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五十八、回歸的終將回歸(4)
終於費盡口舌把她們送走,自打劉澹泊家裏的保姆被拘留後,何佩蘭便搬過去住,沐琦習慣了有保姆的日子,加上準備要小孩,何佩蘭正好去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經過這次災難,母女倆的關係好到堅如磐石。
世界安靜的嚇人,林睿才意識到一個人更加心慌,院牆外悉悉索索有人在說話,從零星的言詞裏聽到“就是這家”,“採訪”之類的意思,她打了個寒顫,隨手收拾了包,鎖上門,從後門離開。
夜深,秋涼如水,驅車在空曠的馬路上,她極其的冷靜,而所謂的冷靜,是心情尚未失控罷了。章柳的父親打來電話,說孟香櫞暈倒了,林睿掉轉頭急忙趕到醫院,兩人手忙腳亂,等到醫生說病人目前狀態平穩,東方已魚肚泛白。
本來病房裏有一位請來幫忙的親戚,可昨晚突然間無影無蹤了,其他親戚也態度生硬,話里話外表明以後沒有商家這個親戚了。林睿的准公公想的開,說一共兩個兒子,兩個兒子都是罪犯,人家嫌棄我們也在情理,是商家教子無方,註定家破人亡。
想當初他們家在家族中稱得上財力雄厚,書香門第,逢年過節,親戚朋友們踏破了門檻,對於窮親戚們,孟香櫞向來慷慨相助,如今狡兔死,走狗烹,門可羅雀,世態炎涼。請保姆和護工是不現實的,眼下對於孟香櫞而言,“保姆”是個敏感詞彙,林睿只得向何佩蘭求助。何佩蘭一口答應了下來,拎着做好的吃的喝的,帶領老鄰居翠芬興沖沖的趕來幫忙。
母親和翠芬阿姨圍着准婆婆噓寒問暖,准公公駝背坐在牆根處,一夜未眠的疲憊和打擊從眼睛裏流到鼻尖,再從鼻尖流到嘴邊,從嘴邊流淌到地上,最後在病房裏飛竄鋪張。這凄涼的一幕勾起了林睿的辛酸,喉嚨口受了刺激般絞痛,生活根本未出現母親所說的沒有過不去的坎,而是坎坷換了另一種方式,變得更深了,更艱難了,越努力,越不堪。
脆弱如喝了*似的襲卷,她蹲下身抱着頭痛哭,哭着哭着戛然而止,怎麼能泄氣呢,不能夠,現在你不僅是林睿,還是未婚妻,準兒媳,林睿,現在需要你撐起一個大家庭,哭有什麼用呢。她抹乾淚水,把醫院裏的事務拜託給母親,然後去往章柳之前住的地方。
葉雅歌在小區樓下和林睿相遇,林睿還是第一次見她沒化妝的模樣,憔悴無顏色,像一片枯萎的秋葉,她的目光里也是第一次放下敵意,飽含痛苦。
林睿淡淡的說:“你來了?”
葉雅歌不滿道:“我等了你一晚上。”
“我知道你擔心章柳,但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和章柳同吃同住,在同一家單位上班,他在乾的事你能不清楚!”
“是我疏忽了,我平時應該多關心他。”
“他不是去學金融了嗎,怎麼好好的就犯罪了,林睿,你也和杜向梅接觸,你也住在那房子裏,為什麼你平安無事,章柳卻涉嫌窩藏罪!為什麼!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林睿囁嚅着,“我不知道。”
葉雅歌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怒吼道:“你去死吧!”
林睿沒有還手,葉雅歌罵的對,她怎能一無所知呢,摸了一下發燙的面頰,說:“如果我死了能讓你開心,那我祝願你的目的早日得逞。”
“林睿,現在不是在所里,你假惺惺的扮人畜無害的大好人幹嘛,誰看得見,我跟你搶章柳,你不討厭我嗎,你以為你是聖母啊,你那麼慈悲的話,你怎麼不把章柳還給我!你怎麼不成仙呢!”
“葉主管,我討厭你,我討厭你為了搶走章柳針對我做的一切壞事,我討厭你在我的未婚夫遇到麻煩的時候,卻跑到我家裏來跟我吵架,但我又不想討厭你,我剋制自己不去討厭你,不去和你針鋒相對。因為葉主管你,你是章柳的整個青春,是一個男人畢生難忘的初戀,他愛了你那麼多年,想了你那麼多年,所以我不能討厭你,我不能去討厭你而讓章柳覺得傷心!”
