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探李公館
“去把他的老婆孩子都給我綁來。”文清坐在窗口,指尖按在玻璃上。黑豹透過玻璃窗,望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他手裏推着一輛平板車,車上是剛剛卸乾淨的竹筐。
“送菜的?”黑豹撓撓頭,捏着順忠剛剛找來的粗布衣裳。他湊到窗口:“長官,我們抓個送菜老婆幹什麼?”
“威脅。”
言簡意賅,但黑豹更加聽不懂了,他一招手,把順忠和二子兩個人派了出去。自己又湊到窗邊:“長官,您要威脅一個送菜的幹什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咱們走。”
送菜的剛一回家,就見老婆孩子被三個黑衣男人用槍指着腦袋,七十歲的老母縮在床上不一動不敢動。
“各位老總,您這是幹什麼?我們可沒犯事兒啊?”
“我知道,”文清溫然望着送菜的:“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我們是來請你幫忙的。”
送菜的心中松泛一些,輕聲應了一句。文清坐了他們家裏唯一一張桌子,手裏擺弄着她的勃朗寧手槍:“聽說你在李公館送菜很久了?”
“是,我給他們家送菜已經三年了。”
“這麼說,你跟他們家管事兒的應該很熟咯?”
送菜的點點頭:“是,他們家管事兒的對我們很照顧,逢年過節還有賞錢。”
“賞多少?”
“五塊軍票。”
“這是五十塊。”文清從口袋裏掏出一疊錢,擱在桌上:“你點點。”
送菜的全家茫然無措,五十塊不是個小數目。但送菜的還是猶豫了片刻:“您要我做什麼?”
“我明天要進李公館,就……當個做雜活的僕人好了。”
“為啥?”送菜的把頭搖的撥浪鼓兒似的:“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可是不會做的。”
“你會的,就看我肯不肯出更多的錢。”文清跳下桌子:“你去準備明天的菜吧,到時候,你就跟他們說,我是從北安城來投奔你的遠房親戚。要是說錯了,你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文清伸手在孩子的臉上捏了一下:“你兒子長得怪可愛的,這麼小,要是磕了碰了,怪可惜的。”
一大清早,文清便跟着送菜的從李公館的後門進了院子,李公館裏下人不少,一大清早就見人進進出出忙裏忙外。送菜的把車子推到了兩間小平房的門口:“張嫂子,卸車。”
一個臉蛋胖乎乎的女人掀起帘子走出來:“喲,這妞兒是誰?”
送菜的愣了愣:“我遠房親戚,從北安城來的,想求管家給找個活兒干。”
張嫂子上下打量了文清一圈兒:“模樣倒是挺標緻,就是太瘦小了,恐怕沒勁兒幹活。”
“張嫂子好,”文清福了福:“您別看我個兒小,但我有的是力氣,從前在家裏凈干粗活,您要我做什麼都行。”
張嫂子點點頭:“既是丁二的親戚,你先跟我來,到屋裏等劉管家,他要是也留你,你就有戲了。”胖女人說著把文清領到洋房一個小拐角門處,這地方背着陽光,難得的有些陰涼。
“等着吧,我去叫劉管家。”胖女人說著用圍裙擦擦手,轉身叫人去了。
文清抬起頭,這裏是洋房的側面,只有兩個小小的窗戶,背面是一堵兩米左右的高牆,青磚砌的平平整整。洋房和牆的距離並不寬,手腳撐着能夠勉強爬上去。
從最矮的一扇窗子跳進去后,是一條長長的走廊,兩邊的房門緊緊關閉。按照黑豹記錄的,李公館的人多半兒要睡到八點鐘,文清抬腕看了看時間,現在離八點還有兩個鐘頭。
左手邊的這一排房間都在黑豹的監視之下,文清自是不必去看,只把右手邊的幾間房隔門聽了聽聲音。除了輕輕地鼾聲。再就只剩下座鐘的指針聲。
一溜兒摸索過去,忽而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這腳步很重,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文清順勢閃進一間房。這房間很寬敞,也沒什麼擺設,只有幾座書架,一座壁爐,但裏面沒有絲毫火燒過的痕迹,像是全新的。文清屏住呼吸,藏身在一座書架的側面。
一個中年男人走進房間,聽腳步,正是剛才的那個男子。似是很警覺,他一進來,就把房門緊緊鎖住。雙手在壁櫥上摩挲片刻,文清小心翼翼的探出頭,忽然一陣敲門聲打斷了男子。
打開門,說話的是個有些年紀的男性:“老爺,剛才廚房的張嫂子說,送菜的丁二帶了一個姑娘來,說是某個差事。”
“這又如何?”中年男子有些不耐煩:“你看着辦就是了。”
“可是這姑娘不見了。”
原來第一個進來的便是李歧鈺,那現在說話的這個就該是他們家的劉管家了。文清咬緊牙關,心裏有些緊張,若是這送菜的一害怕,把自己供出來,自己豈不是要栽?
