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天是她訂婚的日子，原本她應該開開心心的接受她的未婚夫為她戴上戒指，可在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刻，她的心卻是無比的苦澀。
原本該和她廝守一生的人早就死了，這輩子她要嫁給誰也都無所謂了。
“則宇，你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好嗎？”楊子菁的手輕撫過墳頭的照片，她輕喃道。
在今天的訂婚派對上，她看到一張熟悉的臉孔，一張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臉孔，可是只有那麼一瞬間，時間短到讓她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她的心情因而無比沉重。
“我今天訂婚了，你是不是生氣我嫁給別人，所以才讓我再見到你是嗎？！”這些年！他不曾來到她的夢中，卻選擇在她的訂婚宴上現身，就是因為他生氣了嗎？
“別生氣，我和義翔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他就像是我的哥哥一樣，只是時間到了，我們都面臨結婚的壓力，義翔受不了母親的逼婚，所以才要我嫁給他。”蹲在墓碑旁，她靠着刻有則宇名字的石碑自言自語。
在人前她和義翔就像一對情侶一樣，不過那只是假象！其實他們連牽手都不曾有過。
他們彼此只是躲開雙方家長逼婚的擋箭牌罷了，至少子菁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聽完我的解釋你有比較不生氣了嗎？”小手滑過石碑，她繼續說著：“其實你可以不用吃這種醋的，對我來說嫁給誰都一樣，因為他們都不是你。”就算他已經不在她身邊，她……還是愛着他。
“我沒有違背我們的誓言唷！”她試着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很輕快，“我們說好一生一世對彼此不離不棄！但你卻先任性的離開我，所以背信的人是你不是我。”淚，緩緩落下；心，滿滿的酸澀，為那個早就離開她身邊的人。
子菁放任自己沉浸在哀傷的情緒中，她已經很久沒這麼地放縱自己了，為了不讓身邊的人難過，她一直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好。
梓承聽不到子菁說些什麼，但看見她的淚，躲在一旁的他便管不住自己的腳，走到她的面前。
他是一路跟着她到這來的，在訂婚宴上他知道她看見他了，所以他連忙躲了起來。
他沒忘楊振成的話，所以才會忍到現在才正式出現在子菁的眼前。
忍住和她相認的衝動，他要自己裝作不認識她。
“你還好嗎？”他遞出自己的手帕到子菁的面前。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的情緒有些複雜，看到她仍會為他傷心落淚，他心中的感受無法用筆墨來形容。
感謝老天，她並沒有忘了他！
順着眼前的手，子菁的目光看向來人的臉，在乍見他的臉孔之後，子菁的情緒轉為激動，心情由悲轉喜。
看着那張臉，子菁無法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她日盼夜盼就期望能再看到一次的臉孔，又出現在自己面前，她說不出心中是怎樣的感受。
當年，她還來不及見到則宇最後一面，父親就急着將他下葬，那是她今生最大的遺憾，卻沒想到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
淚，已潸然落下，她口中喃喃念着故人的名。
“則宇……”
她的叫喚疼了梓承的心，雖然他已經不叫這個名字很久了，但她這一聲則宇讓他想起在年少輕狂時，他們是怎樣深刻的相愛着，雖然這些年來他一刻都不曾忘卻過。
像是擔心他會從眼前消失一樣，她急忙的站起來投入梓承的懷抱，瞳眸雖蒙上一層薄霧，但此刻卻變得晶亮無比。
“則宇！我就知道你沒死，我就知道你還活着！”擁抱着的是一具溫暖的軀體，子菁覺得自己好像回到多年前，在她家巷口擁抱着坐在機車上的男孩的感覺。
他貪戀的沒將她推開，反而緊緊抱着她，低頭汲取着她身上的幽香，那是他懷念的味道，在經過這些年後，他仍記得子菁身上是怎樣的味道。
“則宇，你終於回來了！”子菁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着他，生怕她一個鬆手，他又會從她眼前消失。
