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彈鋼琴的女人(2)
“什麼,”蘇華年有些疑惑地問道。
“你不是有兩張飯票嗎?拿着你的兩張飯票,請我去吃食堂吧?”喻知非輕鬆地說道。他看着蘇華年,眼睛忽閃忽閃的。
“不行不行,”蘇華年連忙擺手,“這怎麼行呢……”這哪有請人吃飯,然後跑去吃食堂的道理。
喻知非眼神不自覺地黯淡了一些,他依舊笑着對蘇華年說道:“之前我在你們這個新校區工作的時候,感覺這裏的無障礙設施還是挺完善的……”
蘇華年聽到這裏,便明白喻知非會錯自己的意思了,她連忙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啊,”她低下頭撓了撓頭,“哪有請人吃飯吃飯堂的……”
“沒事,走吧走吧,”喻知非說著便推動了輪椅朝着休息室門口的方向前進。
“哎不是,”蘇華年在他身後喊他,“等等……”
她的話還沒說完,只聽見喻知非背對着她說:“還不走啊,還想要留在這裏過夜?”言語中的笑意讓蘇華年十分不好意思,她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他們兩個就這樣走出了休息室。
快走到音樂廳大門口的時候,蘇華年的內心就開始打起了鼓,她搬到這個新校區其實也沒有多久,她也沒太來過這個新的音樂廳,蘇華年根本就不記得門口的台階有沒有無障礙的緩坡。
走到門口的時候,蘇華年不禁鬆了一口氣,她看見了可供輪椅上下的無障礙通道。其實那個緩坡也並不是第一天出現在這裏,只是蘇華年從來都沒有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之後把那個緩坡當做是用來方便大件樂器上下的通道而已,她從來沒有想過,一道小小的緩坡居然用處這麼大。
蘇華年和喻知非在路上慢慢地走着。聽得見從遠遠的琴房中傳來的各種樂器的聲音,天空中的火燒雲中有鳥兒飛過。
他們兩個人,相顧無言。
每次一到這種沒有人說話的時候,蘇華年都覺得異常尷尬不自在,而她又不知道應該與喻知非聊些什麼話題。正在她搜腸刮肚的時候,喻知非開口了:“那個湖上的橋,”他指着不遠處一個人工湖中的橋問道,“那個橋有名字嗎?”
蘇華年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看了看,她才看見喻知非指的那座橋,想了想說:“名字嘛,好像是沒有的。也有可能是有的,但是我不知道。”
“嗯,”喻知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怎麼了嗎?”蘇華年不解地問。
“之前音樂廳竣工,有記者拍了照片,好幾張遠景照片都把這個橋拍了進去,我當時看到照片的時候就在想,這橋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蘇華年更不明白了。
喻知非笑着看了看蘇華年,帶着些開玩笑的語氣說:“有了名字我就可以查查是哪個傢伙設計的。”
“為……為什麼你想要知道是誰設計的?”蘇華年徹底的一頭霧水。
“因為那橋,真丑。”喻知非遠眺着那座橋,認真地說道。
蘇華年噗嗤笑了出來,“哪裏丑了,這種小橋不都長的一個樣子。”
喻知非想起蘇華年剛剛眯着眼睛看東西,便問道,“你近視?”
“誒?”蘇華年止住了笑,不知道話題為什麼突然從橋轉移到眼睛,也不知道喻知非為什麼知道她近視,她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
“你覺得橋長得都一樣,以及你覺得這個橋不醜,由此可見,你真的近視。”喻知非一本正經地認真說到。
蘇華年笑了出來,“你這是帶有專業色彩的歧視,”她笑着說道,“我也沒有說那些聽不出巴赫和莫扎特區別的人是耳背啊。”
喻知非也坐在輪椅中笑着。
他們沿湖走着,風拂過湖面,把垂柳吹得沙沙作響,夕陽暖黃的光輝照耀在他們身上。這個時間段有許許多多的學生朝着食堂方向走去,喻知非坐在輪椅上本就惹人注視,更況他現在還是一身正裝,一路上有許許多多的目光朝他涌過來。蘇華年用餘光觀察者喻知非,他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快,神色如常。也對,蘇華年心想,他大概從小到大都是這樣過來的吧。
“對了,”蘇華年突然問道。“JuliaFischer呢?”
喻知非說:“哦她呀,她趕飛機去機場了啊。”他看了看蘇華年說:“你來看她的小提琴音樂會,你很喜歡她?”
