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白彗07
“拚命小結巴”果然沒有白拚命,劉夫子又講義時,點了她起來背誦《書經》。
“嗯,還不錯,孺子可教!”
劉夫子給了傅白彗這樣的點評。
要知道向來以嚴苛聞名的劉夫子,從來都不誇讚學生,傅白彗是第一個。
就連藺覺也發現傅白彗變了不少,好像長高了一點兒,就連說話也越來越流利了。
他倒是一點兒都沒起疑心,潛意識裏覺得她是傅白彗,這天底下,就沒有傅白彗幹不成的事情。
傅白彗自己的心裏忐忑了兩天,發現很多人根本就不在意她一次是能說三個字,還是能說四個字了,這才大膽地放了心,繼續往前邁進。
“覺哥,我一會兒,要和趙王世子,下棋。”
“你說什麼?”藺覺下意識就翻了眼睛。
碰上個翻臉比翻書還快的,關鍵在於他翻臉了,她都不知道他為什麼翻臉。
傅白彗下意識摸了摸鼻子,心想,難道是她一回說了六個字,被他發現了不對勁?
她再說話的時候,小心翼翼:“我去找,趙王世子,下棋。”
“阿白,我一向覺得你並沒有巴結權貴之心。難不成你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好好的功名路不走,也想着走了趙王世子的路子,做趙家的門客?”
說著,藺覺還冷笑了一聲。
這是奚落連帶嘲笑,一齊攻擊。稍微有點兒志氣的男兒,絕對受不了。
可傅白彗不是個男兒,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明確地想要去走功名的心。
她很有自知之名,她一個女兒身,現在不被人識破,是因為還沒發育,可她總有發育的那天,到時候,胸前兩坨子肉挺了起來,就是拿布條勒也藏不住。
別說是本朝了,就是前朝,前前朝,也沒見有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還別說,說不定做趙家的門客,真是一條發家致富的路。
傅白彗愣了一愣,笑的很是開心,還對着藺覺深鞠一躬,道:“多謝,覺哥提醒。”
藺覺……他提醒她什麼了?
藺覺想不通,傅白彗去隔壁找趙武楠對弈,他想了又想,也準備去。
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作為百鳴書院的兩大吉祥物之一,一個是沒什麼權勢的藺家子孫,一個是風光無兩的外戚,要仔細算起來,可不也是親戚。再怎麼不親,血緣在那兒放着呢,也能算得上是表兄弟。
可兩大吉祥物至今沒怎麼交流過,即使一塊兒學習,學習的時候又不能說話,學習完畢各走各的,偶然遇到一起,也頂多說一句“大公子有禮”“趙王世子有禮”,這樣的廢話而已。
藺覺準備邁出艱難的一步,其實也並不太艱難,反而極具必要性。
想通了之後,藺覺也不顯扭捏,彷彿自然而然地聽到了隔壁的吵鬧聲音,這自然而然的程度到了彷彿以前都是聽不到的,又自然而然地不請自去,還帶來了順意剛提回來的二斤點心。
同眾人道:“我聽這裏熱鬧非凡,便對二斤點心,也來湊個熱鬧。”
傅白彗真不想說,她一看見那點心,立馬想起了屋裏的空盤子,肉疼的不行。
藺覺看着挺精的,誰知怎麼這麼傻,怎麼能有多少拿出來多少呢!不知道拿出來一斤放起來一斤啊。這書院可不比城裏,像細點這些東西當真是有錢都買不着。
想啊,書院裏有書生好幾百個,個個都找飯所里的師傅帶東西的話,師傅也不用採買其他的了,單買個點心,都能扛累死。
像傅白彗這種身份的,就是拿上三倍的價格,也求不來師傅幫忙買點心。
她肉疼的同時,連腦子也跟着遲鈍了。
手持了黑子,遲遲落不下。
對面的趙武楠便趁了機會道:“看大公子這話說的,你不拿點心,我就不許你來我這屋似的。”
藺覺笑:“可不是,不帶點心,怕你給我轟出去。”
眾人笑。
趙武楠也笑,還拿手點了點傅白彗,“阿白,你倒是落子啊!”