她一直不願意相信他已經離開她了，而他的出現就表示她想得沒錯。
“我就知道你一定捨不得離開我的。”悲喜交織，子菁哭得一塌糊塗，鼻涕和眼淚都沾上了他的西裝。
梓承緊緊、緊緊地抱着她，一樣用盡全身的力氣抱着她。
這是他想了多少年的擁抱，他在夢中夢見過無數回，現在他總算是夢想成真了！
子菁擁抱着他許久，還拚命往他懷裏蹭去。
“我就知道你不會狠心丟下我一個人的。”破涕為笑，子菁抬頭看着他。
梓承的心隨着子菁的話一慟。
他是真的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可是他身不由己……
Shit！都是那個死老頭！在這種時候，他忍不住咒罵起楊振成來。
她的眼神很複雜，看着梓承的眼眸有着憂傷，但更多的是喜悅，淚水又再次蓄滿眼眶，只是這次她沒讓它掉下來。
看着子菁的眼睛，梓承覺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了濕意。
“則宇……”仔細的看着眼前的這張臉，這是她最愛的男人的臉。
對子菁對他的稱呼，梓承沒否認但也沒承認，這樣應該不算違反那個楊老頭的規定吧，細看着這張許久不見的臉，對她的思念全湧上心頭，他剋制不住的更擁緊了她。
梓承想說些什麼，可突然有人叫了子菁的名字。
子菁回過頭去看聲音的來源，是義翔，他正往她這邊走來。
梓承也看到來人了，當下決定先閃人再說。
不久，義翔大步走到子菁身邊。
“我們回去吧！你已經在這待太久了。”義翔低頭看着子菁溫柔的說。
他愛子菁很久了，只是她一直都不知道，左則宇的死剛好給了他機會，只可惜她的心仍不在他身上，而是隨着左則宇死去了。
不過無所謂，只要她在他身邊就行了，就算她不愛他也沒關係，反正住在她心裏的男人已經死了，這輩子再也沒有人可以將她從他身邊搶走。
但他的心仍是有着苦澀，因為他這個活着的人，永遠也比不上那個死去的人。
“義翔，我剛看到則宇了。”回過頭，她已經看不見人了。
剛剛的擁抱是那麼地真實，她的手彷彿還留着他的體溫，怎麼她才一個轉頭他就不見了？子菁的心悵然若失。
“子菁你還好吧？我剛走過來的時候，除了你我沒看到任何呀！”蘇義翔一臉疑惑。
不會這麼邪，大白天見鬼吧？
“我沒看錯，我真的見到則宇了，我還抱了他呢！”不可能的，擁抱的感受是那麼地真實，那不可能是她憑空想像出來的。
“好，不管怎麼樣，我們都先回家再說。”義翔不打算跟子菁爭辯，他當她是思念左則宇過度才會這樣。
接着，義翔對子菁伸出手。
子菁不依的揮開他的手，“我是真的見到則宇了！”她十分篤定那並不是自己的幻想。
“好，我知道你見到則宇了，可他現在已經不見了。”義翔明顯不信的態度惹惱了子菁。
“我是真的見到則宇！”子菁十分的堅持。
“好，就算你真的見到他又怎樣？你仔細看看眼前這個墓碑上刻的是誰的名字、躺在這長眠的人又到底是誰！”義翔強迫子菁看着墓碑上的字，受不了她因為另一個男人而這樣對他。
這一刻他已掩不住心中的妒意，他們才剛訂婚她就要求他帶她來看別的男人，雖然只是一座墳，但卻也表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取代這男人在她心中的地位。
“是……則宇。”子菁癱軟了下來，跪坐在墳前。
這麼多年了，她始終不願面對現實，但今天她卻見到則宇……她是不是活在自己的夢中太久了，久到已經分不清夢想與實際？
義翔說的沒錯，則宇已經死了，而且已經死去好幾年了，她真的該從夢中醒來，認清則宇是不可能再回到她身邊的。
“很高興你還看得清楚這上頭的字。”義翔忍不住出言諷刺。
接着他嘆了口氣，收斂起不佳的態度。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他一開始就明白會這樣，他實在是不能怪她，只是有時仍會忍不住替自己苦澀的心叫屈。
拋開那個死去的男人，回頭看他一眼很難嗎？她為什麼就是不能試着仔細看看她身旁的他？一個真心想守護她的人。
子菁不說話，她……確實是該醒了。
這一刻，子菁決定要從那個長長的、不可能實現的夢中醒來。
她真的……不能再想着則宇了。
這天，楊子菁來公司找蘇義翔，蘇義翔高興的上前迎進楊子菁。
“子菁，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蘇義翔的興奮溢於言表。
“是什麼好消息？”子菁也感受到他的心情，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
