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你是方醒

御書房內。

皇上坐在金漆雕龍寶座上，一雙寒眸里泛着點點漣漪，看上去像是在計劃着什麼有趣的事情，食指微微彎曲，不停的晃動着，白昱修去了一個多時辰，若是沒有追到人..

左側，坐着太子，白昱祁。右側，坐着蘇侯爺，葉尚書，蘇柝站在侯爺身後，這三個人時不時的張望着門口，尤其是葉尚書，坐如針氈卻還要故作輕鬆的陪笑..

屋內一片沉靜，只有蘇侯爺細微的飲茶聲，這是他喝的第三杯茶..全然不知嘴裏是何味道，看着白昱修氣喘吁吁的跑進屋內，茶杯里的水險些抖在身上。

“參..參見皇上..人..”

“可找到人了？”

皇上焦急的問道。白昱修喘着大氣點頭，指了指身後。

坐着的幾人皆是一喜，“快傳。”

高公公恭順的點頭，卻還不知方醒叫什麼..

“宣..神醫進殿。”

風吹一片葉，萬物已驚秋。雲開方見日，江山烽火起。

方醒唇畔勾起一絲狡黠的微笑，抬腳跨過門檻，款步行至屋內跪下行大禮。

“草民，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

“把頭抬起來，讓朕瞧瞧。”

方醒聽話抬頭，蘇侯爺和葉尚書不約而同的將眼神死死盯了過來，皇上眼眸中閃過一絲意外，沒有想到會見到這樣的一個..女子？一身的灰白色素衣，頭髮乾乾淨淨的束着四方髻，綁了根麻繩，若說渾身上下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面前的這張臉了。

遙想兩年前的最後一面，還是那般的粗陋醜態，一副唯唯諾諾的小家子氣。尤其是面對皇上本人，連太子都會心驚膽戰，而此時下面如此鎮靜自如的人，會是方醒嗎？皇上心裏疑惑，轉眼看向蘇侯爺，心中便已瞭然。

“聽說你才是治療疫病的大功臣，果然是年少有為，怎麼太子說你不願意進太醫院，是瞧不上嗎？”

皇上的語氣里充滿了強勢與凜然之氣，方醒恭敬的磕了個頭。

“回皇上，是太子殿下抬舉了草民，疫病之所以會消散，乃是上天感念聖上愛民之心切，不忍百姓受苦受難，如若要論功，還屬祁王殿下。殿下幾日不辭辛苦，代皇上傳達給我等百姓的隆恩，百姓們必當感念於心。”

屋內幾人皆是一愣，而太子最是失色，面前跪着的人是不是跟他有仇，之前沒見這麼的能說會道，到了聖前倒是巧言令色的捧着白昱祁..

太子有些懷疑方醒是否已被白昱祁招攬了..

“那太后呢？”

皇上不吃方醒轉移目標這一套，步步緊逼。

“咳咳咳。”白昱修看似無意的喝了口茶，故意裝作嗆到想為方醒解圍，被皇上怪嗔的掃了一眼。

“世子說你是皓月國人？家裏都有什麼人啊？”

“回皇上，確如世子所說。家中只有年邁的師傅一人。”

“只有師傅？你的生身父母呢？”

“回皇上，草民兩年前摔下過山，幸得師傅那日採藥遇見，救起了草民，故此過往之事，草民記不得。”

白昱祁心頭跟着一震，難道？目光一瞬不瞬的看向紅了眼眶的蘇侯爺及蘇柝，怎麼可能？

白昱修做勢又想喝茶假咳被白昱祁瞪了一眼，只好訕訕的放下茶杯。

皇上若有所思的笑了，往前探了探身子。

“那有件事你一定記得，朕問你，你是男？是女。”

“咳..”

太子是真的被嗆到了，皇上怎會突然這麼問..白昱修瞪大了雙眼來回看着皇上和方醒，神醫當然是男的啊，不然...不然？

“回皇上，女子。”

“哈哈..”皇上爽朗的大笑一聲..白昱修激動的差點把脖子扭了..

“聽太后說，你手腕處有枚胎記，讓朕看看。”

方醒甚至能聽見葉尚書口水滾過喉嚨的聲音，緩緩折起袖口，紅色的花朵胎記展現在眾人面前。

“我的兒啊！”

葉尚書不顧一切的撲到方醒身旁痛哭起來，方醒任由他拉扯着，臉上閃過一絲意外，轉而一臉莫名的看向皇上，裝作受了驚嚇的模樣。

“葉尚書你...”

白昱修還未從方醒是女子的震驚中回過神，又被葉尚書驚呆了，白昱祁朝他搖搖頭，示意他這會還是不要說話了，看着吧..

“我的兒，可把你盼回來了，我是你爹啊，你好好看看爹..”

