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無可挽回

第八十二章·無可挽回

京城街道上鑼鼓喧天,彷彿可穿破天際般的綿延開來,連沒有一絲生氣的蓼風軒亦可聞聽一二,箬筠心緒紛亂,只默默踱步至梳妝枱前,梳理着紛亂的髮絲。

雖說嘴角微微上揚,卻是有些顫抖,眼裏的熱淚硬是艱難的強忍着,直忍到心裏如針扎般怔怔刺痛着。

手中握着的梳篦倏然從手中滑落,“咣當”一聲,撞碰了一下凈手的銅盆,掉到了地上,箬筠似乎並未察覺,神情出竅一般的盯着雙菱雕花銅鏡中的自己,不由得伸手撫着自己已然沒有顏色的臉頰。

往日裏你濃我濃的話語,卻猶如在耳邊一般,幾分飄渺幾分清晰,聽着竟是那般扎心蝕骨。

箬筠在梳妝枱前蹉跎了許久,方行至書案前,駐足凝神了彷彿一個世紀般,終究是執筆在手,手腕卻是忍不住顛抖,遂抬起左手去牽按,終於穩當了些。

汐檸正費力的研着已經干竭的磨硯,添了些水,漸進的暈開了一些。

箬筠輕點幾下,添飽了筆墨,還未落筆,卻是有一點墨汁滴落到了白潔的宣紙上,黑白分明,赫然醒目,終究是無可挽回。

箬筠見此,心緒渾然間崩潰到了極點,將手中所執的玉桿毛筆甩了出去,隨即拾起書案上的那不乾不淨的宣紙,憤慨的撕扯起來,只一會兒便已是粉碎。

汐檸只默然將扔在青石磚上的筆重新擱置回了筆架上,又肅然的侍立在了書案前。

只見箬筠稍微緩和些心緒,重新鋪了一張宣紙,只淺淺書寫了幾筆,便不再動彈,只抬眸望着窗欞,無望而決絕!

汐檸斜身瞥了一眼,只見偌大的宣紙上,只撰寫有八個小字“筆墨終淺,枉費紅箋。”

筆力柔弱,盡顯惆悵。

此時殿內靜的可怕,仿若無人一般,而殿外卻是忽然熱鬧起來,尤其是密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汐檸踱步行至殿門口,伏在軒窗上,瞧了一眼,只見幾個面容冷冽的嬤嬤向這邊走來,領頭的是貴妃娘娘的貼身侍婢雪綾。

瞧着這架勢,汐檸內心忽感大事不妙,便匆匆忙忙回了內殿,道:“主子,雪綾與幾位嬤嬤來了,都是些生面孔,奴婢覺得來者不善。”

箬筠聽罷,陡然一下,臉上驚變。

“皇上之令,命我等今日來為王嬪查驗身子,以確定分娩日期。”雪綾抽出腰間的令牌,示意看守蓼風軒的內監開門。

只聽“嘎吱”一聲,殿門被重重推開了,雪綾快步行進內殿,尋得箬筠,禮貌性的輕福了福身子,道:“王嬪娘娘今日生產,請隨奴婢前去更衣。”

“呵”箬筠嬉笑一聲,汐檸卻是回道:“雪綾姑姑是不是搞錯了,我家主子沒有要生產。”

“沒有搞錯。”雪綾態度強硬,揚手一揮,身後幾位嬤嬤便前來攙扶箬筠。

箬筠用力甩開了那幾位嬤嬤,不屑道:“本宮自己會走。”說著便向寢榻行去,箬筠知道,一切掙扎都是徒勞。

侍立在一旁的汐檸卻是不讓了,忙上前去護箬筠,卻是被雪綾一腳踢開,汐檸還欲起身,卻被快步走過來的兩位嬤嬤禁錮。

不知如何是好的汐檸忽然大叫起來,“來人吶!救命啊!”只叫喊了兩聲,便被嬤嬤用抹布塞住了嘴巴,無濟於事的掙扎了幾下。

只看着箬筠任由那幾位嬤嬤拭去外衣,拔掉簪子......

懸樑絢麗繽紛的雕工,濃彩淡抹的蘇繪,在箬筠看來,是那般刺眼,寢榻觸手冰涼,箬筠心灰意冷的緩緩躺去。

閉眸間,只言了一句,“貴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

雪綾聞言,笑道:“對王嬪娘娘那是花了大心思的。”

箬筠如充耳不聞般的苦笑起來,她早該想到,貴妃不會讓她順利生下腹中孩兒,卻是沒想到,貴妃這般惡毒。

月數未足,難產而死,真是合情合理!

“喔!啊......”腹部驟然一陣碾壓,疼痛頃刻間便貫穿全身,箬筠從喉嚨間撕心裂肺的喊出了聲,卻又被嬤嬤蓋住了嘴。

霎時身下一股熱流涌去,箬筠只覺自己要死去一般,手腳抽搐,大汗淋漓,幾度昏厥。

嬤嬤們卻是不讓箬筠好過,幾次暈厥,卻是又幾度疼醒,又過了好久,只聽“哇哇,哇哇。”兩聲嬰孩啼哭,箬筠睜開了無力的雙眸,瞥了一眼嬤嬤手中的一位嬰孩,極其幼小,且周身通紅,手腳一個勁兒的動來動去,箬筠很想去抱抱,卻是渾身無力,只滿目含淚的望着自己的孩兒。

只聽雪綾道:“不過是個女嬰。”擺了擺手,抱着嬰孩的嬤嬤登時會意,隨即便伸起右手,壓制在了嬰兒的脖頸部。

“不要啊!不要啊!”箬筠身痛欲絕的喊着,用力掙扎着,用最後的力氣爬了起來,隨即跌落在地,身下的血水越積越多,生生染紅了大片青石磚,血腥味撲面而來。

那位壓制嬰孩的嬤嬤卻如沒有聽見一般,力道明顯越加越大,彼時手腳揮動的嬰孩,瞬間便沒有了動靜。

箬筠見此,身子不由得瑟瑟發抖,耳中“嗡嗡”的迴響着微鳴,隨即便重重的摔了下去。

曾經自己夢到過的那個噩夢,便是預示着今日這一切嗎?