“最近我不是一直想增資，擴大公司的投資嗎？”義翔家是做進出口貿易的，年輕氣盛的他一直想要有一番作為給父親看，所以在工作上力求表現，企圖將公司推上巔峰。
“嗯。”子菁點頭，她有聽義翔提過這件事。
“我找到資金了！”他高興的大喊。
“真的？”看義翔這麼興奮，子菁也很替他高興。
“聽過升凡嗎？那家由美國發跡的國際投資公司。”
“升凡！？”子菁愣住了，她當然聽過這家公司的名字。
升凡是這幾年竄起的商業新星，聽說是由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創立的！他們針對有前景的公司注入資金成為股東，而他們的投資眼光奇准，每次被他們相中的公司都一定能大放異彩。
不過，雖然共同創立升凡的是五個人，但真正主事者是五人中的其中一人，其他四人只出錢或是主意，真正作最後決定的是主事者。
“是的、是的，就是那家升凡。”他真是太高興了，沒想到能得到他們的青睞。
“真是太好了。”沒想到義翔能找到這麼好的合夥對象，這比他們所預期的還要好上許多，“那你是怎樣和他們搭上線的？”那麼好的一家公司，不是隨便就能聯絡上的。
“之前我曾打電話過去，可是一直聯絡不到他們的主事者，沒想到沒多久他們就自己找上門了，說是他們的主事者剛好來台灣，而且對我們公司很有興趣，現在那人就在我的辦公室里。”這真是太巧了，而且美好的像是場夢一樣。
只要有這些資金，那他一定能好好發揮的。
“走，先進我辦公室再說，我介紹升凡的主事者給你認識。”義翔拉着子菁走進他的辦公室。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我介紹我的未婚妻給你認識。”義翔對着剛和他相談甚歡，現在正坐在他的辦公桌前、背對着他們的男人說。
左梓承站起身來，緩緩的轉過身面對他們。
看清他的臉，子菁覺得一陣暈眩，她不穩的顛簸了下。
他……
“你沒事吧？。”站在子菁身邊的義翔，即時伸手扶了子菁一把。
“我沒事。”子菁虛弱的一笑，臉色異常蒼白。
乍見梓承的震撼在她心頭爆炸，她嘴裏喃喃念着：“怎麼會這麼像……”
子菁心慌的垂下眼，那天在則宇的墳前，她已經認清他不在的事實，可是當眼前又出現一張相似的臉，她的心又起了一陣騷動。
義翔沒注意到子菁的不對勁，全心放在與他們面對面的男人身上。
“我曾在報紙上看過你們訂婚的消息，恭喜你們了。”梓承面帶笑容，可他的眼神複雜，沒人能看透他的心到底在想什麼。
強忍住想揮開蘇義翔停留在子菁身上的手的衝動，梓承強迫自己壓下滿心的不悅與妒意。
那天與子菁見面之後，他就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
經過這些年的歷練，他早就不是那個什麼都不懂、光有一身傲氣的左則宇，現在的左梓承是內斂的、是精明的、是不管做什麼事都能有十足把握的幹練男人。
楊老頭既然要他讓子菁重新愛上他、那他照辦便是。
所以他決定暫時拋開過去，以全新的面貌與身分出現在子菁的面前，主動接近蘇義翔就是他的第一步。
“真是太可惜了，如果你早些時日到台灣，那就能邀你一起參加我們的訂婚派對了。”
“沒關係，只要結婚的時候再邀請我便成。”只可惜那天應該是永遠都不會來了。
梓承微笑，可嘴上說的話可是和心裏所想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說得也是。”義翔臉上凈是得意春風。
梓承真想一拳揮掉他臉上掩不住的得意笑容，可表面上仍是維持着淡淡笑意。
“瞧我，都忘了要幫你們介紹了，”義翔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暗罵自己的糊塗，“我來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
梓承以手勢阻止義翔，“我自己來就好。”他的目光轉向子菁，“你好，我姓左，叫左梓承。”不願放過她臉上每一個表情，他細看着子菁，對她伸出手。
隱藏在瞳眸底下的是澎湃的感情，只是這些年來他學會了深沉與內斂，所以將真正的自己藏起來，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
“你也姓左！？”這無疑是另一枚炸彈。
怎會這麼巧！？他們的長相是如此的相似，就連姓都一樣！？
梓承唇畔那別有深意的笑，顯示他的故意。
“有什麼不對嗎？”他故作不解，仍沒將手收回。
子菁慢半拍的發現他的手，她伸手與他的交握，“楊子菁，你好。”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個握手，可對子菁來說卻是一個不簡單的碰觸。