葉尚書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往方醒身上抹..方醒猶豫了一會還是躲開了肩膀，想跟葉尚書保持些距離。

“這位大人您一定認錯人了，我不是您的女兒。”

“不，你是的，你一定是的。”

葉尚書知道皇上此番讓他進宮的目的，卻沒想到真的會是方醒，他雖然心裏有一千一萬個不相信，但面前的人，的確是，方醒。

皇上喝了口茶盯着一臉不忍的方醒，“你怎麼知道不是呢？”

葉尚書一聽皇上開口了，忙止住乾嚎，手上卻還是緊緊攥着方醒的衣袖，生怕她跑了似的。

方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回皇上，草民斗膽，一直以為自己的父親許是江湖中人，或..是個土匪頭子。”

“噗..”

白昱修笑出了聲，葉尚書有些尷尬的跟着笑了笑..方醒卻發現了一個很特別的人，那個唯一站着的男子，他的氣壓很不同，只是平淡的看着方醒。

“此話怎講？”

“回皇上。”方醒客氣的撇開葉尚書的手說道，“當日草民與太後娘娘開玩笑說，可以用胎記尋親，但是除了這胎記，草民還有一些別人沒有的印記，在被師傅收留前，草民身上還受過鞭刑！肩上還有被匕首刺過留下的刀疤，倒是臉上這刀印子，淡了些，皇上您瞧？”

方醒說著側過了臉，向皇上展示着右臉，目光正好撞上太子疑惑的眼神，劃過一道冷厲。倒是葉尚書，早就看到了，羞愧的低下眼皮。

“所以啊，草民就是尋親，也從未試想過品行端正的官宦之家，難不成..大人您的女兒..有這些？”

葉尚書被問的臉上一僵，一時不知怎麼回答，若說沒有，就是表明她不是方醒，若說有，豈不是連皇上都知道，他尚書府的後院骯髒不凈..

“我妹妹有。”

蘇侯爺的手微微顫抖，身後的蘇柝冷眼看着葉尚書。方醒眼裏突然有些亮晶晶的東西，不知是真的，還是此時演技需要。蘇侯爺嘆了口氣，傷心的閉上眼，他一直沒有去看方醒的胎記，雖然多年未見，但從她進門那一刻，就已經不需再提別的。

“呃..府里的三女兒淘氣不懂事，微臣已經訓斥過她..”

葉尚書蒼白的解釋着，還一定強調是府上的三女兒，想必是擔心這種殘暴的劣跡跟葉如煙掛上，那他的國丈夢..

方醒故作驚訝的看着葉尚書，像是有許多複雜的情緒聚到了嘴邊，但是話卻遲遲沒有出口。

“尚書大人別激動，先坐下說。”

白昱修本以為他的演技足夠讓人尷尬了，沒成想這葉尚書的演技更爛..不顧白昱祁的阻攔將葉尚書拉起來。目光爍爍的看着蘇柝，又歪下頭看了看方醒。

“哎呀！想起來了，想說看神醫眼熟呢，就是跟蘇大統領長得像嘛，比別人家的親兄妹還要相像呢..”

太子左手緊緊的按住茶杯，不可能，方醒死了！那個讓他受盡嘲笑的方醒已經死了，在偃安城中再無蹤影，若她此時回來，又是治療疫病的神醫，那民眾的口中會傳出什麼？太子錯過了蒙塵的明珠？方醒在離開太子后變成了德才兼備的善人？

皇上注意到太子的反應，微微眯眼看向方醒。

“你說你不記得，那朕來告訴你，你叫方醒，是朕命欽天鑒親自為你取的名字，這位，是你的外祖父，一品軍候，這是葉尚書，你的父親，這是蘇柝，你將軍舅舅的嫡子，你的表兄。”

太子聽着皇上緩慢的敘述着這些官職，手指一抖打翻了茶杯，尷尬的笑了笑，而皇上則是裝作沒有看到。白昱祁和白昱修見狀相視一笑，白昱修笑，是替方醒找到了家人開心。而白昱祁笑，是笑太子着急忙慌的成了婚，而現在的方醒，成了京城貴女中，最大的一塊肥肉，而他祁王殿下，並未娶親。

方醒愣了許久，像是被皇上的話嚇傻了，彷徨的看了看葉尚書，才試探的叫出了口。

“父親？”

“我的兒，為父找了你許久，回來了就好。”

白昱修無語的撇着嘴，當初要說誰最不傷心，就是這位親爹了，連方醒的喪禮都是隨便辦的，等蘇侯爺趕回偃安，差點沒把尚書府給掀了，後來只有蘇府足足找了一年沒有找到，便跟葉尚書斷了親。

“父親可認準了？可別等女兒回去了，府上的人不認女兒，或者，妹妹們頑皮，再...”方醒笑容越發溫順，眼下又有隱隱擔心之色。

“這你想多了。”皇上直接替葉尚書回答道，“你是朕替葉卿尋回來的女兒，誰敢說什麼？嫡庶有別，若尚書府的那些人再不懂規矩，朕可以替葉尚書好好管教管教。”

“臣惶恐，以後一定善待方醒，約束好府中眾人。”葉尚書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方醒將葉尚書此時的挫樣盡收眼底，心裏的諷刺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