林睿一口氣傾倒出在肚子裏憋了良久的話,葉雅歌先哼了聲,然後咬住上嘴唇,在秋風中佇立了一會,小聲道:“對不起,我就這麼個脾氣。”
林睿拉了拉包的肩帶,太陽真的打西邊出來了,葉雅歌居然主動向她道歉,她的心軟了,何必要做仇人,邀請道:“既然來了,進去喝杯咖啡。”
葉雅歌隨她進屋,屋子裏有段時間沒住人,空氣里瀰漫著灰塵的寂寥氣息,林睿煮了咖啡,和葉雅歌坐在沙發上,牆上的鐘滴滴答答,陽台上懸挂着一件杜向梅的白襯衫,清晨的光昏黃而捉摸不定,她們像坐在一個久遠的世紀裏面。
葉雅歌拿出一張報紙,說:“我看到報紙上的新聞,馬上就來找你了,我想你一定會到這個房子裏來的,你們的新家被圍的水泄不通了吧。”
林睿看向她指着的報道,是昨晚的晚報,文章標題為“畏法思明,何來畏法?”內容里用大篇幅渲染了這起案件,娓娓道來,情節細膩,彷彿寫的人親身經歷過似的,配圖是章柳在寫字樓下被帶走的照片。雖然畏法思明所已幾次“榮登”報紙上的惡評榜,但顯然這是最嚴重的一次。
林睿沒說話,盯着那句“笠州知名律師章柳披着律政聖鬥士的外衣,實為地獄魔鬼,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終得鋃鐺入獄”發獃。
葉雅歌道:“現在有的媒體喜歡把案件當故事講,搞的好像有圖有真相,實際上寫出來的報道全是道聽途說加想像,對法律一竅不通,簡直就在干預司法公正。”
“報紙的影響力遠遠比不上網絡,我猜到會有人添油加醋,早把手機關了。”
葉雅歌半信半疑的打開手機上的瀏覽器,翻看了一兩分鐘,生氣的將手機甩到沙發上,抓起報紙撕的粉碎,說:“你們做律師的不能坐視不管,在網絡上胡說八道也要承擔法律責任!”
林睿望她道:“做律師的先把自己管好就不錯了。”
葉雅歌仰頭抵在沙發靠背上,“你說的沒錯,我今天來找你,一方面是為了把章柳託付給你,你不要以為女人在社會裏出盡風頭才是事業,女人的事業永遠在家裏。”
林睿笑了笑,葉雅歌翻白眼,慵懶的道:“你笑什麼?你認為我是那種愛出風頭的女人。”
“我笑的是你捨得把章柳讓給我。”
“你這位律師的水平也不高嘛,說出來的話真不中聽,我讓給你說明我還沒放下,是被你打敗了,我可是從來不認輸的人,所以我不是讓,是成全。我以前恨不得你天天哭,但我現在希望你以後天天笑,你開心了,章柳就開心,你過的幸福,章柳就幸福,這大概就是你林睿的愛情觀,我認可了,愛一個人不是為了得到,是要讓他幸福。”
“我沒想到葉主管能這麼想”,林睿思索着說:“你是打算在結婚之前和過去做個了斷?”
“結婚?你想多了,我要回美國了。”
“和高主任回美國定居?”
葉雅歌凄慘的一笑,“你覺得高盛群愛我嗎?”
“至少葉主管是喜歡他的。”
“我做了什麼,讓你產生了這樣的感覺?”
“葉主管是挑剔的人。”
葉雅歌撲哧笑了,“我當你在誇我了,可這世上有的情侶是真快樂,有的是假快樂,真快樂發自內心,而假快樂因為各有企圖。聽糊塗了吧,我有時覺得林睿你挺真實的,你要的快樂是真快樂,章柳看中的女人不會太差。”
“你的意思是你和高主任分手了?”
“我分手還是結婚跟你沒有關係,我是不缺男人的,只不過突然間想通了,以前認為身邊所有的男人都愛我,所有的男人都該愛我,挺幼稚的是不是,這世上總有人不喜歡你,總有人只喜歡你的徒有其表。為什麼我到三十多歲了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大概和我的前男友是章柳有關係,一個女人的初戀好到沒話說不見得是好事情,這會害了她,讓她誤以為所有的男人都是善良和真誠的,她會很久很久的活在童話似的小世界裏,像一隻井底之蛙。愛情也講究眼界的,眼界拓寬了,才能看清自己,看清別人如何對自己,這很重要,有自知之明也相當於一種尊嚴。”
她說話的時候目光錚錚,林睿忍不住為之一震,原來葉雅歌的靈魂上覆著一張粗俗的紙,紙下面含着精緻的本質,令林睿刮目相看。
林睿有些錯亂,說:“葉主管,雖然眼下我自己的生活一團糟,但聽起來你好像遇到了麻煩。”
“我用得着你關心嗎,如果當初我在美國時,哪怕給章柳打過一個電話,也輪不到你在這裏假仁假義,為什麼那麼長時間裏,我都沒聯繫章柳,其實我也很糊塗。找到他的聯繫方式很簡單,但我卻拖到你和章柳在一起了才回來找他,這就是我葉雅歌的命,是老天爺的安排。打一個電話是很小的事,小細節毀滅一段感情,真正的大事情最多算得上考驗。林睿,現在你遇到考驗了,這個考驗要是落到我身上多好啊,多好的表現機會,但我沒你林睿有本事,你是律師,我以前也是,現在法律知識忘的差不多了,我在笠州只會給你們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