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接下來的幾日，因想着不能在孟青彧面前輸了比賽，小止下了苦功夫。每日早起用完飯便牽着麵糰出了城，尋一塊寬闊的地界練習騎馬。趙平擔心她一人出城不安全，便差了青蘿陪着，心想着萬一出了什麼事好歹有個照應。青蘿也樂得出去散散心，所以每日準時來小止門前報到。
小止每日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城南的清水河附近，一來是因為那裏有一大片平坦的草地，騎馬的空餘時間裏還能讓麵糰飽餐一頓。二來是因為比起其他地方，這裏的風景要好上許多，有山有水的，加上氣候宜人。偶爾碰上一兩個出遊的人影也不會顯得過於寂寥，青蘿畢竟是陪着自己出來的，小止不想讓她覺得過於無趣，顯得自己強人所難了。
也可能是青蘿的年紀比小止要大上不少，已過了雙十，所以兩個人可以聊得來的事情也並不多。小止總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像個瘋丫頭一般不懂事，青蘿的穩重老成，嘗嘗讓她自慚形愧。其實她很是好奇為何青蘿早已到了婚配的年紀，卻仍守着陳府不遠離去。因為大部分的丫鬟到了適嫁的年紀，但凡是有良心的主人也定會放其回去，許配個好婆家。青蘿的長相隨算不上是美人兒，但好歹面相周正，身材勻稱，幹活麻利，怎麼著也不至於愁嫁吧。小止一顆八卦的好奇心覺得其中定是隱藏着什麼說不得的密事，八成和陳家大少有關。難道青蘿也被陳煥那張假正經的臉給迷住了，可是刻板正直如她，怎麼會看上處處拈花惹柳的陳大少呢，況且他還是自己的主子。
繞着清水河邊的一處淺坡連跑了好些圈，小止累得是滿頭大汗，便鬆了韁繩讓麵糰去吃草，自己則一屁股坐在了青蘿身旁。
青蘿正仔細地綉着一個香包，小止一眼就瞅到了上面的一朵並蒂蓮花。青蘿見小止靠了進來，便不留痕迹地將香包和針線收了起來，看樣子並不打算探討究竟這香包意欲贈與誰這類的話題。
小止也不願自討沒趣，便伸手抓過身旁的水袋，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來。隨後便起身撿起地上的韁繩，牽着麵糰去河邊飲水，順便幫它梳理了鬃毛。眼看着日頭高升，陽光越發刺眼，也差不多該吃中飯了。小止翻身上馬，喚上青蘿，兩人一同慢悠悠地回了城。
兩人依舊是牽馬由後門而入，和正準備出門的趙平撞了個正着。
趙平抬眼看到小止，忙笑着說道：“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剛要出門尋你呢，你這就回來了。”
“找我何事？”小止將麵糰牽進了馬廄。
“正門口有位姑娘等了你好些時候了，我請她進來坐會而她不肯，這會兒還在那裏等着呢。”
“姑娘？”小止忙問道：“叫什麼名字？”
“說是叫什麼玉竹，你可認識？”
“玉竹姐來了！”小止大吃一驚，忙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便不忘回頭喊道：“趙管家，午飯我自己在外面解決了。”
留下的兩個人望着轉瞬間消失不見的小止面面相覷，這丫頭沒白練這幾日，跑得竟不馬還快。
話說玉竹恰逢今日輪休，想着那日小止跟她說的自己現下住所的大致位置，便循着路線摸了過來。得知小止不在府中，便想着在門前候上一會兒。眼看着已是正午時分卻還不見人來，玉竹便心想着這人估計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自己還是該日再來吧。她剛轉身走出沒兩步，就聽到身後那熟悉的呼喊聲。轉身便看到小止宛若旋風一般地刮到了眼前，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玉竹終於見到了人，剛才還是緊鎖的眉頭一下子便舒展開來，笑着說道：“我這裏剛打算走，你回來得還真及時。你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我在這裏等了這些時候也沒見到你回來啊。”
小止大喘了幾口氣，斷斷續續地說道：“從……從後門。”
“難怪呢，今日若是見不到你，我又要在等上一個月了，還好你腿腳快。”
“玉竹姐，你記着來找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啊？”
“事情倒是有一件，倒不急着說。咱們好些日子沒見，上次匆匆一別，我還沒好好問問你這些日子都幹嘛去了呢？”
