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上升的高感度
他悠閑的坐在露天咖啡座里。一杯意式濃縮黑咖啡,一本出門時隨手挑選的書,一點點午後泛着暖意的陽光,還有地中海帶着海腥味兒、浪漫又自由的風。
他突然覺得心裏愉快起來。不是那種酣暢淋漓的戰鬥過後、他注視着鮮血從正宗的刀尖上滑落的暢快感,而是突然在街角轉彎的地方,低頭看見一朵肆意盛開的瑪格麗塔——如此愜意,像是驀然間點亮夜幕的流星。
這個記憶里一片空白,既不擔憂過去、也不畏懼將來,冷眼看着這世界就好像神明俯視着螻蟻、主宰者眺望着積木玩具,純粹當成一個歇腳之地的年輕人,好像突然之間,發現了它美麗的地方。
偶爾,只是這樣單純的欣賞着……竟也是一件悠然的事啊。
(系統長長的、長長的、劫後餘生的鬆了口氣。——這世界總算保住了!就算是有時限的也值了!)
其實這習慣,是前段時間澤田綱吉冒冒失失的拜訪、又灰頭土臉的(橫着)出去之後,才慢慢養成的。
那一次戰鬥,他壓抑的怒火直接爆發開,要不是系統一直在旁邊凄慘無比、惱人至極的哭,他說不定會直接打開獄門、讓這一整片街道都化為湮土。
而非只是用體術,把腦門上點着一簇火焰的彭格列十代目,吊打的連他爹也不認識。
不過既便如此,他蘇醒以來就一直獨身居住着的那間高級公寓,也還是徹徹底底的毀掉了。
徹徹底底的意思,指的是……被正宗從上而下的、縱劈成了兩半。
就在他猶豫着到底是再租一套還是乾脆一鼓作氣毀滅世界(系統:!!!!)的時候,這個曾經的穿越者所更改過的身世、他名義上的“父親”,找了過來。
那個穿着嚴謹的三件套、就好像用昂貴的衣飾武裝自己的中年男人,鐵青着一張臉,像是想要破口大罵的樣子,但是胸口劇烈的起伏着,最終忍耐了下去。
然後開着車、把他送到另一所更加精緻的小別墅里,憤恨不已的在茶几上按下鑰匙,滿臉都是想要放聲大罵、但又驚懼害怕的神色。
……原來如此。心生貪婪、又躊躇不前的人類,就是這種模樣的貨色啊。
薩菲羅斯冷冷的看着,直到對方經不住那般滿是實質感的嘲弄視線,終於在滿胸的嫉恨中低罵了一聲“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孽子!不知道和彭格列討好關係、結果還——”,緊接着,這個無能的男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恐懼的逃走了。
就好像怪物跟在身後、等待撕咬着血肉一樣。
可是,他怎麼不想想,野獸捕獲獵物,也只是盯着最鮮嫩的一部分。
——這種又老又柴的酸臭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然後,直到這時,他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安靜了下來。
從在這個陌生的世界睜開眼睛開始,他不間斷的戰鬥,確定生存的本能;接觸不同的人物,確定自己的人格;一次次打破系統的底線,確定自己的地位。
而現在,已沒有什麼好再去遲疑的了。
他想,他就是這種人。
冷漠、無情、手段殘忍,對待人類,像是對待兩足行走的物種,心裏並沒有什麼值得珍惜的情感。
……什麼溫柔,簡直令他嗤之以鼻。
那麼,在這麼一個和平到軟弱的世界裏(白蘭:……呵呵),他想,他應當給自己放個假、放鬆的玩樂一番。
就這樣,他有條不紊地嘗試了各種娛樂活動——是的,他甚至嘗了嘗可/卡/因,一種為人類所畏懼的毒/品,卻頂多不過是讓他微微的眩暈了一兩秒罷了——最終,他選擇了這樣一種方式。
在暖煦得讓人昏昏欲睡的陽光下,他微微低着頭,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慢悠悠的翻過一頁書。
色調上帶着些涼意的銀髮順着帆布椅滑落,在光滑乾淨、被海風摩挲掉所有稜角的貝殼上,蜷曲成一個令人心癢的弧度。
沒想到會在露天咖啡座里巧遇的獄寺隼人,有些徘徊不前的,眺望着這邊。
事情的經過、他父親對他年幼的弟弟做出的決定、人體實驗、從剛加入黑手黨學院就完美完成的任務……
這些,他都在看望住院的十代目時,聽說了。
那個他決定用一生來追隨的棕發少年,憂傷的微笑着,把薄薄幾頁文件遞給他,讓他冷靜下來、仔細想一想,在想明白自己要做什麼之前,不要去打擾薩菲羅斯。
現在,獄寺隼人再也不會以自己爆棚的保護欲,隨隨便便的插手薩菲羅斯的事了。
他知道,他的弟弟,有多麼強大。
能夠狠下心來,這很好。
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鮮花下盛開血痕的黑手黨世界,遊刃有餘的活下來。
不過……
——明明連骨縫裏都浸滿了危險,看上去,卻……
他想了想,突然回憶起《聖經》裏未墮天的撒旦。
那個時候,站在最靠近上帝的階梯上、驕傲又美麗的天國聖君,是不是就是這副模樣?
最後,獄寺隼人還是鼓起勇氣、走到薩菲羅斯的桌邊。
他依然不能原諒父親、也仍舊無法將自己的弟弟拋在人體實驗的泥潭裏置之不顧。就算他還沒有打理好自己紛亂的心思,不知道莫名的煩躁和茫然從哪裏來,這點心意,還是確切明了的。
銀髮的少年抬眼看了看他,懨懨的,又轉開了視線。
獄寺隼人忍下心裏的忐忑,努力挑起嘴角:“你……你想不想聽,嗯,鋼琴?”
——等到說出的話語落在地面上、蹦了兩蹦,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說出了什麼話。不過奇迹般的,他並沒有什麼後悔。
是的。他要將母親曾彈奏給他的琴聲,傳達給他的弟弟。
獄寺隼人終於平靜下來。他撥了撥額發,那雙祖母綠的眼睛像是終於洗凈了灰塵,露出以往堅定又漂亮的顏色,臉上也泛起張揚的笑容來。
他沒有等待薩菲羅斯的回答就往咖啡座的鋼琴走去。他走路的樣子像是個不良少年,指環、腰鏈和掛墜全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坐在鋼琴前的一瞬間就變成了小王子,一個心底花開、懂得柔情的紳士。
抒情又溫柔的曲調一點點蔓延開,彷彿母親在耳邊輕輕哼唱的催眠曲。
在他背後,薩菲羅斯合上書,微微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