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 188 章

188.第 188 章

??齊田意外,回老家?進后宅看,連周老太太那邊都在搬動了。

周老太太年歲已高,比以前看上去要更蒼老一些,但吃得白白胖胖的。被下仆扶着站在路邊上看花,臉上帶着笑,回頭看到齊田還知道跟她說話“這花開得好。”

下仆不認得齊田,但認得椿。連忙行禮。

周老太太收回了目光仍然站在那裏看花。

下仆禮一禮解釋“老太太已經不怎麼記事了。”老早就認不得人,便是把她帶到祠堂去,也不曉得上頭供的有她兒子。大多數時候,甚至不曉得自己有兒子。只像個茫然不知事的孩童。

齊田繞過了這裏,被下仆領着去花廳的時候,正遇到有哪府的夫人被田氏送出來。

下仆要上去,齊田攔了攔。先等客人走。

那女客齊田到不認得,椿低聲說“是蔣夫人,她夫君是外放官員,自己帶兒子住在都城。與關閣老的夫人交好。之前就來過幾次,都是打聽阿丑的。”

說起來關家以前與周家還是‘親家’呢,不過自打關雉和大郎被判后,關家就再也沒臉來往。只有關夫人上門賠過禮,當時都說得哭了起來,只道這個女兒自己實在是管不得,管得重了,說繼室薄待了前頭原配的女兒,不敢管又生了今日之事。

“她那個親生女兒比阿丑要小好幾歲,今年還沒到年紀呢,在家很是寶貝。嫁到哪家去都不放心,就只覺得周家好。說男方大些沒甚麼。偏要說來。”

齊田笑了“怎麼周家就好呢?”

椿說“說看早先關雉與大郎的事,再看周老夫人如今,便知道夫人厚道。媳婦兒嫁進來只要一門心思好好過日子,是不會被薄待的。阿丑又長得好,沒甚惡習。”再者,周家說是無人在朝了,可到底是先皇后的外家,又在因為學館和藏書樓在仕子之中很有些名聲,田家又是僅存的世家。何況關閣老到現在已經在這個位子,還能怎麼再往上?難道還能把女兒嫁給徐鱗不成!

不過說著要笑“她也真是……”關雉怎麼說也是她家的人,竟當與自己無關似的。

又說“家裏已經有好幾波上門說和的了。”都是為了阿丑的婚事,連珍娘那裏都有人問。椿說“夫人說珍娘與何大人她有自主張,並不理那些外頭的媒人。”還是阿丑這邊事更多。如今都城裏說親,有想步步高的,也有隻想着女兒過得好的。

齊田聽着到有些悵惘,阿丑都這麼大了。

想來也是,與他一同去偏洲的路上,便覺得他是個大人了。

想想猛不丁問“這次鬧成這樣,莫不是他看中了哪家的小娘子,家裏不答應嗎?”

椿聽了,一想,好像除了這一件再沒有別的大事了。

還真未必不是他做了甚麼出格的事比如私訂了終生什麼的。本來他那個性子,就是誰也勸不住。要不是這樣,田氏怎麼要帶他着走得遠遠的呢……

等田氏送完了客,才知道齊田來了。急忙迎來請罪“家裏在收拾,亂糟糟的,下仆也不當用了。”

下仆連忙跪下。

齊田笑說“是我叫她等客人走了再報的。”扶下仆起來。

下仆笑咪咪,禮一禮便退下去了。

田氏看着女兒就在面前,又是高興,心事又更沉,見她自稱‘我’很是忐忑,彷彿起陣風都會把這裏的事帶出去,叫外人知道了,懷疑起自己女兒來。連忙讓進了廳,使人奉茶。又叫人在外面守着,不叫亂闖。

齊田道“椿勸不動夫人又心疼阿弟,請我來說和。我沒甚事,便不怕討嫌地來了。說來夫人只有這麼一個,又是個懂道理的大好兒郎,便是犯了什麼錯,說幾句就罷了,他必然是沒有不懂的道理,夫人怎麼把自己氣成這樣?”