“也到了午飯點兒了，咱們去找個飯館，邊吃邊聊。”小止一邊說著，一邊拉着玉竹往城南走。她心想着若是找自己熟悉的飯館，玉竹就不會爭着請客了。她眼下急需用錢，小止不想讓她為難。城南的那家羊肉湯，早前乾爹帶她去過一次，小止想着帶玉竹也去嘗嘗。
到了地點一看，果然又是人流如織，店家早已忙得暈頭轉向。小止和玉竹找了個邊角位置坐了下來，叫了湯餅。
“小止。”玉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玉竹姐，你有什麼儘管說好了。”
玉竹低頭思忖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位公子是什麼身份，家裏是否缺丫鬟。你也知道，我家欠了人家這麼些銀子，光憑我的這點月例前，猴年馬月也還不清。這眼看着我在卓府簽的契約要到期了，我想着讓你幫我打聽一下，那位公子府上缺不缺人，我不要工錢的，只是想着能做工抵債。”
“這個嘛。”小止一聽玉竹如此說，心中有些犯了難。她其實不願意過多人知曉她和孟青彧的關係，但是玉竹畢竟不是其他人，是曾經與自己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姐妹，她現在又難，自己不能坐視不管。
“其實那位公子哪裏會在乎這些個小錢，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了。就當你這幾個月來幫忙照顧小白的酬勞了。”小止打算將玉竹的這個想法勸回去。
“這壓根就是兩碼事，錢對於他來說或許不值一提，但我玉竹向來知恩圖報，若是不能還上這份恩情，我一輩子都不能忘懷的。好小止，你就幫幫我吧。”
“那，我下次見他時替你問問好了。”小止最終還是妥協了。
“對了，白果那丫頭怎麼樣了，之前跟她學的兩手梳頭的手藝算得上幫上了我不少忙。許久不見她，還怪想得慌。”
“你還不知道吧，二小姐去年底出嫁了，做了雅王爺的側妃。白果卻沒去做陪嫁丫鬟，被安排進了夫人房裏伺候。誰知剛過完年，就被大少爺看上了，收回房裏做了小妾。”
“啊？”小止驚得半天合不上嘴巴，沒想到這半年不到的光景，卓府中竟發生了這麼些個大事。可憐的白果，嫁給了卓連遠這麼個紈絝子弟，真是遇人不淑啊。還有那個趾高氣昂的卓青黛，沒承想她挑來揀去的，原來是有心想要做皇家媳婦。只是按她素日裏這嬌寵的性子，估計入了王府卻只做了個側室，指不定心中有多少委屈和不平呢。
“那芍藥呢，可還好？”小止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來與她並無多少交集的芍藥，自己心裏也多少有些吃驚。
玉竹剛才還滿是笑意的面上，聞言現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深嘆口氣，啞着嗓子緩緩說道，“芍藥從老家回來后不久，便投繯了。”
“什麼！”小止心中猛然一寒，“怎麼會這樣？”她有些不敢相信玉竹的話。
“許是她娘親走了，她覺得無依無靠的沒了念想，便也跟着去了吧。”玉竹說這話時眼神悠悠地望着別處，眸底的無奈神色難掩。
“哎！”小止聞言深深嘆了口氣，眼眶竟不覺也變得酸澀起來。想來真是世事無常，讓人難以預料。
兩個人的話題越聊越沉重，都沒了再吃下去的胃口了。小止搶先結了賬，玉竹因囊腫羞澀也並未說什麼。
兩個人走在街上，一路小止又將自己被賣去青雲樓的這一段說給了玉竹聽，只聽得她心驚膽顫，狠狠地將那蛇蠍老鴇罵了個痛快。兩個小丫頭惺惺相惜，一時間有說不完的話題，怎奈日頭西斜，眼看着天**暗，便依依不捨地告了別。
傍晚時分回到府中，趙平就前來告知說三皇子身邊的侍從來傳了話，說是明日一早啟程去蒙頂山，讓小止做些準備。小止本來還在懷疑孟青彧整日裏公務纏身，好幾日不見動靜，是否將此事早已拋諸腦後。一聽到傳報，當下連晚飯也顧不上吃了，着手開始準備起來路上要帶的一應物品。上次出遊，自己又吃又拿的，不回報些什麼東西的話着實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再說了，明日還需拜祭師父和師叔，她還需多做一份孝敬他們。於是便藉著陳府的廚房，連夜趕製了幾樣拿手的點心。等到將準備好的吃食一樣樣拿油紙封上，又將隨身換洗的衣物包上一件，統統塞進了隨身的小包袱里，早已是過了午夜時分。小止在房中忙活得滿頭大汗，渾身黏膩膩的很是不清爽，便想着去後院打盆水來擦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