“對啊,我是很喜歡她,長得漂亮,專業又好,而且小提琴跟鋼琴都好到可以開音樂會的地步,好厲害的感覺!”蘇華年的語氣中充滿了敬佩。
喻知非看着她一臉崇拜的樣子笑着說:“早知道就應該找她要個簽名送給你,還可以賺你一個人情。”
“好啊好啊,”蘇華年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一樣,“下次你要了給我啊。”
一邊聊天一邊走,很快,他們便走到了食堂。
正值飯點,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每個人都端着餐盤,在打飯的窗口前擠來擠去。喻知非的高度不及常人,蘇華年特別怕有人餐盤沒拿好掉下來會砸在他的身上,她自然而然地站在了喻知非身後,推着他前行。
蘇華年想起上次與喻知非相處時他的親力親為,於是她沒有開口說讓喻知非在旁邊坐着等他,而是推着他在打飯的窗口前,排起了隊。
“師傅,兩份飯,”輪到蘇華年時,她站在窗口前向打飯的師傅喊着。
兩個裝好了飯的餐盤遞了出來,蘇華年自己拿了一個,遞了一個給喻知非,問道:“你平時喜歡吃什麼?”
喻知非接過餐盤,雙手端着,回答道:“都可以啊,我不挑食的。”
蘇華年一手端着餐盤,一手推着喻知非,朝着打菜的窗口前行。
到了打菜的窗口前,蘇華年發現,喻知非的高度,是看不見裏面有什麼菜的,她有些怔住了。
不過她很快想到了解決的辦法,她低頭對喻知非說:“有很多菜,不過好吃一點的只有酸菜魚,青椒炒豬肚,滷雞腿,蘿蔔牛肉,不過蘿蔔好像一般沒什麼味道。啊對了對了,今天有炒煙熏肉,這個也還不錯,還有西紅柿炒蛋其實也很好吃,不過是放糖的,我不知道你平時習慣吃西紅柿炒蛋是放糖的還是不放糖的,啊還有那個那個,那個涼拌黃瓜也很好吃……”
“好了好了,”喻知非笑着打斷了蘇華年的話,將自己的餐盤遞給她,“不要表演報菜名了,麻煩幫我要個西紅柿炒蛋和酸菜魚。謝謝。”
蘇華年笑着接過了喻知非的餐盤:“我對我們食堂的菜還是很有信心的。你就要兩個菜嗎?那我怕一會兒我會嚇到你。”
喻知非剛想問為什麼會被嚇到的時候,便聽見蘇華年朝食堂師傅喊道:“師傅,這個要西紅柿炒蛋和酸菜魚,這一個要雞腿,那個煙熏肉,那個炒蘑菇,對對對就是那個,我還要個綠豆糖水。”
喻知非坐在餐桌前的時候,是真的,被嚇到了。
蘇華年的餐盤裏堆得滿滿當當鼓鼓囊囊的,蘇華年不好意思地笑着摸了摸頭:“那個,咳,吃得是有那麼一點點,一點點多對吧……”
喻知非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吃了起來。
“唔,這個蘑菇真的好吃,你要不要嘗一嘗?”蘇華年指着自己的點的蘑菇對喻知非說道。
喻知非連忙擺手搖頭說道,“我不吃蘑菇,我剛從雲南回來,在雲南天天有蘑菇,頓頓有蘑菇,我不想載吃蘑菇了。”
蘇華年突然興奮地說:“你前幾天去了雲南啊?”
“對啊,怎麼了?”喻知非看着蘇華年眼中閃着光芒的樣子,不解地問。
“我好想去雲南玩啊……想去好久了……一直沒機會去。”蘇華年眼神都黯淡下來了,有些遺憾地說道。
“放假的時候也沒時間去嗎?”喻知非問。
“放假的時候我得回家管管我弟。”蘇華年一邊吃一邊說。
食堂很吵,蘇華年嘴裏有東西說得含糊不清,喻知非有些沒聽清:“你弟?”
“對啊,我還有個弟弟小我三歲多,還在讀高中呢,我假期得回去照顧她。”蘇華年解釋道。
“對了,你弟弟叫什麼?”喻知非突然地問。
“叫什麼?為什麼突然問他叫什麼啊?”蘇華年愣住了。
喻知非解釋道:“因為第一次聽你的名字就覺得很好聽,是出自<錦瑟>里嗎?‘一弦一柱思華年’,感覺你父母起名字起的很妙,所以想知道你弟弟又叫了什麼好聽的名字。”
蘇華年放下了筷子,掩面笑着說:“我的名字是出自李商隱<錦瑟>里的那句’一弦一柱思華年’沒錯,但是我弟弟的名字可就不咋地了,我弟弟的名字是我爺爺起的,”蘇華年笑着說:“他叫蘇華月。而且我爺爺還說,要是下面還有更小的小孩,就叫蘇華日。我爺爺說,這樣起名字,看起來才像是一家的孩子。”
喻知非也笑了起來,“確實是像一家子。”
喻知非穿着一身正裝,坐着輪椅,在食堂里顯得更加格格不入,但他們兩人說說笑笑地吃着飯,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其他人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