田氏不能說,只嘆氣。

齊田到覺得好笑,阿弟也到了把家長氣得跳腳又無可奈何的時候。只想,自由戀愛嘛,也沒什麼了不得的。一心惦記着人打成什麼樣子,叫隨行的御醫去看,勸田氏“夫人也不要生氣了。他一路陪我去偏洲,我看不是個會惹大禍的,將來只有大好的前程。現在未必不是哪裏想岔了,鑽了牛角尖。等傷好些,我替夫人好好罰他。”又打趣“怕到時候夫人要心疼呢。”

她總是不想家裏人離自己太遠的。去了老家,那便隔山隔水了。現在時不時還能看一眼,那時候又去哪裏看呢?再說阿丑年紀起來,也要有個前程,自然還是在都城裏好。他好了,對田家也有好處,到時候舅舅的兒子長成了,還得要他來幫扶。雖然不說要多麼高官厚祿,但總也不至於要看着田家就那樣敗落下去了。

她這樣一勸,田氏心裏也是捨不得的。回了老家,誰知道什麼時候再來都城,什麼時候再能見見女兒。

再者,話已經說成這樣,到底是太后呢,她也不能再堅持已見。

只想着,以後把阿丑管得嚴些,再好聲勸導,自然慢慢地就會好。

於是便換了打算。陪着坐了一會兒說了些閑話,又陪着在周府里轉了轉,送太后和御醫一行人走了,她在客廳坐了良久,才往阿丑那裏去。

御醫看了,開了葯。有抹的有吃的,院子裏下仆已經開始煮了,屋子裏頭阿丑趴在那兒已經上過葯了,散了一屋子都是藥味。

田氏進去,他扭頭看了一眼,仍然是不肯開口說話。

田氏擺擺手,叫下仆都出去。坐在兒子塌前,看着旁邊換下來還沒收走的血衣,自己心裏先痛。

坐了好一會兒,平心靜氣了,才問“你甚麼時候知道的?”

阿丑沉默,說“去大廟的時候。我見她,想問一問錢仙人的事。”認出了她,就肯定了自己阿姐的死一定有皇帝的份。不然為甚麼不敢泄露身份。可到底甚麼也不敢做。露也不敢露出來。

那頭雖然知道了,他回來也不敢告訴母親。要怎麼說呢?

到底是自己無能,身為大丈夫,護不得家姐,保不得親人。以前他只覺得周有容不好,不算個堂堂男人,可現在自己又算什麼呢?

所以才漸漸對軍營里的事情熱衷了起來。他想要自己有些用處,以後再有危難,敢大大方方站出來為阿姐撐腰。

說來自己阿姐,哪個男人也不輸。當年父親不維護母親與自己的時候,是阿姐把母子兩個從廢墟里刨出來的。舅舅在世,總拿這件事在嘴上說,怕他不懂。其實舅舅不說他也不會忘記。在他心裏,姐弟之情要比所謂的父子之情深厚得多。阿姐是比父親更可靠的人。

既然是哪裏都不輸男兒的,那為甚麼要歷經艱險為別人做嫁衣?

田氏長長地嘆氣,只說“你阿姐與徐爭情誼非常。你這樣是想幫她,還是想叫她難過?”

阿丑好一會兒沒有再出聲。最後只低聲說“我就是心疼阿姐。以前我有甚麼,總有阿姐心疼,現在她有甚麼,誰來心疼她。”

田氏心裏一酸,只掩面落起淚來。

阿丑見她落淚,只悶聲說“兒子知道錯了。”

母子兩個傷感了一氣,田氏見兒子果然是悔悟了的樣子,這才完全落心。

叫嫫嫫來吩咐下去,下仆們又把打包的行李擺放回原位去。折騰了個起伏,這件事才總算是完了。

阿丑安安份份軍營也辭了,不再去,成日在藏樓里看看書,寫寫字。時不時跟學館的人一道去郊山打個獵什麼的。

幼帝登基五年時,神機已經裝備了大半的衛軍,三品以上官員也有配備。不過即沒有軍籍,都得將編號登錄在冊。阿丑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了一隻來。田氏看他這樣安份,弄來也只是少年人愛出風頭打獵的時候用用,便也算了。

