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芳菲盡
我是方菲。
一隻夜夜徘徊在東方銀座27樓的女鬼。
是我老公陸安東把我的骨灰盒放在27樓的。
他毒死了我。可是我並不恨他。
一對夫婦有了錢之後,同床異夢、同室操戈,本來就是司空見慣的事。
如果陸安東那天沒有毒死我,那麼第二天我也會殺了他。
我喜歡詩,無論是近體詩還是現代詩,只要詩裏帶有芳菲兩個字的,我都喜歡。比如韓愈的“草木知春不久歸,百般紅紫斗芳菲。”
我也喜歡林徽因的《四月天》。
談戀愛那會兒,陸安東經常摟着我的腰,一邊抱我坐在鼓浪嶼的某處礁石上,一邊在我耳邊呢喃《四月天》的詩句:
我說~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笑響點亮了四面風;
輕靈!
在春的光艷中交舞着變。
/
你是四月早天裏的雲煙,
黃昏吹着風的軟
星子在無意中閃,
細雨點灑在花前。
那輕、那娉婷
你是,鮮妍。
/
百花的冠冕你戴着
你是
天真、**
你是夜夜的月圓。
/
雪化后那片鵝黃
你像
新鮮
/
初放芽的綠
你是
柔嫩喜悅
水光浮動着你夢期待中的白蓮
你是一樹一樹的花開
是燕
在梁間呢喃,
——你是愛,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陸安東邊念邊用他的鬢髮摩挲着我的鬢髮,把我全身磨得滾燙,捱到太陽沉下去、星星爬上來,我們就在亂礁叢中顛鸞倒鳳、巫山雲雨,直到嬌喘連連、筋疲力盡。鹹鹹的潮水漸漸浸泡到我的腳、我的大腿、我的胸、我的喉嚨、我的頭頂,我們還是在鹹鹹的海水裏相互親吻着、撫摸着、擁抱着......
但是這種美好的體驗隨着我肉體的老去而成了回憶。
三十歲以後,我的胸部開始下垂、腰圍開始增粗、屁股開始鬆弛,有時披頭散髮第往鏡子裏一看:真是個黃臉婆!
我的老公就在那個時候出去蒲、出去浪,他包養了一個又一個的美女,明星、模特、大學生、老師、電視主持人,一個個都比我光鮮靚麗。
這種事早在我意料之中。
我是在台灣和廈門長大的,見慣了跑船人家那些男男女女的齷蹉之事。
我不在乎陸安東包養女人。
因為我也在不斷包養着小白臉。
他包養明星、模特、大學生、老師、電視主持人,我就包養健身教練、白領、公務員、調酒師甚至民工。
那一陣子我們白天在公司,晚上就出去各干各的。他去聲色犬馬,我去吃喝嫖賭。
我深深知道以陸安東的性格,如果知道了我在外面有人,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所以我計劃先把他在安東集團的股份騙到手,然後毒死他。
沒想到這個時候,我懷孕了!
陸安東患有不孕不育症多年,我們在海邊礁石上幹了那麼多次都沒懷上過孩子,所以我知道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但是我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反正是個臭男人的,而且還是個沒錢的臭男人的,這樣的人怎麼配做我孩子的父親?
所以我決心為我的孩子找個可靠的老爸。
顏名就這樣進入了我的視野,他是我資助的大學生,出生在山村裡,一肚子的野心。
那時候他剛上大學,還有一個大他幾歲的女朋友艾莉莎。
我跟他說等他大學畢業以後,就來安東集團,我會保他富貴榮華。前提是他必須做我孩子的名義老爸。
顏名回去想了一夜,答應了。
於是我就跟陸安東說我要去美國讀MBA,要和他分居一年。
陸安東早就恨不得我這個黃臉婆離他遠點,他當即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還問我要不要多派幾個人跟着去。
我說不用你派人,我有自己的心腹,然後第二天我就直接飛去了美國。
到了美國,我悄悄找了個月子中心,生下了我的孩子——我給他取了個洋名叫納喬。
生下孩子以後,我坐完月子,又乘專機返回國內,想儘快幹掉陸安東。
沒想到我一下飛機就被陸安東的人抓緊一輛SUV里抓到一間小黑屋。
在小黑屋裏吃了七八頓飯以後,陸安東和我的心腹帶着我的孩子打開門進來了!
這世界上早就存在器官買賣的交易,有血有肉的心腹尚且買得到,何況一個人的忠誠呢?
陸安東跟我攤牌,他說他也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能讓別人知道他戴了綠帽子,而且他也知道了我想殺他的計劃。
跟陸安東談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他永遠能把令人難堪的事情含蓄地給你點明嘍。
我問陸安東:“我可以去死,念在這麼多年朝夕相伴的緣分上,你能不能滿足我兩個心愿?”
陸安東眉毛一挑,想了一會兒,慢慢幽幽道:“既然你說的不是情分,而是緣分,那麼我可以答應你。畢竟人這一輩子,能找到個陪伴自己幾十年的人,不容易。”
於是我跟陸安東提出來,我請他放過我兒子、我想見我父親最後一面。
陸安東答應了,但是他說只能給我十分鐘的時間讓我和父親見面,同時要我寫下遺囑,把我名下所有安東集團的股份都歸他繼承。
兩個請求換來兩個交換的條件,但是我還有談判的資格嗎?
我只能凄涼地一笑,如他所願寫下遺囑,如他所令,喝下毒藥。
父親趕來見我最後一面的時候,短短十分鐘的時間,我只能用三分鐘的功夫來握緊他老人家的手、傾訴我對他老人家的愛,然後我用了七分鐘的時間告訴我父親三件事:
第一、照顧好我兒子。
第二、保重好身體。
第三、四年後把一個叫顏名的人招進安東集團,這個人能為我報仇!
說完這三件事,我就死了。
我的靈魂離開了我那具失去了活力的身體。
陸安東把我的骨灰盒帶到了他的辦公室里,他把他在瑞士銀行的銀行卡藏在我的骨灰盒中。
我到了鬼門關的時候,遇見黑白無常,他們說我陽壽未盡,還要在陽間流浪一段日子,我的骨灰盒放在哪裏,我的靈魂每天晚上就會回到哪裏。
所以我在安東集團的總部——東方銀座待了四年。
這四年來我不恨陸安東,畢竟他對我兒子不錯,他做到了生前對我的承諾。
我恨我的那個心腹,我要找他報仇!
只可惜那個畜生太厲害了,他比顏名還厲害得多,甚至還懂得玄宗法術。
他在我的骨灰盒上貼了一副輓聯”四月芳菲盡,從今天上人。“
這幅輓聯是用桃木刻的,又塗了金漆,把我的靈力全部封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