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靛青蛇
許桐來到芳蕪館的時候,許泠正指揮着一幫小丫頭翻曬書。
“泠姐兒,你這是在做什麼?”許桐詫異地看着幾個丫頭有秩序的搬書、曬書。他沒走錯吧!這裏確實是小女兒的院子呀!
“父親!”許泠先向許桐行禮問好,又把他請到正廳坐下,奉上茶水,才繼續道:“女兒正在曬書。今日天氣好,前幾日春雨不絕,女兒唯恐書房裏的書染了濕氣,索性今日就晒晒。”
許桐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點點頭。心裏卻詫異不止,他這個小女兒他是知道的,頑略不說,平時更是一看到書就頭疼。今天怎麼這麼乖巧聽話,還主動曬書對他行禮問候的態度也很恭敬,讓他一時之間竟有一種無措感。他不由懷疑女兒還有后招等着他。是想要什麼稀奇玩意兒,還是想要做好看衣服、買首飾
好在他沒忘了來的目的。
“聽說昨日湛哥兒傷了你,可曾看了大夫?今日感覺如何?”
“回父親,女兒感覺已經好了很多。湛哥兒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弟弟人小,手勁也不大,並不疼的。哪裏就需要請大夫了。母親已經派人送來了傷葯,湛哥兒也來道歉過了,也送過傷葯。”許泠笑了,看來這個父親還是挺關心她的。
許桐更詫異了,按照小女兒一貫的做法,不應該是撲上來向他訴苦嗎?再順勢埋怨湛哥兒幾句,讓他好好懲罰他……他們姐弟一向不對付,因着湛哥兒是他親自教養的,又十分聰穎乖巧,很是得他喜歡。
而泠姐兒自小被她母親慣壞了,嬌蠻又任性,行事又乖張,遇事總是要討個說法,平時最看不慣湛哥兒因着年紀小比她受寵,也見不得他對沁姐兒一點好,有時候連他這個父親都看不過去,所以,對她也不是很重視。
或者,可以說,嬌縱受寵的泠姐兒與年幼就失去親生母親的沁姐兒相比,大方懂事的沁姐兒更得他的心。
男人的心總是愛偏向看起來弱勢又可憐懂事的一方。
許桐輕咳一聲,“這樣就對了!泠姐兒,你是姐姐,本該疼愛謙讓幼弟。如今我觀你的脾性轉了許多,與你二姐姐也不差幾分。”他讚賞地點點頭,又吩咐身邊的彥青,“一會兒你去我書房,把我書桌上擺的玻璃鎮紙送來給三姑娘。”
彥青立時回去了。
許泠笑着謝過,她知道許沁和許湛都沒有得過,估計這就是許桐對她的安撫吧,又看她懂事許多,才給的這麼大方。
沈媽媽、辛夷幾人更是喜不自禁,平時受寵的二姑娘和四少爺都沒有這個殊榮呀!
“這幾日可有去魏女先生那裏?”許桐呷一口茶,然後說道。
“回父親的話,前一兩個月女兒磕傷了頭,腦中一直混混沌沌。幸得母親疼愛,允了女兒養病在床,暫時不消去魏女先生那處。”
許桐聽了許泠的話,登時有些尷尬。他前一兩個月一直忙於績效考評,整日奔波,家中都沒有回過幾次。當時許泠摔傷的時候,顧氏派人給他送了信,但是他也只晚上得了空去看了一眼,只知道大夫說無大礙,女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他卻是不知道的。一時間,他覺得有些愧對小女兒。
“彥明,你去把我在太谷縣得的那隻鸚鵡送過來。”許桐又只好用物什來彌補。對這個女兒,他是有虧欠的。他環視一周,芳蕪館確實有些清凈了。
他還記得小女兒剛出生的時候,粉粉嫩嫩的,就像個糰子般討人喜愛。她又乖巧,不怎麼哭鬧,見人就笑......
許桐又喚住剛要走的彥明,“把我剛在珍寶閣買的紅瑪瑙手鐲也帶過來。”
彥明心中驚詫,那是老爺買來要送給二姑娘的,說是二姑娘溫婉大方,性子好,他不在的這些天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會說。詫異歸詫異,主子吩咐的活兒還是要做的。
屋裏候着的下人們都驚訝極了,這一會兒功夫,自家姑娘就得了老爺這麼多賞賜?她們覺得有點飄飄然。
“你雖是個女兒身,但是我一向教育你和沁姐兒要多讀書。即使不能同湛哥兒那般考取功名,學一身才氣也是極不錯的。女兒家有點傍身的東西,以後嫁人了才有底氣。”
“爹,女兒才剛滿十歲。等過兩日女兒的腿好些了,就跟二姐姐一起去魏女學生處。”許泠有些無語,看來還是要學這些?罷了,橫豎腦子裏有東西,她前世也是極愛寫詩作賦、品梅賞菊,說棄就棄,豈不可惜?