有了這一個,阿丑成日就開始搗鼓練起準頭來。還在學館裏開了神機課。叫那些仕子們都學學怎麼打得准。

一時都城裏好多兒郎都跑到學館來了,就是想摸一摸神機。結果是他沒一個月就往家搬了好大一箱子的大錢——那東西他好容易弄來,也不能叫人白摸。

大概嘗到了賺錢的甜頭,又張羅着做別的買賣。對田氏說“我們家總要有些自己的營生。”如今又沒有世家的包袱又沒有官職在身,卻又因為是先皇后的弟弟身上還有爵位,時不時又能入宮見見太后,在都城行走自然還有人賣他幾分面子,想幹什麼沒有不行的。

田氏哪裏不希望兒子有些志向,便是做商也沒什麼不行。她早看得透了。不在意這些。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阿丑還真當回事辦起來,成日不着家。

嫫嫫與田氏說“小郎君知道養家了。”

田氏聽得直笑“忙活了那麼久,就只得那麼一箱大錢,能養得活什麼?”都不夠女兒馬場那些馬吃半月的。但心裏也是欣慰。

到了三月便想他說親。

正當頭,宮裏開始招女官了。

長公主到了年紀是要去封地的。身邊不能沒有人。

聽壽太后的意思,長公主與幼帝一奶同胞,除了這兩位公主一位皇子,先皇帝也沒有別的子嗣。所以打算讓長公主享親王的待遇。

等去了封地,一應雜事都必得有人手,治地的家臣之中自然得有女子才方便,這些女子又必得是懂得俗務,懂得律法,知道如何治地的。不然怕長公主不諳世事,被外頭行走的家臣蒙蔽。所以要招人來受教,再過幾年陪長公主去治地。

這回卻不從宮人里挑,畢竟宮人中多是粗使的,而打算從庶人里挑。

這件事,幾位輔臣各執一辭,以為公主雖然是有封地,到底與親王不同,自為女子都是嬌養在宮中的,每年只受供奉,從來沒有哪位公主真的去往封地主事的前例。

可這種事,到底也是皇家的家事。算不到國事裏頭。

就算是反對,也起不到什麼作用。再者,先皇帝的子嗣確實是單薄了些,誰也沒想到他會死得這麼早。何況除去幼帝,統共就只有兩位公主了,於皇帝來說是至親。

於是挑家臣的事還真提上了議程。本來只是內宮辦,挑的雖然是並非家僕而是家臣,輔臣也只以為頂多有都城各家送來識字的下仆罷了。

卻不料,公告發佈出去,宮門第一天就堵了一堆人。越往後,人越多。除了都城周邊的,還有從較遠的地方趕來的。

嫫嫫們壓着,車上坐着各地來的小娘子們。車下跟着家僕,在宮門口排起了長龍。隊伍里時不時還有吵鬧起來的。或是家裏父母追來了要把人拉回去,或是兄弟族親。但到底是宮門口,不敢造次,說幾句人不肯走,也沒有辦法。

說著官話在都城長成的小娘子們到沒有這種困擾,好奇地看着操外地口音的人拉拉扯扯。

阿巧也在其中。她不穿女子襦裙,穿的是爽利的騎裝。原本騎裝是為了騎馬方便才有的,可因為穿着便利,看着英姿颯爽,有先皇后和太后帶頭,這些年許多小娘子平常也愛穿。

阿巧與都城小娘子們一道說話,見有一個孤身來的小娘子被人拉得撲在地上,過去打抱不平“咱們是為公主盡忠來的,你這樣不情願,未必是對朝廷有甚麼怨恨?”把人一下便說啞了。看看不遠處的衛軍,氣呼呼就走了。人也不敢再拉。

把人扶了,都城的小娘子們便圍來噓寒問暖。一聽家裏是要拉她回去配個鰥夫,個個義憤填膺。拉着受了驚嚇的外地小娘子與自己在一道獃著,免得那些人再趁着不備來拉人。七嘴八舌地給她出主意。

