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四十六、量身定做
韓行川說的話沒錯,陳虛林也知道。
魏毓從根本上來說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待人接物很有禮貌,能吃苦,有悟性,又敬業。
說一句天生吃演戲這碗飯的人也不為過。
就魏毓在拍攝中的表現來看,陳虛林是十分滿意的。
但是魏毓對韓行川的態度真是讓人覺得頭疼,平時特別好說話的魏毓對着韓行川好像就會全然換做一副陌生的樣子。
變成一副性子陰晴不定驕縱任性的模樣。
她心情好的時候就對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的模樣,但是但凡那天有一些什麼不如意的地方,晚上睡得不好或者拍戲進行地不順利,她就不大願意搭理韓行川了。
除了就劇本和表演上面的問題進行交流,韓行川跟她說十句話她都不見得能搭理一句。
大家都會看人眼色,看見魏毓和韓行川的相處模式,自然就要高看魏毓幾眼。
背地裏都有人說,韓行川是這部電影的boss,魏毓恐怕是韓行川家的姑奶奶。
就沒見過一個站在業界頂端,成為標杆的人,整天要看片中女主角的眼色。
對於劇組工作人員在底下怎麼議論她,魏毓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她重活一世本來就練成了多疑敏感的性子,說她不會看人眼色估計是最大的笑話。
相反,她對周圍的一切變化特別敏感。
按理說,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這種耍大牌的事情是千萬不能傳出去的,她作為一個完完全全的新人,更是連一點點這樣的跡象都不應該有。
但是韓行川的行為越來越過分。
沒錯,別人看在眼裏的呵護和寵愛在魏毓這裏就是過分的舉動。
她想不明白,韓行川一個要結婚的人,做什麼還要對她這樣好?
好得都過分了。
魏毓敢說,就是他正牌女友趙雲瀾也不曾享受過她現在一半的體面。
換做別人可能會感到受寵若驚,以為自己被人當成了寶。
但是魏毓不一樣,她喜歡韓行川,所以韓行川的所作所為就屬於給個甜棗再往她心口上插一刀的舉動。
魏毓當然不領情,不僅不領情,她還覺得十分厭惡。
她現在倒是寧願韓行川全不把她看在眼裏,不表示出對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把她當做芸芸眾生一般看待。
她單相思的暗戀總好過韓行川給她看得見摸不着,讓她拚命追逐卻最終會讓她渴死沙漠的海市蜃樓。
她無數次想跟韓行川說,求你行行好,離我遠一些,不要再靠近了。
求你不要再靠近了。
開拍之前陶沅去找導演聊天,他們也是相知多年的老友,說話也要隨意一些。
“這個劇本剛寫出來的時候我就強烈地表達過想要出演的念頭,我不要臉地覺得我就是古挽的不二人選,可是行川和仇岩都覺得不合適。”
導演說道:“我當初也同意你來出演古挽這個角色,畢竟你也是合作過的藝人,也知根知底,表演上面也沒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但是行川和仇岩一直要堅持找一個二八少女,這不,為了選古挽這個角色折騰了整整一年,如果一開始就用你,說不定現在電影都上映了,我接下來的電影都開機了。”
陶沅可沒從導演的話里聽出半點遺憾的樣子,她說:“現在這個小朋友表現地怎麼樣?”
導演笑得一臉得意跟她說:“很多年前我認識行川的時候,就說,他天生是做演員的人,現在這句話同樣適用於如今的魏毓。”
陶沅驚訝了,問:“這麼高的評價?”