許桐摸摸鼻子,他也意識到現在跟女兒說這些婚嫁之事有些早了。
許桐又點點頭,對女兒的態度很滿意。他就說他許桐怎麼會生出草包,他的小女兒好生教育一番,也定是極出色的!
這時彥青也回來了,白英接過他手裏的玻璃鎮紙,小心翼翼的放在多寶格上。
許泠見了,說:“直接放在我書桌上吧,下午我練字可以直接用了。”
許桐更滿意了。
“好了,你好生休養吧,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成,當心又傷了腿。我還要去你母親那裏。”許桐起身,他一回來,用完早膳就趕來看女兒了,妻子那裏還沒有去看過。
許泠恭身送走許桐。
直到許桐的身影消失在芳蕪館的院門口,屋裏的下人們才鬆了一口氣。
“我的姑娘呀,您早這樣對老爺就好了!老爺喜歡女兒家溫婉一些,最喜歡二姑娘那樣的。如今您性格也變了,看看如今老爺對您的態度,真真是喜歡的緊呀!我看着府里的下人,還有誰敢說老爺不喜歡您的!這一下子就送來了三樣呀!”沈媽媽有些激動。
辛夷幾個丫頭見沈媽媽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皆是笑作一片,連一貫穩重的白英都扯開了嘴角。
恰這時,彥明送來了用籠子裝的鸚鵡和一方盒子,“三姑娘,這是老爺吩咐給您送過來的。鸚鵡嘴不挑,您平時喂些穀子、瓜子什麼的也就行了。籠子裏備好了紅土黏土,這些您不用操心。”
白礬忙接過他手裏的籠子與盒子,白英在許泠的示意下拿了幾個銀裸子賽給彥明。
彥明託辭着不要:“三姑娘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過一個奴才,為主子奔波分憂是分內的事,三姑娘不必客氣。”
許泠見他堅持不收,又讓降香裝了一匣子糕點出來,“這是廚房新做的,也算可口,你拿回家分與小輩吃。”
彥明見到這些精緻的糕點,想到家中饞嘴的弟弟妹妹,不好再推辭,只好謝恩受了。心裏卻暗道三姑娘這些時日未見,這麼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乖巧許多不說,連老爺對她的態度也大大改善。以往丫頭小廝往芳蕪館送東西,從來沒見過她賜下人些什麼,讓好些小心眼的下人說她小氣刻薄,現在倒是很會做人。他敏銳的察覺到:怕是用不了多久,三姑娘就能跟二姑娘一樣受人喜愛了。
芳蕪館裏歡聲笑語,涵青館裏卻有人不安。
倚翠撥着香爐,嘴裏卻憤憤不平,“二姑娘,聽說老爺一回來就去了芳蕪館。”以前老爺很少去那裏,倒是經常來二姑娘的涵青館和四少爺的冠雲院。老爺這一去,不知道三姑娘又要多得意呢!
許沁聽了,微皺了眉,開口訓斥:“永安本就年幼,又受了傷,父親去看看她本是再自然不過的。父親公允,嘴上雖經常訓斥永安,但心裏也是疼愛她的。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
倚翠吶吶的閉了嘴。她家姑娘就是心善!可是人善易被人欺,她可不敢忘記三姑娘趾高氣昂的欺負完自家姑娘,還要去夫人面前說自家主子的壞話。自家姑娘卻從來不與三姑娘爭論,只有一次她值夜的時候起夜,無意中發現自家姑娘躲在被子裏哭......從那以後,她對三姑娘再也沒有好感了。
劉媽媽是許沁生母孟氏的陪嫁丫鬟,她原許了府里的管事,孟氏去過之後她就自請退婚,一心一意照顧小主子。她又沒有一兒半女,自是就把許沁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她說話自然比什麼都管用。
“二姑娘,依老奴看,這三姑娘似是有些轉變了,不似以前那麼驕縱。不若再觀察幾日,若她是做給人看的,那咱們仍舊離她遠遠的。”她是最了解許沁的人。許沁的心思她又怎麼看不出來!在她看來,三姑娘確實是十分任性的,甚至帶着幾分惡毒,偏自家姑娘還把她當做小時候黏在她身邊的小人,時刻寬容對她。
直到有一次三姑娘被魏女學生訓斥了,而自家姑娘又被表楊了,三姑娘拉不下面子,竟找人尋了一條蛇放進了涵青館。一時間,院裏的丫頭都嚇的不輕,連自家姑娘都嚇的臉色蒼白。
最後還是劉媽媽親生捉住了那條靛青蛇......自那以後,自家姑娘對三姑娘才冷淡了。
但劉媽媽看的出來,自家姑娘仍想着同三姑娘親近些,好好教導她。
劉媽媽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