“不見了?”李歧鈺皺起眉:“儘快找到她,把丁二先扣起來。”
關上房間,李歧鈺望着空曠的房間,試探着往書架旁走來,他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踏在地板上。文清手中緊緊捏着一粒天香引,萬不得已,她只能用這種方式逃脫了。
呯的一聲,房門被打開:“老爺,老爺,出事了。”
還是那位劉管家,他急吼吼的闖進來。李歧鈺被他嚇了一跳,怒喝道:“你亂闖什麼?”
“老爺,警察來了。”劉管家慌得直抖手:“他們說咱們家的送菜的犯了事。”
“怎麼又是送菜的?!”李歧鈺有些憤慨:“把送菜的交給警察,看他們怎麼說。”
“我交了,可是警察說,送菜的反的是盜竊罪,警察搜出的贓物里,夾雜着一封日本人的信。”劉管家擦擦頭上的汗:“送菜的招供說,這東西是從咱們家偷來的。”
“什麼?!”李歧鈺一把將劉管家推出房間,打開抽屜翻翻找找,他一連抓住十幾封信,但一封信也沒丟。這是什麼意思?警察手裏的是什麼信?若是信里寫得不是大事,怎麼會找到李公館來?
李歧鈺鎖好信件,離開房間,並把房間死死鎖住。文清緊忙去看那抽屜,這鎖頭一打眼就知道不好撬。轉過頭來看那壁爐,上上下下摸索一遍,並沒搜出任何機關,文清有些鬱悶,當年崔珏也曾經教過她一些機關術,但這壁爐上確實找不到絲毫機關的痕迹。
文清俯下身,把頭伸進壁爐里,一個黃銅扣出現在眼前。文清順手拉了拉,卻紋絲不動,轉了轉,一邊越轉越緊,一邊越轉越松,和普通的螺絲扣沒什麼不同。文清有些泄氣,順手在黃銅扣上使勁兒一撥,銅扣松到底,吧嗒一聲掉了下來。
壁爐上忽然露出一扇小門,露出一間夾壁房,裏面什麼擺設也沒有,不過三平米左右,這邊是李歧鈺平時見人的場所。
這裏是絕不可能放什麼竊聽器的,且不說這個地方沒有藏匿之處,就算真的藏住了,再回來取錄音器,也實在是危險。文清轉身退了出來,從頭上取下髮針,開始撬鎖。
房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還是李歧鈺和那位劉管家。
“老爺,您說那警察是什麼意思?會不會他們發現什麼了?”
“難說,”李歧鈺的聲音忽然消失了許久:“丁二不會有所察覺吧?”
“察覺什麼?您是說那個平田少佐?”劉管家嘖嘖舌:“該不會吧?平田少佐每次來不都是扮成個送茶葉的嗎?再說,是平田自己和丁二接觸,用的也不是本名,說的也不是中國話。雖說是坐着他的拉菜車一起來,但也就那麼幾次,該不會察覺吧?”
李歧鈺一陣咳嗽:“丁二帶來的那個姑娘呢?”
呯的一聲槍響,文清順勢打開了抽屜,當中的十幾封信件一股腦的踹進了衣袋,李歧鈺聽見槍響,和劉管家飛也似的打開房門。只見房裏站着一個穿粗不衣裳的年輕姑娘,一手捂住鼻子,一手將一顆黑珠子扔進一隻水杯里,衝天的香氣瞬間瀰漫了整個兒房間。李歧鈺還沒來得及捂鼻子,就已經暈了過去。
文清闖出房間,十幾個護院家丁手裏端着槍衝上樓梯。往左一轉,三兩步躍上陽台,直接同窗口跳了出去。十幾顆子彈打在窗框上。
文清落到院牆外,轉身就跑,牆外人雜,三繞兩繞就轉進了居民區。再也不見人影,文清沖回監視點,錶針正指在七點鐘。
監視點裏已經站了十幾個人,無一例外都穿着警察的服色。文清一驚,順勢往後退了一步。靠外的一個男子用手指壓在唇上噓了一聲:“自己人。”
趙理合站起身,向文清走來:“辦妥了嗎?”
文清定了定神兒,原來剛才來的所謂警察,就是趙理合佈下的迷魂陣。文清把口袋裏十幾封信一股腦的塞給趙理合:“絕對超乎想像。剛剛情勢緊急,我放了槍,現在李歧鈺肯定派人到處搜查,這個地方里他家太近,以免他找上來,我們還是先撤吧?”
趙理合隨手打開一封信,細細讀了一遍,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驚喜。他搖搖頭,從口袋裏取出一方雪白緞帕子,他將帕子塞到文清手中,溫然道:“擦擦汗吧,我的大功臣。謝謝你的因地制宜,現在可以抓捕李歧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