花樣的年紀,湊在一起很快便熟悉起來。這裏頭有像阿巧這樣在學館識字的,也有在家裏請了先生教學的。只因為宮裏太后喜歡聰明識字有學問的,官家的小娘子沒有不進學的,又因為這樣,下頭家境好些的但有條件,也要讓女兒識幾個字讀些書。

蘇任進宮時看到門口那些人,也萬分意外。

進去在宣室外遇到了幾個輔臣,當先的關閣老臉色就不好,臉上還有一道血印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

早來的走到蘇任身邊,小聲說“關家小娘子非要去考。他說了幾句重的,跟家裏繼室吵了起來。”看着血印子,大概不是吵那麼簡單了。關閣老那個繼室都城就沒有不知道的,那是個蠻橫的主兒。時不時把關閣老罵得不敢回家。

看着外頭這麼大的架勢,是誰也沒有想到的。便是想反悔也不能行。告示都蓋了皇帝的印貼出去,總不好再反悔吧。朝令夕改,豈有信義。

結果內宮選人到比科舉還早了幾天。固然人是沒有科舉的多,但這勢頭已經夠大的。街上到處都是神彩飛揚的小娘子。不管是參考的,還是上街看熱鬧的。

時不時有擦身而過的小娘子們帶起陣陣香風,說的卻是何種案例該當如何判決。爭論個不休,又說,李氏書局出了什麼書便是講這些的。現在便去查證,輸了要請席。彷彿個個都是治世的學究。

訴部府衙再沒有這麼熱鬧過。許多小娘子結伴去查看案卷。笑吟吟,乖乖巧巧,又沒有不讓人看的規矩,門房也鬧得沒有脾氣,因為裏頭還有本部官員家的小娘子在湊熱鬧,也不敢說別的話。

嘀咕着“只只要考識不識字,懂不懂道理,這些現在看有甚用。”

各家夫人也是無奈,坐在一道都嘆氣“做家臣有甚麼好呢。”

關夫人甚以為然“那怎麼不好?那是誰,長公主!連幼帝都受她教訓。要比起來,太后比她還差了一層。女兒們去了,便是遲幾年嫁人,於家裏卻是有好處的。”她可還有個兒子呢,將來入仕頭上固然有關閣老在,可誰知道幼帝長成之後哪些人才合他的脾胃呢?她雖然不懂朝堂上的事,可她懂得家宅的事,原配生的不論表面怎麼跟繼室親近,那都是虛的。就好比關雉,會重用她這個繼室用過的下仆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自然巴不得再站得穩些。

其它人聽了,也深以為然。太后現在拋頭露面越來越旺,幼帝上位后,必然要改頭換面。若女兒能得長公主的重用,將來幼帝要自立,最信的還是他阿姐。一家要受重用,也就是長公主吹一吹風的事。

考試就這樣轟轟烈烈地辦了起來。

明明只取十五人。報名的卻足有近千人。先取前三十人,再由長公主去挑。

長公主如今站起來,快有齊田高了。與徐錚十分神似,什麼時候都是神彩飛揚。看着稚氣,挑人也竟然很規矩,齊田陪坐,看着她跟那些小娘子們說話,不由得有些時光如梭的感覺。宣室里的時光好像並不是以天來算,而是以事來計,一件事過了還有另一件,幾件事完就是數年。

不過看着靜公主胸中成竹地考人,已經懂得說話的小公主像個小豆丁,跟在她身邊學手學腳的,有些感嘆“也不知道她跟誰學的。”

椿好笑“還不是平日在宣室耳濡目染。有娘娘為榜樣,蘇大人也教得好。”

齊田坐在那裏,只覺得奇異。

自己也能做為別人的榜樣了?

