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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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長寧只能低下頭叫嬤嬤給她纏在脖上,然後去了竇氏那裏吃早膳。
趕着去衙門的趙承義已經出門了,這年代當官也不容易。
趙長寧吃了碗羊湯麵,放了兩粒青蒜,一疊切得細細的,用香油和細鹽拌的瓜絲。這些都是她慣常愛吃的,她吃完後趙長寧才對竇氏說:“母親再睡會兒吧。兒子就先走了。”
竇氏把提籃給了旁邊的書童,殷切地送兒子出門:“晚上娘給你燉只鴿子,記得早些回來。”
趙長寧點頭應了母親,帶着書童四安出了門。
她走到門口,卻看到有個五六歲大的小女孩站在門外,看到她出來,怯生生地喊了聲長兄。
她身後跟着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屈身喊大少爺。
趙長寧問她:“茵姐兒,你這麼早來請安?”這是她的庶妹玉茵,生母是個丫頭,生下她就死了。她在竇氏這裏養大的,因為是庶出,父親也不重視,可憐兮兮的沒人照看。
小蘿莉只到她的腰高,被揉了一下頭髮,臉蛋立刻泛紅,扭着衣袖不敢說話。
趙長寧走出幾步,只聽到後面響起小孩的腳步聲,茵姐兒邁着小短腿追了上來,拉住了她的衣袖:“哥哥!”
趙長寧回頭看她,她對小孩子很有耐心:“茵姐兒要做什麼?”
茵姐兒卻立刻縮回手,小聲地說:“我好久沒有看到哥哥了。”在竇氏這裏,竇氏對庶女也沒多大的耐心照顧,趙玉嬋又常和她們這些庶女過不起。只有趙長寧會對她和善的微笑,她長這麼大,沒有人照顧她,稍微遇到個對她好的,便巴巴的如小狗一般跟上去。
“哥哥要去書房了。”趙長寧又半蹲下身,見她想抱抱自己又不敢,摸了摸她的頭,“過兩天再來看你,好嗎?”
茵姐兒小小年紀,竟就長得精緻極了,眼瞳大而幽幽,如瓷娃娃一樣雪白。
她才笑了說:“好,我等哥哥過來。”她說完在衣袖裏掏啊掏,拿出個藍底綉粉櫻的香囊給趙長寧,“是臘梅香的香囊。”
長寧見她看着自己,只得把香囊掛腰上,輕聲叮囑她:“茵姐兒,在人前的時候要叫我長兄,姐兒記住了嗎?”
她不是嫡出,如果讓別人聽到茵姐兒叫她哥哥,她會有麻煩的。
“茵姐兒聽話的。”茵姐兒點了點頭,直到看到趙長寧高挑的身影不見了,才依依不捨地轉過頭。
她心裏開始期盼起來,哥哥說過幾日回來看她。雖然哥哥總是記不住,她只能每天早點來請安,希望能碰到他。
趙長寧心裏想着族學的事,自然沒把這個小豆丁記在心上。
她先去了正房給趙老太爺請安,卻見趙老太爺屋裏已經點了蠟燭,趙長淮、趙長松二人立在旁側。對面有個做老儒生打扮的中年人,還有個穿藍綢右衽長袍,腰間掛了塊美玉,鬢若刀裁,清朗俊秀的青年男子。這兩個人趙長寧倒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杜世侄願意來咱們族學一起進學,自然是最好不過的。”趙老太爺笑得非常慈祥,“我家子弟頑劣沒學問,可沒得讓杜世侄見笑了。說來,杜世侄如何認得我這孫兒長淮的?”