傅白彗乾脆道了一句:“我,倒是想落,想了半晌,落哪裏,不出三步,我都得輸。趙王世子,委實,好棋藝。”
瞧這馬屁拍的,吃了他那麼多點心,都沒說給他也拍一個順心順意。
藺覺不動聲色地剜了傅白彗一眼,順勢坐在了他身邊,“趙王世子當然好棋藝,咱倆都下不過他一人。”
說著,已經捏了一顆黑子,輕輕落下。落下的位置還極巧妙,一下子就殺死了白子一大片,解了黑子的危局。
上一世,他也沒和趙武楠下過棋,不過倒是聽說了,趙武楠的棋藝絕佳,他那好祖母最喜的就是請趙王入宮對弈。
不巧,他詩書六藝,樣樣稀鬆,唯獨這棋藝,還能上些檯面。
加之,上一世,總盼望着自己棋藝好了,也能得他好祖母的青睞,倒是又下了苦功練習。
藺覺已經挽了袖子,碰了碰傅白彗,奚落她道:“看你下的這手爛棋,連我都不敵,還敢來找趙王世子對弈,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傅白彗太想翻白眼了,藺覺的棋藝如何,她可不知,兩人壓根兒就沒有在一塊兒下過棋。
原本就是不大的地方,兩個人坐實在太擠,傅白彗又不好脫了鞋,上那衛子莫的床上去。
藺覺本來就比她高,更比她壯實一些,她已經被他擠到了桌子旁,一下都動彈不了,只好道:“覺哥,你來反殺,趙王世子。”
趙武楠一聽,眼皮兒隨即一挑。傅白彗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先哄好了離得最近的這頭順毛驢。
果然,這話藺覺聽得順耳,讓出了一個縫隙,道:“阿白去給我二人沏杯茶。”
傅白彗從那縫隙里擠了出去,哎喲媽呀,終於逃出生天了。
傅白彗也沒想到,藺覺看起來就跟個繡花枕頭似的,哪知,倒也是有三分能耐的,就着她那殘局,愣是和趙王世子下足了半個時辰,還下出了個和局。
晚飯時間,傅白彗親自給藺覺盛了粥,“覺哥,委實,好棋藝。若是,能重新,開一局,沒準兒,連趙王世子,也不是對手。”
無他,就是想拍好了馬屁,能讓藺覺陪她練練手。
百鳴書院和國子監差不多,設了三堂上課。
學生入書院學習不分年紀,一律分在正義堂,學期為一年半。一年半后考試,成績好的入誠心堂學習,成績差的繼續留在正義堂。入了誠心堂之後,學期也是一年半,再行考試,考試優異者,進率性堂學習,差者則繼續留在誠心堂。在率性堂的學習時間也是一年半,一年半中有八次考試,每次考試優良者積一分,積夠八分者,則由山長舉薦,或是參加當年科考,或是破格提拔,直接入朝為官。
當然,也有的學期滿了,就直接回家的,入不入朝為官,走不走功名之路,還看個人的機緣與際遇。
以傅白彗的心思,自然想不了那麼遠,她就是想着一年半之後,能從現在的正義堂,順順利利地升入誠心堂。
聽說棋藝,也是考試之一。
傅白彗自己有幾斤幾兩,她清楚的很,就她的棋藝,不需要藺覺貶低,確實差的不行。
原還想着在趙王世子那裏偷偷師,如今發現她的房中有個寶了,何必再去惦記別人房中的。
與藺覺相處了二十幾日,他是個什麼脾性,她大概已經摸清,切,就是頭順毛驢。
傅白彗不止給他盛好了粥,還雙手奉上,又把她珍藏的他買來的肉脯,拿出了兩片,掰碎放在了他的粥碗裏。
這才道:“覺哥,吃飯。”
藺覺也沒糾結她掰肉脯的手是不是洗過的,拿了勺子,舀了滿滿一勺,放進了嘴裏。
嗯,怪不得小結巴一見肉脯兩眼放光,還別說,這稀粥配上肉脯,滋味確實美妙了不少。
不知不覺,稀粥多喝了一碗。
藺覺是準備在院子裏頭轉轉,消消食的。
只見傅白彗擺好了棋盤,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肉脯,還用無比輕快的聲音道:“覺哥,下棋。”
藺覺一晃神,找不出拒絕的原因,往回走的時候,心想,他大概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不對啊,上一輩子,悔婚的是她,明明是她欠了他的!
這一對弈,花去了一個多時辰,不是傅白彗下的有多好,而是藺覺自己都記不清他讓了她多少次,這哪裏是下棋,分明是在教她怎麼下棋。
三月的春風,即使山中的晚上還有些涼,但那風吹在身上,也是軟綿綿的,不帶一絲的脾氣。
藺覺上一輩子和這一輩子加起來,從沒有過這麼好的耐心。
實際上他早就沒了耐心,急出了一身的汗,真想一戳她的腦門,問一問她那腦袋裏,裝的是腦子還是柴禾,就這水平,還巾幗首輔呢!
切,草包首輔還差不多。
他急的不行,撓了撓背,吩咐順意:“今兒我要洗澡。”自打來了這裏,和她住在了一個屋裏,他就再沒洗過澡。
兩輩子加起來,即使早些年他爹還不是壽王,他都沒有這麼臟過。
說罷,他便去看傅白彗的反應。
傅白彗裝着沒聽見。
藺覺一手攪亂了棋局,把早就想好的說辭,一口氣全都說了出來。
“我跟你說,我不喜歡和人共浴,我要在屋子裏洗澡。你讓小德和順意一起,幫我拎熱水。我不白使喚你的書童,等明天,我讓順意幫着小德,給你提熱水洗澡。如何?”
傅白彗點了點頭,默默地開始收拾棋局,想了一會子,忽然道:“那我呢?”
“什麼你呢?”
“你洗澡,我去哪裏?”
“你愛去哪裏去哪裏,只要別待在屋裏。”
傅白彗一聽,長出了口氣,她還真怕他心血來潮,讓她幫他擦背呢!
傅白彗飄乎乎的眼神,落到藺覺的身上,他的心忽地一緊,差點兒脫口而出:你想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