椿感嘆地說“娘娘,以後只有更好的。”

雖然緩慢,但漸漸的一切都在改變。現在是齊田,以後是長公主,將來有小公主,一代代去。不同於猛然綻放的煙花,絢爛地出現,卻無聲地消逝無以為靠。這是慢慢燒起來的野火,從一個點,向四周散去,一處接着一處,只要有人便綿延不絕。

齊田點點對“是吧。”

不打擾這些小娘子,悄悄便退了出去。外頭遇到正要去讀書的幼帝,看到她興沖沖跑過來,一下撲在她腿上。小時候總是要抱,被長公主教訓了幾次,知道母母腿不太好,就再不叫她抱了。不過一天到晚要哭上幾回。不是書沒讀好被先生教訓了,就是阿姐又欺負他了,不然就是小馬兒不聽話不給他騎,想多吃點糖長貴不讓,或者舅舅講話太凶。

大事小事,一天到晚要哭好幾回,又是一個小哭包。

長貴真愁啊,跟齊田說“這可怎麼得了啊。”

齊田到不怕,阿丑小時候也愛哭。可人漸漸長大,懂得道理,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便堅強起來。

幼帝遇着了母母,扯着她的袖子說了好一會兒話,就小大人似地行禮,要去讀書了。但因為小肚皮長得大滾圓,彎不下腰,重心不穩摔了個屁墩自己又連忙爬起來,哼哧哼哧就跑了。

齊田在池邊站了好一會兒,宮人來報說田氏來了。

齊田過去,田氏是帶着喜信來的。珍娘年初與何並吉成了親,昨天查出喜信來。田氏又有給阿丑說親的打算。原本也不想進宮來,可想想,到底姐弟關係好,提也不提怕女兒暗暗要傷心。再者自己一向小心,這次來一趟也應該沒什麼。

齊田問,原來田老夫人身體漸漸不好了,想在老夫人身前把喜事辦了,叫她能安心。看中的是老夫人外家的一個小娘子。劉家主族都不再了,只剩些支族,前二天年到都城來探望過田老夫人。算有些孝心。那邊有個排行十四的小娘子,田老夫人很喜歡。

齊田問阿丑怎麼說呢?

田氏笑“他要不肯,臣婦也不敢拿主意。他如今大了,自己不肯低誰也把他頭按不下去。”

既然阿丑自己也喜歡,便也沒甚麼不好的。前面的事大概已算了吧。少年人心性,總是一會兒一個主意。

齊田起興,讓田氏把十四娘帶到宮裏來,看着眼神清明也是個好姑娘。賞了東西下去,二家年未的時候把喜事辦了。不過第三年,才有喜信。

李氏過生辰的時候,齊田便裝去到田家,藉著過生辰的喜事,也看看弟媳婦兒。她跟在下仆身後往內去,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看着長大的孩子們在庭院中說話。一時想到阿舅帶自己和阿丑在院子裏玩鬧時的情景。

田老太太坐在花傘下頭,見到她來,笑咪咪對她招手。

齊田過去,她拉着齊田的手說“你回來了就在家裏多住幾天。”

齊田想到外婆,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眼眶一時有些紅。椿連忙幫她遮掩。

李氏很是慚愧“老太太把娘娘當成別人了。”

齊田只說“不妨。”問老太太身體如何,又問李氏。

李氏說“家裏這個因為是遺腹子,生來便寵壞了。淘氣得很。只有阿丑治得了他。他這樣性情,將來也是入不得仕了,只想着把家裏的書局與造廠能繼辦好就不錯了。”

齊田坐一坐便要回去了。

走時往門內看,一家人其樂融融跟着送出來,小輩偷偷摸摸地相互打鬧着。只以為別人看不見。還有對椿打眼色的,小聲問椿“你什麼時候回家來?”

自己以為聲音小。

田氏掃一眼,便縮脖子。

齊田笑對椿說“那便放你一天假。”

椿不肯。

齊田說“這點路我還能走不出回去嗎?”

椿也知道些齊田的本事,起碼腰上的劍和神機不是擺設。再說衛軍就在街道口等着。恰逢小輩一窩蜂上來拉着她就叫,叫着笑着問她是不是有神機,想拿來看看,就隨着去了。

齊田在這笑聲中走出了這家門后,便只得她自己一個人。想想一直捨不得靜,家臣雖然都備好了,可死活留到現在也沒讓她走,再等開年,就真的不能再留了,靜要動身往封地去。

到時候宮裏就更安靜,一時有些悵惘。

田家已經不需得她,母親過得好,弟弟也過得好。靜公主長大了,也不再需得她了。只小皇帝年幼……

她在雪中走了一會兒,很快這點悵惘就沒了,只覺得天地浩大無比自在起來。想着,自己本來就不喜歡這重重宮殿,當初不過是想着既然沒有人,只有自己硬着頭皮上,如今一切都在正軌,等皇帝長成堪當大任,自己就算是將一切都還回去,補償完了自己的過失,想做甚麼就能做甚麼去了。