箬筠陡然想起了那個荷花托上被吞噬在了黑暗中的女嬰,那個極其血腥的場面,與今日之結局,並無二致。

自己始終是沒能保護她!

那位嬤嬤確認手中嬰孩沒了氣息,便將嬰孩放置在了箬筠面前,箬筠只瞧了一眼,便嚎啕大哭起來,那聲音如雷聲般震耳,聲聲嗚咽如雨,只要是為人父母的,聞者皆會為之痛心。

箬筠緊緊環保着懷中的嬰孩,眼角的淚水凝結,眼神銳利的望向了面前的這幾個人,還有站在她們身後的,幕後操縱着這一切的人,她皆恨之入骨。

即使是下了陰曹地府,做了孤魂野鬼,亦不會放過她們。

垂眸間身子便被一位力大無窮的嬤嬤壓了上來,箬筠視死如歸般的閉上了雙眸,隨着壓在自己脖頸間的力道越來越近,箬筠知道,這人世間的一切,都將與自己再無瓜葛。

一切都有因果,一切皆是宿命!

靜謐間卻聽另一位嬤嬤言道:“雪綾姑娘,王嬪崩血了。”說著指了指箬筠身下。

壓制箬筠脖頸的那位嬤嬤,便是鬆開了禁錮的手,道:“早晚都是要死的人,血流致死更叫人看不出破綻。雪綾姑娘你說呢?”

雪綾看着伏在青石磚上,匍匐不動的箬筠,再看看身下血流不止的場景,便道:“真是天要滅王嬪,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王嬪本就不到分娩的時候,強行生產必定是活不成。”身後的嬤嬤盈盈道。

“那便是再好不過。”雪綾冷冷道,眼神最終落在了汐檸身上,隨即從腰間褪下一條白綾帶子,扔在了汐檸身前。

汐檸婆娑着將那條白綾帶子拾起,揮手一揚,倏然飄過了懸樑,垂了下來,踩上楊木圓凳,系了個死結,隨即踮起腳尖,眼眸一閉將腦袋伸進了白綾帶子。

只聽“咣當”一聲,圓凳便被雪綾踢翻在地,汐檸的身子登時便不偏不倚的墜落在白綾帶子下面。

雪綾滿意的搓了搓手,眼前的場景,儼然一付主子難產一屍兩命,奴婢誓死跟隨,引咎上吊的模樣。

“走。”雪綾一聲令下,一行人便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看守內監龔三斤見雪綾一行人走遠,便伏在明間的軒窗上瞧裏面,卻是空無一人,倒也沒有多想,許是在內殿休息也不一定。

正了正神色,便歸了位。

侍立了一會兒,龔三斤心裏還是覺得有些異常,正閑想之際,卻見皇上身邊掌事公公鄂羅哩帶了一撥人,疾步而來。

而侍立在殿前的龔三斤腦筋卻是慢了好幾拍,正行禮之際,鄂羅哩一行人便立即衝進了蓼風軒正殿內。

什麼都沒有說,像根本沒有瞧見他一樣。

今日這是怎麼了?龔三斤一時摸不着頭腦,只搖搖頭,目不斜視的瞅着殿門。

殿內,鄂羅哩一行人只進得明間便駐足了,身後跟着的一位穿着小太監服飾的男子便兀自往內殿行去,包括鄂羅里在內的其他人,皆在明間等候。

“筠兒。”那位身着小太監服飾的男子進得內殿,見到那極其血腥又極其可怖的一幕時,心神早已崩潰,不由分說便將渾身浸血的箬筠抱上了寢榻,將已經沒有氣息的女嬰,放在了箬筠旁邊,然後緊緊抱着箬筠,口中呢喃着,“是朕來遲了,筠兒,是朕來遲了。”

“皇上!”箬筠視線模糊,只隱隱約約瞧見一位相貌與皇上極像的小太監進得殿內來,便神志不清的昏了過去。

“筠兒,筠兒。”皇上環抱着沒有了氣息的箬筠,一聲聲喚着,眼眸終落在了寢榻上方,自己曾經御筆親書的情詩上,往日種種皆浮上心頭,只覺心口疼的緊,像丟了魂一般,轉而又像瘋了一般的喊道:鄂羅哩,鄂羅哩,快!快......

而雪綾一行人剛剛走至一偏僻處,幾位嬤嬤便被身後悄然出現的黑衣人抹了脖子,拖向了附近的一口枯井,一一將她們扔進井中,便又悄然消失了,可謂乾淨利索,不留痕迹。

雪綾見此,卻是不動聲色的仍舊款款向前行去,悠然欣賞着冬日裏梅園中新出的梅花,果真是清香怡人,沁人心脾。

今日貴妃隨皇上出了儀郡王府中,去給儀郡王道喜,是難得的清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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箬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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