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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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到單位,許慕然便被滿面慈祥的主編叫住:“小許啊,你來一下。”

“好,馬上來!”聽到這話后,她不敢怠慢,連背包都沒放,便趕緊去了辦公室。

她的試用期今天截止,連想都不用想,這回主編一定是要跟她討論她的去留問題。

果不其然,她剛一坐下,主編就笑眯眯地開了口:“這一個月,待得還習慣?”

她忙不迭地點頭:“習慣習慣,老師前輩們對我都很好,工作環境也很好……”

現在這世道,好不容易找到個高薪還不太用坐班的工作,傻子才不想留。

“雖然消息應該先通過人事,但我覺得早說晚說都一樣,經過這一個月的試用期,你的表現我們很滿意,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現在你就是咱們社的正式員工了!一會呢,你去人事和財務都走一圈,讓他們帶着你把手續都辦一下,啊……”

許慕然又驚又喜:她居然留下來了?

“謝謝主編!”她立馬站起身來,向對方鞠了個九十度的躬:“我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負您的期望!”

主編笑吟吟地點頭:“嗯,好!對了,這是一個事,還有另外一個事……”他將一張紙推過來:“今天老章不在,這篇稿子又要得急,就得讓你自己一個人去跑一趟。”

許慕然畢恭畢敬地接過來,最先撞入眼帘的,是資料抬頭處,兩個大大的宋體字:周慶。

剛過試用期便單獨出去採訪,對於新人記者來說尤為鮮見。也正因如此,許慕然一出主編辦公室,便被同期進來的同事半是艷羨半是嫉妒地堵住了:“慕然你可真厲害!單獨跑誒,等上完稿子,是不是要我們請吃飯祝賀一下啊!”

她一笑,半真半假地求起饒來:“哎喲哥哥姐姐們,我這自己跑採訪,萬一跑岔了也沒人教我,到時候不還得我請你們吃飯,多幫襯幫襯?”

許是聲音太大,她背後的門突然被打開,探出來陰着一張臉的主編:“成天幹活不積極,就知道吃!”

大家哈哈一笑,這話題便就此打住。

去行政走完一圈后,許慕然回到工位,頭髮一紮便開始寫採訪計劃。

這次的採訪對象是個大學教授,教經濟的,主題是房價泡沫對國內經濟的影響。

半小時后,她看着自己草草列下的大綱,內心是懵逼的: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GDP?恩格爾指數?貨幣政策?改善性需求?

作為一個文科生,許慕然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被數字支配的恐懼了。

隨手在網上鍵入關鍵字,得出來的信息也只是寥寥,只有姓名、生辰年月、教育經歷這種淺顯的東西,而且,最可怕的是……

連照片都沒有。

周教授到底是有多不出名啊?

她指尖轉着中性筆,兩眼昏昏無神,大腦卻在飛速轉動,自上班以來第一次感受到身體被掏空。

這個叫周慶的,很好,我記住你了。

中午十一點半,準時午休。

偌大大廳里的人瞬間作鳥獸狀散開,不到兩分鐘便走得乾乾淨淨。

好不容易度過無事發生的半天,有空閑時間自然要抓緊享受。

許慕然伸了個懶腰,起身下樓。

聽同事說,離單位走路五分鐘的地方有家還不錯的生煎店,世界那麼大,她想去嘗嘗。

雖說是間面積不大的蒼蠅館子,生煎店門口仍然排了長長的隊。一股子麵粉和豬油混合的香味不間斷地從后廚傳來,惹得本就肚餓的食客們更是饞涎欲滴。

許慕然百無聊賴地瞪着頭頂上的菜單,幾乎將牆上全部文字都默念了一遍:蟹粉小籠,十八元;鮮肉小籠,六元;小餛飩,七元;煎餃,五元……

大堂里人聲喧沸,輪到她的時候,服務員顯然已經沒了什麼耐性,搭在收款機上的手腕也是懨懨的:“一籠蟹粉一個煎餃一個馬蹄糕一瓶可樂一共二十九,現金刷卡?”

“現金,你等一下我找找啊——”

她連忙低頭,在一堆卡和一堆小票里翻了半分鐘,十分艱難地湊齊了……

二十八塊錢。

再一抬頭,服務員的面色已經黑如鍋底:“不是,你三十塊錢都湊不出來還來吃什麼飯?”