想想,到時候還真是要把深藏的一口濁氣都吐凈了,通暢起來。

當皇帝可真沒什麼意思。

想着,便在雪地上跳了起步。這路上沒有一個人認得她,做什麼也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索性繞過了衛軍,往別的路去。

逛了一會兒街,還去茶寮聽了一會兒說書。餓了,在路邊上的餛飩攤坐下叫老闆來碗餛飩。人家也不覺得奇怪,如今有小娘子一個人出門,並不稀奇。

她吃着,路邊有個高高的人攏着袖子盯着她看。

那個人長得魁梧,鬍子八渣,頭髮也亂蓬蓬的。身上穿的百衲衣,腳上鞋子到是好的,但一樣一隻還都是左腳的。

齊田買了碗餛飩讓他來。

他說“我不是要討吃的。我就是覺得你好看。”

齊田笑“我確實好看。不過我也不是施捨給你吃。”叫他來坐。

他鬍子動了一下,大概是笑,走近了,含混地說“我沒錢。”

齊田說“我一個人坐在這兒吃,太孤苦了,我請你陪我吃一碗面。”

他這才坐下來。吃完了想了想,“你是哪裏的?”

“我就住這條街。”

他伸手在懷裏摳了半天,摳出個小墜子,拋給她“不能白吃你的。等我有了錢再找你贖來。”

齊田接過來,是塊黑石頭,看上去也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上頭有人身上的暖意。他一直是貼身藏着的。

“好。”人便是落魄,也還得維繫着一絲自尊。

“那我再吃二碗。”

齊田笑起來“好。”把他的帳結了,走了老遠回頭,那個人埋頭在吃東西。總覺得這個人在哪兒見過,卻想不起來了。

回宮的路才走到半路,齊田就看到一隊人急匆匆地策馬在街上跑,見到她才緩緩停下來。當頭的是徐鱗,他鼻孔凍紅了,一躍下馬大步過來,見她沒事到也沒有多說什麼。

“我一個人走走覺得有趣,只是勞累徐大人。”

他說“臣下職責所在。”退了一步,讓她前行,隨後遠遠地墜在纖細的身影後頭,兩個人一前一後回宮去。一路都沒有再說話。

齊田回了宮一夜卻睡得不踏實。恍恍惚惚地一睜眼,卻不在宮中了。

似乎是在現代,好大的房子裏面。她年紀還小,比桌子高大半截。可能十幾歲?大概是身在學校宿舍那樣的地方。眼見之處全是床鋪。外頭有走道,從窗戶能看到外面的高樓大廈。

她心裏一時亂跳,砰砰砰砰砰。如果不閉緊嘴,就要從喉嚨蹦出來似的。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但她知道這是現代,自己又能回到現代了。

她呆站了一會兒回,扭頭看,不遠處有一群孩子在打架。其它孩子都看愣了,遠遠躲開。她大叫“老師來了!”也沒有人理她。反到覺得她很奇怪。

她看着打得實在凶得很,怕要出事了,又叫“大人來了!”裝模作樣地喊“這兒呢,這兒打起來了。”

那些孩子才一鬨而散。

怕他們發現沒有人來,還會再來打人,她衝上去把被打倒的那個扶起來跑到外面去,找個隱蔽的地方坐下。

那小孩大約算是少年了,長得真好看。但鼻子被打破了,一臉都是血。她身上摸來摸去,也只有個髒兮兮的小手帕,拿給他擦。

少年很不情願,悶聲說“你管我幹嘛?等一下他們找你麻煩。”

“我不怕。”齊田不以為然,小孩子她怕什麼。

少年看着她,卻哧地笑“好像自己多能似的。”

齊田站起身向外面看,並不十分防備他,看到了大門上頭的縷空大字,問“這裏是福利院嗎?現在是哪一年?”

少年怔怔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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