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念想
許泠一陣呆愣,緩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成王說了什麼,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其實,許泠心裏不僅沒有抗拒,還有些替成王高興。對成王來說,老來得子是極難得的,況且她如今的身份不能名正言順的陪在成王和邵和長公主身邊,有個小的陪着也是不錯的。
怪不得要從桃花山搬回來了。
“那要恭喜父王了,不過父王還是要多注意些,畢竟...長公主年紀在那裏。”對邵和,許泠還是喊不出“母親”二字。
許泠說話的時候,成王一直在打量她的神色,生怕她露出什麼不虞,見許泠表情真摯,才算是相信了,對於女兒對她母親難言的抗拒,成王也能理解。當下也沒說什麼,親手為許泠和趙顯煮了熱茶。
這個小院雖然不大,勝在精緻乾淨,裏面的東西也是一應俱全,三人就圍坐在爐子前守歲。
成王把他這些年的經歷撿了些說與許泠聽,又問了許泠的情況,得知許家人待她很好時,他有一瞬覺得不是滋味,隨即又感到幾分欣慰:“你及笄那日我去看了,你既然佔了人家女兒的身體,就要盡到孝道。”
許泠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成王又把二十多年前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以一個旁觀者的口吻,平淡無波,把那些隱藏在歲月里的污穢翻出來給人看。
若不是他看向趙顯的目光帶着歉意,許泠差點都要以為成王並沒有親身經歷那些了。不管怎樣,說開了就好,該受的懲罰已經受了,那些無辜的人也沒辦法再回來了,過好當下才是正理。
後來趙顯在成王面提了盛攬琛的事,成王聽了面色凝重:“前幾任的皇帝雖有野心,但是也是愛民如子的,他怎的這般罔顧天下蒼生,該當誅!”
趙顯似乎就等着他這句話,成王話音剛落,趙顯就徑直在成王面前跪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您是有才有德之人,在血脈上,您也是最名正言順的。”
成王不可置信的看着趙顯,趙顯神色凌厲:“我已經掌握了所有證據,手裏的人也都準備好了,只等娶永安過門之後,就一舉......”
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趙顯才把許泠抱走。他們走出院門的時候許泠回頭去看,成王還站在院子裏送他們,臉上的神情卻是有些複雜,似乎還夾雜着一絲堅定。
新年一到,整個大盛都被喜慶的氛圍包圍着,人們走親串門,好不熱鬧。
趙顯是頭一個來許家拜年的,帶了好些禮品,當天和許桐喝的走路都飄忽了,在暖閣里躺了半天。
許泠也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醉了,任勞任怨的讓人打了熱水,親手給趙顯擦了手臉,才關上門退出去。
這時一個小丫頭跑過來報信:“三姑娘,楊家表公子來拜年了,夫人說讓您過去一趟呢!”
許泠蹙了眉。自上次許沁出嫁,她已經有許久未見楊祁,聽說沒過多久他就辭了在京的職務,去了四方遊盪。
如今他不回晉北過年,來這裏做什麼?
楊祁見到許泠的那一刻,神色似有迷茫,有似乎是在透過她看旁人,眼中不再帶着從前的痴迷與愛戀,讓許泠有些奇怪。
不管怎麼說,他能放下就好。去年進宮被小皇帝幽禁之前,楊祁畢竟出言提醒她了,也算不得什麼罪大惡極之人,如今想來,心中的厭惡也沒那麼深了。
許泠對着楊祁施了一禮,依舊喚他“三表哥”。
聽到這句熟悉的稱呼,楊祁的神色有一瞬間的愣怔,隨即就回過神來,似有些哀傷,卻又淡淡對着許泠一笑:“泠兒表妹有禮了,我今日來是為了兩件事。一來,我要向你道歉,那日之事,是我狹隘了,若是我當時把情況和盤托出,你也不需要受那麼多苦了。”
許泠淺淺一笑:“過去的事,我已經不大記得了。”
楊祁袖中的手緊了緊,牙槽緊咬着,過了一瞬才鬆開,伸出了右手:“二來,我是為了歸還一物。”
許泠的目光移到了他攤開的手心裏,他修長如玉的手裏安靜的躺着一枚精緻的珍珠耳墜,許泠看着覺得有幾分熟悉,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這個東西。
“這是你十歲那年去我家的時候無意中落下的,被我拾到了,私心裏想留下做個念想。”說著,楊祁的聲音乾澀了起來,“如今念想沒了,這物也該物歸原主了。”
經楊祁這樣一說,許泠才記起她是丟過一隻耳墜兒,怕被有心人拾到壞她名聲,還把另一隻也丟了。
沒想到真的是在“有心人”手中,許泠一時說不出話來。
楊祁把東西給許泠之後,就拖着落寞的步子離開了,背影有幾分蒼涼,忽的,他頓住步子,頭也沒有回,低低道:“我應是再也不會來京城了,你成親的那日,我怕是也去不了了......你莫要怪我,你,要好好的。”
許泠看着楊祁蕭索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愣怔,還是身邊的辛夷喚了她一句:“三姑娘?”
