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龍島（三）

一月的海水很涼。

即使海面上灑着金色的陽光，入水的瞬間也依舊感覺冰涼刺骨。

闞矢齊在水裏打了個哆嗦，才追着敖閃閃的方向游去。

大海裏面的氣味很雜，海中千千萬萬種生物，代表着千千萬萬種不同的氣味，海水把它們混雜在一起，叫人難以分辨，而無時無刻不在流動的海水，幾乎是瞬間就把敖閃閃的氣味沖得極淡。

妖力集中在了鼻尖，微小的氣味被不斷的放大，所幸這兩天和敖閃閃的相處，闞矢齊已經將她的味道記在了心裏，此時他只要在海水中分辨出一絲熟悉的味道，就足以讓他毫不猶豫的追下去。

越往下潛，水壓也越深。

闞矢齊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壓力越來越大，妖力也在飛快的流逝。他本身不是生活在海里的種族，海水不是他的主戰場，即使在妖力的作用下他能夠比人類在水下待的時間更長一點，但是並不代表他不會死在水裏。

胸腔里的氧氣似乎已經快耗盡了。

四周也越來越黑暗，到達這裏的陽光越來越少。

如果不儘快上去，一旦妖力耗盡，他恐怕要葬身在這個地方了。

但敖閃閃的氣味正在變得越來越濃，說明兩人正在逐漸靠近。

“矢齊，敖閃閃是我們妖族最後的希望，你一定要保護好她，直到打開龍墓為止。”

“不要小看敖閃閃，她身上的潛力比我們看到的要大得多。”

“和一條龍族打好關係，可比坐上妖族之王的位置有用得多。”

闞闕一般隱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在他腦海中閃現。

他雙臂有力的一撥，一抬頭，便看到一個女子正在向自己游來。

……是敖閃閃。

她身上黑色的羽絨服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掉了，裏面穿着的是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長發如同海藻一般在水中飛舞，見她迎面而來，闞矢齊下意識的停住了動作。

她的手攀在他的脖子上，踮起腳似乎要吻他。

闞矢齊微微側頭。

敖閃閃的吻卻遲遲沒有落下。

一個透明的泡泡從他的頭上落了下來，然後緩緩覆蓋了他的全身，如同一層隔水的凝膠一般，明明還在海水裏面，卻讓人有一種彷彿是在能夠浮起來的空氣中的感覺。

海水的壓力在一瞬間變小。

他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條魚，有一種輕輕地擺一下尾巴，就能夠在海水中像一根利箭前行的錯覺。

敖閃閃放開了他。

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帶起海水的微微波紋，淡金色的瞳孔，彷彿散發著微光。

當這雙眸子注視着闞矢齊的時候，他竟然莫名的一陣心顫。

彷彿她一眼就能夠看穿他心底的所有想法一樣。

他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麼，突然想起這是在海里，又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敖閃閃吐完泡泡之後，卻沒有再管他，放開他之後轉身就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同樣是兩條人腿，差不多的擺動速度，闞矢齊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還是和敖閃閃越拉越遠，越往深海走，光線越弱，闞矢齊也不知道自己遊了多久，只知道身邊游過的魚群越來越少，海水越來越冷，見到奇奇怪怪的生物的次數越來越多。

所幸覆蓋在身上的泡泡像是一個牽引器，能夠指引着他游向敖閃閃的方向。

……

不是沒有人探測過龍島的下方是什麼。

事實上，早在八百年前，龍族消失不久，就有深海的妖族探索過這個地方。

據說龍島位置的正下方，是一條深不可測的峽谷，裏面守着一隻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龜。他們去查看的時候，沒有找到絲毫龍族的痕迹，只看到一隻佔滿了整個海溝的老龜。

恩，由於老龜在睡覺，本着華國尊老愛幼的良好美德，他們沒有打擾他默默的退了回去。

然而之後的八百年，每一年的探測，不管春夏還是秋冬，他們都沒能遇上老龜外出覓食或者活動的時間。

闞矢齊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隻老龜。

不過比起別人，他見到的是一隻正緩緩把頭伸出來的老龜。

敖閃閃的氣息消失在了附近。

“年輕人，陪老龜嘮個嗑唄……”

……

彷彿做了一場極為漫長的夢。

敖閃閃夢見自己在大海里暢遊，這個夢境真實到她閉着眼，彷彿還能夠聞到大海獨特的腥味。

什麼東西硌了她一下。

她睜不開眼睛，閉着眼摸索了一番，只摸到了一大把扁扁的圓形石頭。

抓起一把再緩緩張開五指，那聲音清脆悅耳，好聽極了。就像是把一大把硬幣放進存錢的盒子裏一樣。

不對，硬幣。

敖閃閃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入眼的是數顆隨意鑲嵌在石壁上，晃得人瞎眼的寶石。

她用手遮住眼睛，爬了起來。腳下一松，嘩啦啦的東西就往下面滾去，她下意識的退後兩步，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竟然踩在一座金幣堆成的小山上面。

金色的光芒炫眼奪目，她放眼看去，這是一個不知道多大的山洞，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座座對着珍珠瑪瑙，翡翠金銀的小山。

她踩着的這座，算是最低的。

山洞裏的光源就是她醒來時看到的寶石，它們被密密麻麻的鑲嵌在石壁上，不僅山洞頂有，旁邊的山壁上也嵌滿了，瑩瑩的白光從它們的身上散發出來，經過無數寶石的折射，將這間山洞變得五彩斑斕。

敖閃閃艱難的吞下了不自覺溢出的口水。

她發誓，她絕對不是為財所惑。

她只是覺得……

那顆藍寶石太閃耀了，湛藍色的光芒彷彿大海深邃的眼眸。

那顆紅寶石太璀璨了，猩紅色的光芒好像情人跳動的紅心。

就連那塊金磚……折射的金色光芒都是如此的熠熠生輝，讓人心動。

……

“噗通，噗通——”

敖閃閃能夠聽見自己強烈的心跳聲。

她想，也許這就是愛情吧。

“昂——”

……

“這是咱們的女兒？”站在鏡子面前的中年美婦，一臉嫌棄的戳了戳旁邊丈夫的肩膀。

鏡子裏，是一條在金山裡滾來滾去，毫無形象的金色巨龍。

“人生啊，這才是人生啊……”敖閃閃感嘆道，空氣中卻只有一陣陣的龍吟聲響起。

中年美婦的丈夫身形頎長，肩寬背厚，戴着金色的王冠，面容嚴俊，看上去十分威武。

看着鏡子裏的龍，他抿着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個極小的弧度。

“閃閃剋制不住，也是正常的。”他說道。

中年美婦白了他一眼。

不過隨即她又輕笑起來，看着鏡子裏的龍眼神充滿了憐愛：“再有五年，我家閃閃就能夠回來了。”

站在她旁邊的男人眼神柔和了三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