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年

第三章 六年

傍晚時分,此時已是隆冬時節,天色早已暗了下來,一輪彎月已經凌空高掛,潔白的月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灑在地面上,猶如蓋上了一層紗,清院眾弟子已經吃過晚飯,回到各自宿舍休息了。

慧明堂外的空地上,‘悉悉索索’的響個不停,那是林羽凡揮動笤帚掃地的聲音,馬金堂藉著月光遠遠的看了一眼林羽凡瘦小而孤獨的身影,搖了搖頭,轉身走了。

林羽凡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去慧明堂打坐修行了,每天總是一遍又一遍的打掃着清院的里裡外外,藉此來消磨無事可做的時光,不是他不想去慧明堂,而是他實在無顏面對馬金堂,他覺得自己讓馬金堂失望,簡直是大大的不應該,儘管這並不是他的錯,但他卻從來不會為自己辯解。

漸漸的,他的師兄弟們也似乎忘了林羽凡這個人的存在的,除了張東升時不時的會去看看他,陪他玩兒一會兒,也只有這個時候,林羽凡才會顯得開心一些。

‘或許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起碼不會太累’

這是林羽凡心裏所想的,已經十四歲的他開始懵懂的明白了什麼叫做‘命中注定’。

“羽凡。”

朦朧的月光中,一個少年跑了過來,不用看就知道是張東升,除了他,沒人會在這個點還來找他

“東升,還不回去休息啊。”

望着張東升,林羽凡笑了,笑容很純潔,很天真

“嗯,馬上就回去休息了,今天見你沒來飯堂,特意給你帶了點飯菜來。”

張東升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了林羽凡,然後又閑談了幾句之後,離開了,前幾天張東升來的時候,給林羽凡展示了一下他的法器,那是馬金堂特意為他煉製的,馬金堂一共煉製了兩件法器,一件給了張東升,一件給了劉清源。

張東升的法器是一柄青色短劍,劍長兩尺,其中劍刃一尺二寸,渾身散發著青幽幽的光芒,煞是好看,並且還有個好聽的名字‘青帛’,‘青’,自然是指這短劍的顏色,‘帛’是指這短劍散發的青光如絲絹一般柔順,富有實質感。張東升憑藉御器法訣,將青帛在林羽凡面前耍了一通,看得林羽凡驚叫連連,羨慕不已。

不過林羽凡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擁有法器,因為要想熟練使用法器,必須要有大量的靈氣去滋養法器,最高境界是將其養成本命法器,這樣一來,對法器的運用將會達到使之如臂的程度,他現在連靈氣都無法吸納了,還談什麼滋養法器呢?

林羽凡獨自一人坐在慧明堂外的石階上,吃了幾口飯菜便扔到了一邊,他突然覺得這裏一下子變得很陌生,好像自己從來就不屬於這裏

‘唉,算了,反正也沒希望了,這身靈氣留着幹嘛呢?不如下山做個普通人吧。’

想到這裏,林羽凡拖着瘦小的身軀回到了宿舍,腦子裏浮現出了當日那人教給他的法訣,準備逆行經脈,散去體內為數不多的靈氣,然後徹底告別修仙界,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人。

‘氣灌百會,陽出丹田,陰入膻中,遊走奇經,散於八脈,浸之五臟,潤之六腑,逆行於內,順行於外!’

林羽凡盤膝而坐,口中輕輕念着這段法訣,讓體內的靈氣逆向而行。一開始他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靈氣在經脈內逆行的時候有些微微發麻,他想這可能是靈氣正在消散的表現,但漸漸的,這種酥麻的感覺越來越強烈,而且還帶着一絲冰涼的氣息,猶如千萬隻螞蟻在經脈里爬行的同時,還有一道寒氣注入了進去。

就在林羽凡快要無法忍受而想要退出來的時候,突然發覺,體內已經停滯五個月的靈氣,竟然開始緩緩的增加了......

林羽凡不明白,他明明沒有吸入靈氣,只是將體內原有的靈氣在經脈內逆行,按道理說靈氣應該逐漸散去才對,怎麼反而還增加了呢?而且不僅如此,被這個逆行法訣驅趕出來的靈氣簡直精純無比,以往之所以要將靈氣在體內運行小周天、大周天,就是因為外界靈氣雜質太多,需要在體內層層提煉,將雜質全部濾出,剩下的精純靈氣才能化為自用,因此耗神耗力,可現在林羽凡完全省去了在體內提煉的時間。

其實林羽凡並沒有想錯,讓靈氣在體內逆行,的確是散去一身功力的做法,但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對他卻不是,因為那日血瞳真人在他身上一翻拍打,早已將他的奇經八脈打得融會貫通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他本就不是有悟性的人,年紀又小,生性溫良,更無什麼見識決斷,類似於修仙這種玄之又玄的東西,他從小便是師父教一樣,他學一樣,至於當中這些道理路數,他哪裏知道,對於眼前這種情況,更是大大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更別說讓他想出個所以然來了。

思索半晌之後,林羽凡索性決定不想了

‘算了,反正只要能增加靈氣就好,起碼不會讓師父失望了。’

能夠不讓師父失望,重新得到師父的認可,是他現階段最大的心愿。

如此一來,他反而覺得心中頓時輕鬆了不少,遂重新坐到床上,繼續開始將靈氣在體內逆行。

第二天一早,當太陽在東方探出頭來的時候,林羽凡才從修鍊中退了出來,經過一夜的修行,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一掃之前那種每天陰陰鬱郁、愁眉苦臉的樣子,使勁伸了個懶腰,渾身筋骨‘霹靂巴拉’響個不停,然後歡歡喜喜的往慧明堂方向跑了過去,打算把這個消息告訴馬金堂,不過剛跑出一小段,突然停下了。

這個修鍊方法是自稱‘血瞳真人’的人教授他的,而那個血瞳真人明顯是邪魔一路,自己身為名門正派,卻去修鍊邪魔路數,這簡直是欺師滅祖的行為,而且既然修鍊了別人的法訣,那就等同於拜了別人為師,這要是讓師父知道了,只怕直接就被逐出師門了,那還了得?