那青年就一拱手道:“老太爺這話實在是謙虛了,你家族學光是今年,便一併出了三個舉人,我父親對你們族學大為讚賞,叮囑我過來好生讀書,明年同大家一起下場。我認得子為,還是上次在舉場見了之後便一見如故了。”
子為就是趙長淮的字。
青年這麼一說,趙老太爺縱然謙虛也笑了起來。趙家的族學這次出了三位舉人,其中兩個名次都相當不錯,他心裏是得意得很的。他又問這位姓杜的青年:“……杜大人近日可好?我聽說他叫皇上欽點了,做太子殿下的老師,這可要恭喜令尊了。”
趙老太爺說的這裏,趙長寧才知道這位是什麼人。屋裏這位的身份其實有點嚇人,他是禮部侍郎兼任國子監祭酒杜大人的兒子,禮部侍郎可是正三品的大員,而且杜大人最近剛被欽點做了太子的老師。
太子老師這個職位比較特殊了,如果不出意外,一般都是下一任閣老接班人。
難怪趙老太爺這麼一大早爬起來,平日他可起不了這麼早。這青年身份極高,他不出面幾個小輩怕還接不住。
趙長寧知道了這個人的身份,反而是一皺眉,她不想現在進去給趙老太爺請安。但看到天色快亮了,也沒有辦法,讓書童在外頭等她,小廝通傳后徑直走了進去。
“孫兒給祖父請安。”趙長寧跪下行了禮,昨夜跪的膝蓋還疼,一碰到地臉色就稍微變了變。
“長寧起來吧。”趙老太爺心情好,含笑讓他起身,然後指了指他跟那青年說,“這就是我那長孫長寧,與他們兩個一齊中的舉,是我家的嫡長孫兒。”
趙長寧便與這位青年伸出來的手一握,只報了自己的名字:“趙長寧。”
這位青年的聲音倒是乾淨,帶一點笑意:“杜少陵。”但是還沒等他握住趙長寧的手,趙長寧就已經收回了手。
杜少陵有些錯愕,才抬頭看他,只見這趙長寧長得清瘦,脖上竟然纏了兔兒卧,襯得一張臉玉雕雪砌,嘴唇的顏色淡淡的。幾乎不和人接觸,就立刻移走了視線。
那兔兒卧最奇怪,他嘴唇微抿的樣子應該很冷淡的。但這兔兒卧毛茸茸的,卻顯得有些可憐荏苒。
趙長寧卻覺得剛才那下有點牽扯到了膝蓋的疼,臉色一直不太好看。那邊這位杜少陵已經和趙長松、趙長淮二人稱兄道弟起來。趙老太爺對這位杜少陵非常看重,還叫族學裏的古先生過來特地叮囑了一番,要好生重視杜少陵。
又叮囑了趙長寧:“……你是哥哥,好生看着他們一些。”
趙長寧應是辭別了趙老太爺,一行人朝族學所在地走去。趙長寧因腿傷犯了走在最後面,他們卻走得快,一轉眼就走到了前面。
族學在趙家的西北角,沿着高高的牆是三間的竹舍,靠着一片梅林,這個季節正是香影橫斜,寒梅初綻的時候。又是剛下過大雪,大家都揣着手在外面賞雪看梅。原來幾人到得早,竟然已經在賞梅了。
長寧看到趙長松被眾人簇擁着,腰間戴的玉佩便價值不菲,趙長松淡淡笑着道:“我說這真正的美人,就該如寒梅,凌寒不懼冷冷清清,又不喜與人接觸,卻生了身冰肌玉骨,叫你心裏痒痒卻覺得碰了她是褻瀆了她。”
旁邊二房家的表親徐明就說:“三哥竟然不喜歡枝頭的桃花杏花,那多軟和柔媚!這寒梅一般的,凍也要凍死人了。”他是託了自己的姑母,也就是趙長松的母親徐氏,才進得這族學裏讀書,平日一貫奉承着趙長松。
“六弟當真是個俗人,那等俗氣的姑娘容易得,這等卻是難得的。”趙長松笑着搖頭,“粗人!等哪天哥哥得了個,好生給你們看看。”
趙長寧見他們這般不學無術,心道一聲紈絝弟子,在這裏論起女人來了。外面冷都冷死了,去裏面說不好了?隨後她才走入了族學之中。
杜少陵也聽到了這番話,跟旁邊的趙長淮說:“你三弟竟然在家裏也敢這麼說話。”
“他是二叔的兒子,在家裏受寵,沒有人會說他的。”趙長淮只是淡淡地看了趙長松一眼,“管他做什麼,外頭太冷了,進來取暖吧。”
杜少陵笑了笑:“梅花開得這麼好,你這混蛋卻不解風情,跟你長兄差不多,你們倆不愧是親生的……”
趙長淮聽到這裏抿了抿唇。他不喜歡別人提起這個。他覺得趙長寧懦弱無能,根本不配跟他爭,偏還中了舉人。
杜少陵卻沒有注意到,笑着往前走:“不過你三弟說的美人,眼下就有一個呢。我看你那兄長趙長寧就是冰肌玉骨,又冷清得生人勿近……豈不是和他形容的美人一模一樣嗎?還有什麼找的,直接把那個捉住就是了。”
杜少陵聽到妹妹竟然說這些,暗自怪妹妹被娘給寵壞了,沒得持重。他們家跟趙家不同,女孩比男孩難得,他有許多兄弟,但只有杜若昀這一個嫡出的妹妹,全家當寶一般寵着她,要什麼給什麼。
二房兩姐妹自然驚訝地看着她。誰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看上趙長寧的。
杜姑娘可能反應過來了,也覺得不太穩重。又道:“我便是見趙大公子的才學德行都好,隨口一問的……”
杜少陵怕妹妹再說出什麼話來,立刻向眾位一拱手,朝妹妹那裏追了過去。
趙長寧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趙長松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她也很無奈,看上她的妹子能有什麼好結果?