這隻手握起來的感覺……好熟悉，好像似曾相識，那感覺就好像是握着則宇一樣，一股希望由心中升起。
說不定，說不定當年則宇沒死，可能只是失去記憶讓別人給收養了，而現在老天又將他帶回她的身邊了。
“左先生，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子菁脫口而出。
義翔這才留心到子菁的不對，他試着想阻止：“子菁，這不太好……”
“楊小姐想問我什麼？”義翔沒機會把話說完，梓承就已經開口。
義翔住了嘴，隱約發現他們倆之間好像有股電流在流竄，而他們交握的手到現在都還沒放開。
“你有兄弟嗎？”說不定他跟則宇只是長相十分相似的雙胞胎。
“就我所知，應該是沒有。”
沒有！？那他是不是只是……只是把她給忘了呢？畢竟就算再怎麼相似，也沒有人會長得跟另一個人一模一樣的！
“那……你的父母健在嗎？我知道我這樣問很不禮貌，可是……”
梓承無所謂的笑了笑，表示他的不在意，看出他笑容的意思，子菁也自動將話打住。
“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們就都已經去世了。”
他一樣是孤兒！！那……那……
子菁懷抱的希望越來越大，或許真的就像她所想的一樣，可梓承接下來的話像一盆冷水從她頭頂澆下。
“不過在他們相繼去世后，我就讓在國外的親戚給領養了，所以我從小是在國外長大的。”梓承說著當年楊振成為他的新身分編造出來的故事。
子菁的心被失望佔滿，義翔卻覺得鬆了一口氣。
“子菁，他不是左則宇。”義翔明白的指齣子菁的心思，她不能碰到姓左的男人就這樣。
他分開他們交握的手。就在他想將子菁的手握在手中時，卻被她給閃開了。
梓承注意到子菁的動作，為此在心裏偷笑。
“我知道，他只是一個長得像則宇的人罷了。”她很糟是不？都已經認清則宇早就死去的事實了，但一碰到長相相似的男人，就以為則宇還活着！
“發生什麼事了嗎？”梓承裝出一臉的不解。
“沒什麼，”子菁撐出一臉笑容，“你長得跟我一個死去的朋友很像，我差點把你當成他了。”
“真有這麼像？”梓承摸摸自己的臉。
他們之間良好的互動看得義翔心裏老大不爽，他好像被他們給遺忘了。
“真的很像，有機會我給你看看他的照片。”子菁要自己忽視那股像是有隻手攫住心臟、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的失望。
“好，就這麼說定了，有機會一定要讓我看看，我想知道我和那個人到底有多像。”不用看他也知道他們長得一模一樣，因為他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只不過這事不能讓子菁知道。
“一定。”子菁擠出笑容，和梓承訂下約定。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那一瞬間似乎有火花迸出，子菁覺得自己的心跳微微的加快。
好奇怪，她以為則宇死去之後她再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可眼前的男人……
怎麼會這樣！？子菁吞了口口水，心慌的收回視線，不敢再看梓承。
梓承的笑意更深了，沒想到在不知道他就是則宇的情況下，他的注視竟也能引起子菁異樣的感受，看來他要讓子菁再次愛上他，應該不是件難事。
被晾在一旁的義翔心有不甘，他們之間不明的情愫波動讓他心驚。
贏不了一個死人就算了，可他不能讓子菁被人給搶走，他得要做些什麼才行。
“都快到吃午飯的時間了，梓承，我知道這附近有個不錯的地方，我們可以去那吃飯，順便談談剩下的細節。”他得要分開他們，若再讓他們相處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楊小姐要跟我們一起嗎？”梓承紳士的詢問子菁。
義翔搶着代子菁回答：“不用了，我們還要談公事，子菁去也只會覺得無聊。”
而後他轉向她，說道：“子菁，不如你去找爸吃飯吧！他跟我念了好久，說你很久沒陪他吃飯聊天了。”
義翔是放意的，他這話是在提醒梓承，他們是未婚夫妻的關係。
“也好，那我去找爸好了。”子菁順義翔的意。
她的心好亂，知道她不適合再和梓承相處下去。
在子菁欲離去的時候，義翔故意當著梓承的面親吻子菁的臉頰，子菁想閃，可是她又不好不給義翔面子，只好勉強接受。
這一切梓承都看在眼裏，對自己即將要做的事，他是越來越有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