林羽凡猶豫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辦,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兒來說,這種遊走於倫理道德和大是大非之間的東西,不是他能妥善處理的。

想到最後,他還是決定隱瞞下去,畢竟比起讓馬金堂失望來說,被逐出師門是更大的罪過。

於是林羽凡便繼續過着白天打掃衛生,晚上獨自修鍊的日子,從不踏進慧明堂半步,也再也沒有離開過清院。一開始馬金堂還時不時的會偷偷觀察一下他,走到慧明堂上的時候,還是會下意識的瞟一眼他的位置,但到了最後,馬金堂連這些舉動都沒有了,就像已經忘了清院裏還有林羽凡這個人一樣,甚至連張東升來看他的次數也逐漸減少了。

....................................

春去冬來、寒暑更替,如此時光悠悠,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又過去了六年,林羽凡二十歲了,從一個懵懂少年長成了俊朗青年,六年的時間足以改變很多事了。

這期間,林羽凡的師兄弟們一路高歌猛進,張東升和劉清源已經在一年前進入靈院修行了,進入靈院之前的一天,張東升來看過林羽凡一次,那也是他們這一年來最後一次見面,沒有多餘的話,只是彼此擁抱了一下,在那一刻,張東升有一種感覺:或許他和林羽凡從此便是屬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了。

而清院的其餘弟子也都紛紛踏足清字訣七級、八級甚至九級的層次這六年來新入門的弟子也都不太差勁,唯有他,依然被認為是停留在三級層次,這也創下了玄天宗自開宗以來的最差紀錄,以至於整個宗門都知道了清院有個林羽凡。

不過這六年來林羽凡的身子倒是長得極為壯實,每日風吹日晒,皮膚曬得黝黑黝黑的,結實的肌肉看上去極有質感,充滿了力量,而且由於長時間不和外界接觸,任何事都獨自一人承受,所以他也比其餘同齡人更加成熟、穩重,心思也更加細膩,刀削般的臉頰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眸顯得十分深邃,讓人有些看不透的感覺。

人,總是在逆境中才能成長得更快!

.....................................

這一日,林羽凡決定下山一趟,這是六年來他第一次下山,並沒有告訴馬金堂,畢竟他每天在不在、在幹什麼,早已經沒人關心和過問了。剛剛走到山下,林羽凡左右看了看,並沒有發現玄天宗的弟子,今天並非周末,一般弟子是不會下山的,於是他打了個法訣,身子‘呼’的騰空而起,竄到了離地約五十米的空中,尋好方向,身子如同一道流光劃去。

御空而行,進入靈字訣的標誌。

河東鎮外約二十里路的地方,一座破敗不堪的廟宇顯得死氣沉沉,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蓮花座上的泥菩薩早已經斑駁得面目全非了,地面上一層厚厚的灰塵,踏進一步,灰塵便揚起半人高,連老鼠都懶得在這裏安家。

穿過廟堂,林羽凡來到了後院,一個無人修繕的破墳孤零零的坍塌在這個地方,常年的雨水沖刷使得墳頭被衝掉了一大半,看上去更像是地面的一個小鼓包,還好旁邊不知何時長出了一株柳樹,六年的時間並沒有讓柳樹長得很高,但好歹也讓這座墳看上去不那麼凄涼了。

林羽凡並沒有跪下去,出生名門正派的他,自然不會跪一個邪魔之人。他搬了一塊大石頭過來,坐在了石頭上,出神的盯着自己親手挖的墳看了好久好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過這六年來,他總算明白了當初血瞳真人那句‘多少人跪在老夫門前三天三夜,老夫都不看他們一眼’這句話,或許並不是誇張,這等修鍊法訣,確實是令無數人所渴求的。

從來英雄如美人,不許人間有白頭。世間最令人感慨的,莫過於英雄遲暮、每人白頭了。強悍如血瞳真人,到頭來,也不過落得孤墳一座,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

林羽凡在周圍刨了些土,又搬來一些石頭,將這個墳好好的修繕了一翻,最後站在墳前深深的鞠了個躬,不管如何,墳墓中的人確確實實教授了自己一身本事

“前輩,邪魔外道,終被我正道中人所不齒,你值得嗎?”

儘管那人教給他的,遠比馬金堂教給他的多得多,但他依然只會稱‘前輩’。

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一片烏雲悄無聲息的飄了過來,一陣細雨又密又急的灑了下來,又是一陣風,將細雨吹起一層又一層,如同帘子,柳樹也跟着這陣風隨意的擺動了起來,雨點落在臉上,林羽凡覺得有些寒意陣陣,不得不運轉起體內的靈氣以抵禦這陣寒氣。

就在他運氣靈氣的一瞬間,墳墓中突然衝起一道黑光,一根二尺長的黑色短尺從泥土中騰空而起,停在林羽凡視線前方,滴溜溜的轉個不停,黑色光暈一圈又一圈的蕩漾出去,似乎是在歡呼,又好像是在雀躍,彷彿終於迎來了等待多年的那個人。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又起風了,天涼好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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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世仙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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