發每人三顆高階靈石。
聞訊趕來的朱小胖頓時心痛得要死，他和鍾曉倩兩個內外總管，連睡覺都在記算庫房裏還有多少靈石，師兄的大手大腳真是太那啥了。
“好了、朱小胖別苦着臉了，不然倩兒師妹又得找我算帳。你來了正好，我現在要去一趟邪雲城，你把散修們按千人一隊分好，讓他們就近去解救凡人，然後回來論功行賞。若能捕獲劫族也按此例，但是一定要生擒，受了傷的不能領功。”
很明顯，蕭雲在擔心丹方的研究，也沒想過要殺盡變異的劫族，總想能夠解救這些可憐的人。從小就崇拜大師兄的朱小胖，馬上就明白蕭雲的用意，隨即召集領取靈石的散修們，開始執行師兄的古怪計劃。
片刻后小萬的柱子頂層紫光再起，剛來嘟嘟秘境個多時辰的蕭雲，帶着兩千多被流放的凡人去了幽冥。
好在只願救人的邪尊，並不會苛待這些傢伙，仍讓他們成為邪雲城的子民。若干年後這些被流放者，居然通過人族恐怖的繁衍能力，成為枳迦界的大族。
或許這就是蕭雲的小心思，想用這種方法實現他當初的誓言，讓人族能夠遍及諸天萬界。只是現在他可沒有功夫多想，將兩千多人族修士交給老鬼后，馬上返回嘟嘟秘境的門戶之地。
夜色中的巨堡雄偉依舊，簡直就是黑暝地峽中憑空出現的山峰。可惜駐守者只有大貓小貓兩三隻，僅僅騰風和甄友乾，以及賀夔兩口子帶着百名血靈宗弟子，哪還有當初騎衛近衛共守那麼氣勢無兩。
果不其然，看到蕭雲來到的妖族莽大漢，馬上就開始倒起了苦水：“主上、嘟嘟走了我都不說啥，可是也得給老騰一些手下吧，現在這點人手想出去都不行，外面到處都是紅眼睛的劫族......”
“是嗎！劫族這麼快就湧來此地了？先不說這些，待我察看清楚再與你們分說。”
紫眸感到很奇怪，黑瞑地峽歷來是修士盤踞的所在，附近根本就沒有多少凡人村落，怎麼可能忽然湧入這麼多劫族。多虧熟知凡界地理的老書生在此，當即就為蕭雲釋疑也添驚。
“太上長老、這些劫族並非本洲居民，應該都是來自於震洲，他們所穿的翻領豎褐便是明證，凡界僅震洲之民着此異服。只是這些凡人怎能橫跨三洲而來，莫非妖星至時虛空也有紊亂？”
蕭雲聞言立時明白了也沉默了，臉上的神色更隨之陰沉下來，把在場幾位難免嚇了一跳。只是此刻他們不敢驚動紫眸太上長老，以為蕭雲正在仔細探察虛空，尋求這反常之事的答案。
數十息后，沉吟不語的紫眸終於長嘆一聲，隨即說出的話語滿含苦澀意味，彷彿因此又觸及到心中新有的傷痕。
“老甄、如今凡界僅剩下九十九洲，我們熟悉的地方僅有闔、光二洲，附近十數大洲和光靈內海，皆已從凡界崩離。這些震洲劫族便是劫光傳送來至，我們以後還會遇到更多外洲劫族。”
甄友乾聞言當即色變，顯然怎麼都沒有想到，美麗的內海就此不可再往。片刻后老書生已是無聲淚涌，某種外人不可理解的悲傷，隨之宣洩於巨堡之內，令在場者無不為之動容。
只因感恩的甄友乾，已將光靈內海的三明島，視為他重生的第二故鄉。如今驚聞此等噩耗，金丹顛峰的血靈宗大長老，無法承受故鄉的消失，或許這就是屬於他的心劫。
本是內海土著的李月茹，還沒聽完蕭雲的話，就已哭倒在夫君賀夔的懷裏。也不奇怪、凡人又有誰不眷戀故鄉，何況李家的列祖列宗，已經隨同內海消失，李月茹無異於失去了她的根。
可見紀元大劫並非只是滅絕生靈，也在滅絕凡人心中的美好，甚至連成道者都無法抗拒。此刻的蕭雲終於明白了，為何小火總是那麼思念赤魔天，只因那是魂牽夢縈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