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在這小山城賓館的最後一晚。
魏清歡本打算直接讓湯圓上來幫她倆收拾行李,陳昭卻攔了她,說湯圓也前前後後忙了一天,自己東西也得收拾,便自告奮勇地整理兩人的衣物和生活用品。
其實魏清歡的東西並不難整理,她有挺嚴重的強迫症,平時就會把自己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現在身邊多了個陳昭,陳昭手腳也算勤快,但衣服疊得沒有稜角,魏清歡總也看不下去,便會在陳昭疊好自己的衣服之後幫她再疊一遍。因此,陳昭只需將放在柜子裏掛着的、疊好的衣物一股腦兒都塞進行李箱便可了。
然而,事情完全沒有她想得這麼簡單。
原本魏清歡樂得清閑地坐在沙發上看雜誌,抬眼見陳昭挽袖彎着腰上上下下地忙活,唇角還掛了點微笑。可定睛一看,只見陳昭正用力把她的大衣塞進箱子,魏清歡就忍不住出聲制止。“你幹嘛呢陳昭,這麼拚命,擠鹹菜呢?”
陳昭累得腰酸背痛,聽到她的聲音便雙手叉着腰,回頭,魏清歡親手為她剪的碎劉海跟炸了毛一般。“可是,這個箱子這麼小……”
“那也不行,這些大衣要是留了摺痕就直接廢掉了。”魏清歡沒有要起身幫她的意思,喝了口苦得要命的咖啡,平靜道,“剛被你塞進去那件一萬二,你把一萬二的人民幣燒掉了,爽不爽?”
陳昭沒有什麼錢的概念,又或者上一世畢竟是有頭有面的人物,至少吃穿不愁。便眨了眨眼,遲疑着說:“嗯,還好。”
魏清歡抬眼看看她,嘆口氣。
陳昭以為她定會自己動手塞衣服,誰料魏清歡只是換了個姿勢,繼續懶懶地坐着:“沒事,你繼續。都給你記着賬,慢慢還就是了。”
萬萬沒想到,魏清歡最後還是自己收拾了行李。
陳昭來大姨媽了。
然後半個身子癱軟了似的趴在小茶几上,一雙小短腿從高腳凳上垂掛下來,有氣無力地甩啊甩。
魏清歡把瓶瓶罐罐打包整理好,從浴室里出來,見陳昭背對着她,如瀑般的黑髮披散在脊背上,似乎因為陳昭的姨媽光顧而奄奄的沒有了光澤。
“姐姐……”陳昭唇齒之間模模糊糊地喚了一聲。
“怎麼?”魏清歡沒有過去,目光落在剛才陳昭收拾到一半的衣櫃。因為陳昭的一番攪和,她原本分門別類疊得十分順眼的衣服全部亂了套,還有一件打底長袖的袖子掉了出來,要死不活地懸在櫃門上。
陳昭似乎有些難為情,小聲地問:“湯圓還沒來嗎?”魏清歡這兒沒有多餘的衛生巾,便打電話讓湯圓去買了。
魏清歡忍不住輕輕笑了笑,蹲了下來,望着陳昭收拾到一半的小皮箱,說:“應該快了,樓下就有便利店,十分鐘的事兒。”說著,魏清歡看不下去箱子的凌亂,便親自動手,三下五除二便將陳昭胡亂塞進去的衣物都取了出來。
陳昭小腹疼得難受。明明上世從未這樣疼過,疼得就好像渾身的氣力都被抽走,怪不得剛才只彎腰弓背收拾了這麼一小會兒便覺得手腳酸痛無力,去洗手間見來了月事,便忽然之間加劇疼痛,只能病懨懨地趴着,連哼哼的力氣都沒有。
等待的時間彷彿愈發拉長,陳昭悄悄回頭望了望。卻見魏清歡恰好從她身後走來,在陳昭手邊放了一杯紅糖水。
“在這個世界擁有自己的身體之後,這算是第一次來例假?”魏清歡坐到她身邊,問道。
陳昭有氣無力地碰了碰玻璃杯,覺得有點兒燙,便又縮了回去。“嗯,算是隔了挺久,怕有些氣血不暢吧……”陳昭的聲音像蚊子,眼皮子耷拉着,又帶着幾分羞意。
“真那麼疼?”