幸好是妹子喜歡,她總不可能越過她父母,來找她說親的。
至於趙長淮,反倒怪異地看了身邊的趙長寧一眼。早便覺得這個哥哥……是長得好看,竟這樣也有女孩來喜歡他。
這位杜姑娘當真不是普通人,她聽哥哥說,趙大公子當時就坐在涼亭里聽到她說的話之後,臉微紅,心裏滋味複雜。竟然道:“……他居然聽到了,他沒說什麼吧?”
杜少陵瞪她一眼:“你還想做什麼?我寫信給母親,叫她把你接回去,免得你在這裏做出什麼丟我杜家顏面的事來。”
一想到趙長寧可能會成為他的妹夫,而他對這位曾妹夫還產生過不可言說的情緒,杜少陵就覺得很怪異。
杜夫人接到了兒子的信,很快就來接女兒回家,正好也是要過年了。因杜夫人身份比較高,趙家接待的也是最高規格,杜夫人帶着女兒跟趙家大太太、二太太會面之後,留宿一晚。等下人端了洗腳水出去倒。杜夫人就握着女兒的手,說道:“女兒,你聽為娘細細說來,這趙大公子實為不妥的。一則,趙家的家世本來就比不過我們家,他父親還是個同進士,你父親可是禮部侍郎。為娘一便不同意這個。”
杜若昀秋眸一睜,靜靜地看着母親。杜夫人喝了口茶繼續說:“二則,你就是喜歡趙長松,為娘可能都會幫你留意幾分,我聽說他北直隸鄉試的成績不差,父親又是少詹事,以後若中了進士,必定仕途通暢。這位大公子,我實在沒聽出他哪裏好的。中進士……怕也不能的!”
杜若昀抓住了母親的衣袖,卻不同意母親的說法:“娘,那趙長松我不是沒見過,聽說之前他房裏還有許多美婢,仗着自己家世好些,為人便張狂。但大公子就不一樣了,他雖是趙家的嫡長孫,卻潔身自好,而且刻苦努力,全府上下沒有人說他一個不字。”當然,杜妹妹還有一點沒說,趙長寧長得比趙長松好看啊,在她心裏就是遺世而獨立的翩翩公子。
試問天底下誰不喜歡美好事物?
杜夫人見女兒不聽她的,嘆了口氣:“我的乖女,娘就你一個閨女,你幾個哥哥也都護着你。你想要什麼,娘不是堆在你面前來了的?這趙家的兩個公子都非良配。娘以後再給你尋摸更好的,我可要帶你回去了,你吵着要來看你哥哥,竟生出這許多的事端來。”
杜若昀聽到娘不同意,也跟她娘生了悶氣。被杜夫人帶回到杜家之後,便一直悶悶不樂。一會兒想到這樣好的人,以後就要娶別人了,不知誰能讓他冷淡的面容笑一笑的。杜小姐打小求什麼得什麼,因此還掉了兩回金豆子。杜大人知道了女兒這事,也說女兒:“……你現在瞧着那大公子長得好看,我問你,貧賤夫妻百事哀這個你可知?你如今穿的用的,哪一樣是趙家長房供得起的?只你身上這刻絲小襖,六十兩不止,手上這對鐲子是透綠的翡翠,三百兩銀子也尋不到這樣水色好的一對。他怎麼養你?便是你喜歡,也得喜歡個門當戶對的!”
杜若昀不服氣了:“爹爹,你向來都跟我說,人的德行才是最重要的,莫欺少年窮。怎的女兒喜歡他,你們就這樣那樣的說他家世不好?若有朝一日他有出息呢?”