“如果沒有經過前期繁瑣勞累的女主角甄選,我會以為,仇岩就是以魏毓為原型創作的古挽這個角色。”
導演說起這個就變得興奮異常,他拉着陶沅滔滔不絕地說:“魏毓在之前也來參與過女主角的選拔,我們當時只是覺得她的外形讓人眼前一亮,但是其他方面十分差強人意,所以沒有考慮她。”
“還有這一出?”陶沅只知道魏毓是在《廣陵潮》最後選拔的關鍵時刻橫空殺出來的一匹黑馬,並不知道她在之前就有參加過選拔。
“後來她是被徐畏那個敗家子推薦來的,當時大家也就當給他一個面子,沒有把魏毓放在心上。結果她第一場試鏡之後,全場都驚艷了。和幾個月前我們見她的時候宛若兩個人,在這麼短的時間裏能有這麼大的進步,足以說明她在表演上面的天賦。”
導演喝口水,接著說:“當時她就是單純來試個鏡,並沒有強烈地想要出演的念頭。她當時已經答應了另外一個劇組,兩部片子撞期,她就想放棄這裏。我原本也想,既然這樣就算了。但是仇岩在見過她的定妝造型后就叫嚷着古挽就是魏毓,魏毓就是古挽,魏毓對於古挽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是不可替代的。行川這才用了些手段把人給騙來。”
陶沅看着換好服裝朝着她們走來的魏毓,心裏覺得導演的話是誇大的,畢竟拍攝到了現在,就算對女主角不滿意也不好得說出來。
《廣陵潮》的劇本她也是研究過,尤其是古挽這個角色,她當初是想着自己出演而去研究的。就她,也不敢說百分之百能把古挽這個角色演好,她就不相信魏毓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能把古挽詮釋地天衣無縫。
她們的第一場對手戲,是顧淮清帶着古挽來到祁林城,古挽騎在馬上,從她身邊經過的一場純眼神交流戲。
開拍前導演提醒她:“魏毓有的時候表現出來的氣場很嚇人,她和韓行川對戲都不會顯得虛,你別把她當做新人來看。”
陶沅覺得導演又在哄她了,分明魏毓剛才見她還是一副小粉絲的羞澀崇拜狀態。
結果這場戲ng了兩次,都是因為她自己的失誤。
她沒想到看上去純真又嬌俏的魏毓會在“action”的命令后表現出和本人截然相反的姿態來。
她騎在馬上看自己的樣子,嘴角帶笑,眼神輕佻,儘管一句台詞都沒有,但就是能讓陶沅知道她在說:
“原來是你啊。”
那種傲慢,不屑一顧,矜貴的魔教大小姐的氣勢鋪天蓋地地朝她襲來,讓她一時間顯得有些流離,眼神有一瞬間的漂浮被導演叫了暫停。
她調整了兩遍,才在魏毓挑釁目光襲來的當下,給了一個世家大小姐應該有的端莊體面。
等整一天的拍攝完成,陶沅才覺出了導演所說的高契合度是什麼意思。她在和魏毓對戲的過程中,絲毫感受不到對方的表演痕迹,她彷彿就是古挽本人,她的所作所為,就是古挽在當下最直接的反應。
像這種和演員高度貼合的角色,這種像是量身打造的角色,一個演員的整個表演生涯能遇到一個已經算是三生有幸了,通常這種角色出現,就意味着奪獎。
魏毓在自己的第一部電影的第一個角色就能遇到和自己完全重合的角色,只能說運氣好得過分,再加上韓行川和陳虛林的加持,幾乎已經可以預定電影上映當年的表演獎項。
陶沅跟韓行川說:“恭喜你啊,魏毓橫掃各大電影頒獎禮的最佳新人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韓行川瞥了瞥嘴角,說:“只是最佳新人嗎?你只跟她拍了一天戲就覺得她是最佳新人了,可是能拿獎的幾場大戲還沒拍呢,你知道她不會是當年的影后?”
陶沅瞠目結舌說不出話,只覺得這個劇組的所有人都對魏毓有一種堪稱白日做夢的自信。
第一部電影就想拿影后?這種人才幾年也出不了一個。
她魏毓才16歲,就想拿影后?
韓行川笑着說:“我們這部電影預計明年上映,你明年應該沒有片子吧。”
“有。”陶沅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要加油,我期待看到你和魏毓在榮譽獎台上角逐的樣子。”
陶沅正要張口揶揄幾句,就見魏毓一臉沉重地走過來,問:
“明天申屠葉朗進組?”
“阿沅只有四天檔期,所以進度要趕一些。”韓行川說道。
魏毓的眉頭都皺到了一起,說:“他申屠葉朗摔壞了腦子還沒好吧,現在能拍戲嗎?武林大會那場戲又是高負擔的打戲。”
韓行川半笑不笑地說:“肯定是跟他確認過沒問題才安排的。魏毓,我們不是無良劇組,不會壓榨演員來從事身體承受不了的工作。”
魏毓看着他,不說話。
陶沅敏銳地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她半開玩笑地說了句:“行川,這次怎麼不見雲瀾來探班?”
“明天來。”韓行川答道。
魏毓突然綻放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直接了當地說:“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合作。”
語罷,一甩戲服的衣袖,走了。
陶沅愣在當場不敢說話,良久,問了韓行川一句:“她剛才說什麼?”
韓行川語帶苦澀地說:“她說以後不想再跟我合作了。”
“她……她怎麼……”
陶沅想問魏毓拿什麼資格來說這種話。
韓行川撥弄着腳邊的野草,說:“要不是合約束縛着她可能早就不拍了,她早就說過不想跟我一起拍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