“嗯……”陳昭咬了咬嘴唇,面頰有些發白。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一雙手便伸了過來。魏清歡一手覆在陳昭的小腹,一手抵在她的腰后側,輕輕替她揉着。
雖然隔着厚厚的羽絨衣,陳昭該是一點兒都感覺不到魏清歡的溫度。只是這依稀的觸覺,以及忽然靠近的,熟悉的淡香,讓陳昭晃然失了神,小腹處隱隱的疼痛彷彿也跟着一塊兒迷失了,取而代之的便是從那兒湧起來的溫熱和暖意。這股子暖意沿着脊髓,經過胸口,迅速蔓延到大腦,讓陳昭原本就有些犯糊塗的腦子更是嗡然。
她愣愣地抬頭望着魏清歡。魏清歡靠得這樣近,近得就彷彿當時在拍攝岳笙懷抱着瀕死的蘇喜喜一般,陳昭只能看到魏清歡白玉一般的下巴弧度,她纖瘦的身體隨着呼吸,微微地起伏。陳昭小心地繼續往上望,卻並沒有見到意料之中魏清歡略帶捉弄的眼神,卻見她神色甚是認真。
察覺到陳昭的眼神,魏清歡不禁莞爾,恰好敲門聲響起,便柔聲道:“湯圓來了,你先喝點紅糖水,身子暖了能緩解些疼。”
陳昭乖巧地點點頭,似乎忘了杯子的滾燙,便雙手握了紅糖水,一下被燙得只抽氣。
魏清歡忍不住笑了,真是對陳昭完全沒了脾氣,幫她把杯子轉過來,露出有柄的一面,傾身彎腰撫了撫陳昭額上翹起來的幾縷劉海:“親愛的,這裏有把手,嫌燙的話就先握在把手上,吹口氣慢慢喝。”這語氣,簡直就是在哄生了病的小朋友。
陳昭不高興地瞪了她一眼。
“怎麼?還要我給你示範?”
“不用……”
沒等她說完,魏清歡便顧自拿了玻璃杯,貼着唇邊,攪着小匙,將濃濃的紅糖水上裊裊的白氣吹開了些,繼而放到陳昭面前:“就這樣,乖。”
說著,還朝陳昭粲然一笑。
陳昭有點兒懵圈。等她走開了,便小心翼翼地拿起玻璃杯,學着她的樣子,攪了攪咖啡勺,望了片刻,又遲疑了一會兒,才貼着魏清歡原來貼過唇瓣的那一側輕輕抿了一口。
……
這姐姐是放了多少糖!齁得嗓子疼!
不過就算甜得人腦子發暈,陳昭還是一口口喝光了。一杯下肚,果真渾身都暖和起來,這麼多糖在血液里流淌開來,然後心也變得甜甜的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陳昭便醒了過來,然後一直伏在魏清歡的耳邊喊她起床。
魏清歡好容易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眼前放大的陳昭的臉,頗有起床氣地把自己重新縮回被子裏,蜷成一隻蝦子:“幾點啊才……”
“五點半了。”陳昭嚴肅地小聲說,“我們定好五點的鬧鐘的,你已經賴床半小時了!賴床是要被打屁股的。”
魏清歡蠕動的身體頓了頓,隨即又縮得緊了些,耍賴皮似的說:“誰跟你說我賴床了,我們不是說好六點起的嗎……”
沒等魏清歡說完,一隻軟乎乎的手便從她裹得嚴實的被子角邊伸進來。魏清歡倏然坐了起來,原本柔順的長發亂糟糟的,盯着陳昭的眼神卻毫不含糊。
陳昭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天,陳昭終於敗下陣來,灰溜溜地把手從魏清歡的被子裏拿了出來。“你就是賴床嘛,瞪我幹嘛。”
“那你好好的摸我大腿幹嘛?”
陳昭絞着手,臉開始漲紅。幸好拉着窗帘,且天還是黑的,看不清她面色的變化。“我,我沒有想摸你大腿。”陳昭強裝鎮定。
“那你想摸什麼?”