許慕然懶得跟她計較態度,這事簡單,到時候直接在點評APP上打個零分評就行了;飢餓感才是大問題,早上只匆匆吃了個麵包,上班寫了一上午提要,中午又排了個大長隊,她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最慘的是,離上班時間只剩二十分鐘了……

她擠出一個自認為十分和藹的笑容,剛想問能不能少要點兒東西,肩膀就從后被人拍了一下。

她條件反射般地轉頭,看到了一個女人。

說實話,在看到對方的那一剎那,許慕然實打實地怔了一下。

她的白襯衫穿得可真漂亮。

據許慕然的大學室友李絮所言,白襯衫真是一件聖物,同時擁有化腐朽為神奇以及化神奇為腐朽的雙重功效,十分考驗人的搭配能力。

她自己也有幾件白襯衫,但在大部分時間裏,它們都因為太過正式而被毫不留情地束之高閣。平常出門時,她也很少會想起白襯衫的存在,直接套上T恤短褲就算,畢竟這不是個會對五短身材展示友好的世界。

而眼前的人,則讓她禁不住地甘拜下風。

衣料像是真絲,在昏暗的店內閃着低調的光澤;寬鬆卻不顯累贅,整個人看上去乾淨又隨性;衣擺處打了個俏皮的結,鬆鬆地束進深藍色高腰牛仔裙里,露出一小截若隱若現的腰線和筆直纖細的雙腿,教人分外遐想。

如果評判的滿分是十分,許慕然想給對面的人九分,剩下的一分不給是因為怕她太驕傲。

她眨了眨眼,還沒來得及問“有何貴幹”,便看見女人向她伸出一隻手,指縫間夾着張綠色的一元紙幣。

下一秒,對方開了口,嗓音很平靜,絲毫沒有居高臨下的施捨感:“大家在後面都等着呢,快點。”

嗬,性子還挺冷。

情勢容不得她再想這想那,許慕然囧囧地道了聲謝,轉身在不忿的服務員處交了錢,取了小票便往領餐口走。

“來一碗……陽春麵吧。”她聽到後面的人遲疑了一下,這麼說道。

居然會有人來這家以生煎小籠出名的店吃陽春麵?

許慕然表示:恕她無法苟同。

從取餐口接過滿滿一托盤的食物,她邊張望着有沒有人會空出位置,邊向收款台去,準備拿些紙巾。

短短的路上,又正巧與借她錢的人堵在一處,許慕然抱歉地一笑,側身給對方騰出位置。

與女人擦身而過的一剎那,她聞到了對方身上的淡淡香氣。

有橙花與茉莉的跳脫馥郁,偏生又夾帶着些廣藿的沉厚調子,兩者絕不混淆地各司其職,聞起來清晰又分明。

對於香水,許慕然只是個門外漢;可她曾有個對這些東西玩得轉的室友,成日裏跟着耳濡目染,多少也能懂得一些。

而且這支香,她是聞過的。

她視線一低,看到對方肩上背的單肩包,心裏一哂:單是這個包,就抵得上這家店一周的營業額了吧?

背着這麼昂貴的包,噴着香水來吃蒼蠅館子裏不出名的陽春麵?

還是你們有錢人會玩。

正巧有人離開,許慕然眼疾手快地佔住了位置,坐下開吃。

蟹粉小籠鮮香四溢,焦香煎餃軟硬合口,尤其是這個馬蹄糕,吃得許慕然吭哧吭哧完全不顧形象——

太好吃了吧?

雖說賣相有些磕磣,但其中的荸薺十分新鮮爽脆,一咬就知道是今天上午從地頭出來的新鮮菜,簡直美味到升天!

她光忙着吃,連桌旁站了個人都沒發現,直到對方伸手敲了敲桌子,她才後知後覺地抬起頭:“……請問有什麼事?”

“可以坐你對面么?現在人這麼多,”女人環視了一下四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

好歹人家跟她也有一塊錢的交情,許慕然爽快地答應了:“沒事,你坐你坐!”

對方點點頭,在她對面坐下,開始安靜地吃面。

許慕然已經吃得差不多了,盤子裏卻還剩了一些,她百無聊賴地用筷子戳戳這戳戳那,又看了一眼牆上的表:還有十分鐘上班。

抱着“我還能再懶一會”的心態,她戳了一下僅剩的蟹黃包——

讓她沒料到的是,這隻包子裏的湯汁意外地豐盈,豐盈到坐在對面的人迅速地抹了一把臉。

許慕然整個人都斯巴達了。

“我……那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她嘗試着道歉,卻只換來一句不咸不淡的“沒事”。

“我是真的……”

對方正好吃完了碗裏的面,淡定地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真沒事,我今天沒化妝。”

素顏居然也這麼好看?

……等等現在好像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吧?

許慕然越想越不知道說什麼,低頭看了看腕錶,扔下一句“真的不好意思”之後便落荒而逃,畢竟下午約了人採訪,於情於理她都該早到。

這件事說明什麼?她在地鐵上咬牙切齒地想:說明出門一定要帶夠現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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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太冷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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