辛夷見許泠有反應了,才悄悄指了指她身後,許泠順着看過去,就見趙顯正站在她身後,面上表情有些晦澀不明。
許泠心知他定是看到她和楊祁方才說話的事了,怕他誤會,正要開口解釋,就見趙顯緩了臉色,目光變得柔和起來,邁着長腿走向她。
“楊三他與你說的話,我大概猜出來了些,你不用與我解釋的。”他也不顧周圍有下人,就頗為寵溺的颳了刮許泠的鼻尖,“傻瓜,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
卻說走出了許府,面色更顯哀傷,跟失了神一樣。有個騎馬的人疾馳而過,差點撞到他,他都沒有反應。
街上有調皮的小童手裏舉着糖葫蘆,邊玩邊唱童謠:“阿婆還是初笄女,頭未梳成不許看。”
楊祁忽的想起她及笄的前日,他本備好了禮物要去觀禮,下人卻說攝政王大人造訪。他沉着臉將人迎進主坐,就聽到攝政王冰冷冷的聲音。
他說:“楊三,我知道你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麼,但你不要讓她也瞧不起你。你在西方海上的商隊我可以不管,你如何未卜先知的我也不管,但你不覺得,如今的一切,與既定的命運已經發生不一樣了嗎?”
楊祁呆在那,就聽到趙顯繼續拿刀剜他的心:“其實,你也知道,你曾經心心念念要娶的人,已經不是如今的那個她了......”
許泠記得,那個冬天過去的很快,新年剛過去,就迎來春暖花開。
二月二之後,聽說楊祁就帶着商隊下了海,往西方而去。京城好些姑娘家都忍不住拿帕子抹眼淚,心裏想着那樣一個俊美絕倫,又文采斐然的人怎的就忍心放棄大好前程,隻身踏上行程呢!
三月十九這天,孟懷瑾帶着許沁回了一趟許府,顧氏和許桐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月的時候許沁剛診出了身孕,現在雖說滿了三個月,但是顧氏和許桐還是生怕出了什麼差池。
把許泠這個後日就要出嫁的女兒都拋在腦後了。好在這些日子許湛越來越懂事了,也願意親近許泠,前幾天還悄悄趁着先生讓他刻石練字的功夫,給許泠刻了個小老虎,圓頭圓腦的,看的許泠一眼就喜歡上了,列入了嫁妝單子裏。
第二日,許府的氣氛就開始不一樣了,雖然明日才是許泠出嫁的日子,但是一應需要的物品在這日已經準備好了,下人們都在一遍遍的檢查,生怕有任何遺漏,比許沁成親的那日還要緊張。
能不緊張嗎!許泠要嫁的人可是當今攝政王,光是身份就叫下人們噤若寒蟬了。
這日晚上,許泠和那日的許沁有了一樣的待遇,顧氏袖中藏着本小本本,來到許泠的房間,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許泠是再活一事的人,她還是永安郡主的時候,是當時的皇后,也就是當今的太後派的教養嬤嬤為她講的這些,不過那時候的那個嬤嬤太過端莊,只大致說了一遍,她還是跟趙顯成親之後才知道原來那事竟然可以有那麼多種姿勢......
想到這裏,許泠不免心中湧上一陣臊意,看向顧氏的目光也是含羞帶怯的。
顧氏就站在那裏靜靜的看着許泠,眸子裏是一派的柔和,濃濃的母愛在其中,許泠沐浴在這樣的目光里,忽的就感覺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落下來。
室內點着好幾支燭,亮堂堂的,映的許泠的臉比桃花還要嬌艷,她就那樣俏生生的站着,氣質、容貌無不完美了,顧氏心裏有種難言的不舍與滿意,大抵就是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吧。
深吸了一口氣,顧氏才收斂了一身的不舍,走到許泠床前坐下,摸出袖中的小本本,一本正經的說:“今晚我要為你講講陰陽和諧。”
許泠滿臉通紅的聽着,越聽,臉越紅,最後跟煮熟的蝦一樣,通身都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