“我……”不對啊,陳昭只是單純地想打她屁股啊!可是這樣一來好像越抹越黑啊!QAQ
算了,摸了一把大腿,不虧。
想着,陳昭抿着唇暗錯錯地笑了起來。
沒高興片刻,腦門上便被無情地彈了彈。“傻笑什麼,要不是看你穿好了衣服,我非得摸回來不可。”魏清歡說著,滿心不爽地起了床。
等魏清歡洗漱完畢,天色已經大亮,果真被湯圓幾個電話連着催。
待走的時候,陳昭有些不捨得地望了望房間。這裏也算是兩人在這個世界第一個相處了這麼久的地方,雖然房間不大,而且還總有些返潮,可臨走的時候竟也有些捨不得。畢竟今後或許,或許就沒有這麼久的日夜相伴的時間了。
這段時光,乾淨、純粹,懵懂卻又衝動。它帶着一股情竇初開的青澀和柔軟,在陳昭心裏落下一個印記,永遠有這麼一個房間,裏面充滿了兩人的相處時光。
“捨不得你種的草嗎?”魏清歡不解風情,見陳昭傻站在原地便開口問。
陳昭這才注意到她的菜和香料。確實挺可惜的,她不由自主地走近看了看。幾個盆栽里的植物在陳昭的悉心照料下都顯得生氣勃勃,饒是在寒冬之中,卻仍舊綠得蓊蓊鬱郁,之前像一段枯枝一般的植物也在枝端冒出了三兩尖芽。
陳昭嘆了口氣,惋惜地在幾盆植物上挨個兒摸了一遍,像是在和它們做最後的告別。
“最後還是沒有用你們給姐姐做成菜吃呢。”陳昭對着植物輕聲說,“真是可惜了,白長這麼大。”
魏清歡也聽到了,陳昭說她以前能和萬物對話,魏清歡想,如果植物真能聽到陳昭的話,那估計得傷心欲絕地跳樓自盡。
回去的一路上,陳昭一直在念叨她的那幾盆帶不走的蔬菜和大料。
魏清歡原本塞着耳塞,便任由陳昭自言自語,可誰知坐在前排的一個富貴樣子的大叔皺着一張臉回頭望了兩人一眼,眼神甚是異樣。或許以為兩人是種菜的大農民,因緣巧合,被提升到了頭等艙。
魏清歡這才沒好氣地伸手堵了陳昭的嘴:“有點追求好不好,別說你的菜了!”
陳昭瞪着眼睛,被她壓着嘴唇,說話便有些不清楚:“我以為你沒聽到,我就多說幾遍。”
軟得像果汁糖的嘴唇在掌心蹭着,魏清歡竟有些心悸,便鬆了手,裝着自若:“別說了。”
陳昭垂了頭,又不是很敢看窗外滾滾的雲層,便只好繼續望着魏清歡發獃:“可是姐姐,你不覺得有一分薄田,安安靜靜地在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自給自足,挺好的嗎?和在意的人在一塊兒,清風明月,沒有任何煩惱,清靜極了。”
魏清歡一怔,沒有說話。
見她不出聲,陳昭便以為魏清歡堵着耳朵又沒聽見,便只好悻悻地拉了擋光板,縮成一團打盹。
魏清歡聽得清清楚楚。而且她覺得這句話很熟悉,好像有人以前在耳邊說過。卻不知道是誰,也完全不記得是在什麼時候。
從一顆種子,掩土,洒水,萌芽,光照風拂之後慢慢等待它變成厚重的果實。這樣飽含着期待和溫情的陪伴,一定會是最好吃的一道菜。雖然樸實無華,但是真誠感動。待人也是一樣的。就好像是這個傻丫頭。可這樣的陳昭,魏清歡看着她,卻有些心疼。
她看了看手機,開了飛行模式的界面上只有一條未讀短訊。
從還在地面的時候收到,到現在,她都不想點進去看。
魏清歡掃了一眼,只看到一行:“下午到上海之後,先回公司。公司準備安排一下你和青墨之後的行程,此外還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記得帶上你身邊的那個小姑娘哦!”
署名是:Cor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