杜大人笑了,還不因為這是貼心窩的女兒,他才願意跟她說錢財家世這些庸俗的話啊。
“那你且瞧着吧,趙家這一輩里,最有可能中進士的應該是趙長淮。我看趙長松太浮,火候不夠。趙長寧在鄉試末尾,歷來鄉試末尾都是陪練的,連最後的殿試都進不去。若他能中,又這般品行好,我自然不會攔着你喜歡他。”
杜若昀才好受了些,小聲問父親:“當真?他若中進士,您就同意了?”
杜大人大笑起來,覺得女兒竟還是童稚可愛的時候,進士有這麼容易中么?他道:“你還是等他中了再說吧!”
至於趙家會不會同意這門親事,趙長寧同不同意,這根本沒在杜大人的初步考慮範圍之內。趙長寧要能娶到杜若昀,那是他祖墳冒青煙了,正三品侍郎嫡出獨女,但凡有點腦子的都不會拒絕。
趙長寧不知道杜大人跟自家女兒說的這事,而趙家的人,多少都知道了杜若昀的事。趙老太爺還特地把孫兒叫過去,打量了趙長寧半天,最後跟他說:“……你好生考試,指不定還能促進一樁好姻緣。”
趙長寧狐疑地拱手應是,等出來了,就聽到趙老太爺在後面同她爹交談說笑的聲音。甚至談到了‘彩禮’‘八字’之類的。
趙長寧嘴角微抽,正走在路上,迎面遇到周承禮院中的小廝,來請她過去。
到周承禮那處的時候,長寧才看到府里的婆子已經在掛燈籠了,年關越來越近了,到處都熱鬧了起來。她靜靜看了一會兒,才從廡廊進了周承禮的書房。
周承禮的書房裏放了很多博古架,都堆滿了書。書案上插了一捧冷香氤氳的臘梅,帷幕低垂着,連外頭的雪光都擋盡了,只有爐火的暖黃的光,甚至也沒有點蠟燭。周承禮靠在東坡椅上,披着外衣,手裏握了一卷書,屋內這麼暗,他應該是看不見的吧。
長寧給他行了禮,問道:“七叔。外頭天暗,您應該看不清楚吧,不如我叫人掌燈過來。”
周承禮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看她。火光映着他堅毅的半側臉,高挺的鼻樑,嘴唇的線條。爐火發出輕輕噼啪的聲音,趙長寧突然就說不出話來,倒是周承禮嘆氣:“你過來。”
周承禮卻自己站了起來,他走到書案前寫字,他的字游龍走鳳,不是常見的館閣體,可謂是翩若驚鴻矯若游龍。趙長寧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周承禮收筆道:“你寫,我來看你進步如何。”
趙長寧提起筆蘸墨,凝神靜氣下筆。她練了一個多月的石刻,手腕的確更有力,比原來好多了。但和周承禮一比,還是沒得比。他這手行書不知道是要練多少年的館閣體才磨鍊得出來的。這位七叔在學問方面造詣極深,有大家水平。
“進步了些,還不夠好。”淡淡的嗓音從她的腦後傳來,周承禮站在她身後,握住她的手,“練石刻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他輕輕摩挲了一下她的指頭,很快又放開了,“繼續練,兩個月足夠了。”
趙長寧應是,手指卻收進了袖中。
如今二人算是師生了,其實守禮比原來還要嚴格。
她轉移話題問:“七叔,我瞧您這學問的水平,選中庶吉士留在翰林院也是未嘗不可的。您怎會被外放去做了知縣呢?”知縣這樣的官,實在是屈就他了。
周承禮只是笑道:“怎的,你看不起知縣了?”
“一方父母官,卻也不好當。我怎會嫌棄知縣,只是為七叔覺得不值罷了。”長寧也笑。
“翰林雖好,但從翰林熬出頭,沒有一二十年是不可能的。”周承禮不再多說,“七叔的事你不要問,好生學習就是了,別的事不要管。”
周承禮頓了一下筆,然後說:“我聽說了杜家小姐的事。”
趙長寧沒想到他也聽說了,她苦笑:“這事當真與我無關,我也莫名其妙的。不過杜姑娘始終是女子,應當無妨吧。杜家應該也不會允許她嫁給我的。”
周承禮笑了笑:“我看未必,不過你心裏明白就好,不必我多說。”
趙長寧停頓許久,突然問:“七叔,上次您提過我十四歲的事,我只記得十四歲在山東的別院住過,至於究竟是什麼事……我的確記不太清了。”
竇氏告訴她,她十四歲的時候曾在山東別院住過一段時間,那段時間周承禮的確也在山東。但是她不記得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也覺得奇怪,她還是隱約記得有這件事的,但具體內容卻沒有半點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