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描圖妹:從食堂科到設計所》
102街坊,三幢單個身樓,一個2號樓的鴛鴦樓,一個招待所,相距不到百米,有人戲稱"從單身到結婚也就是幾步路的距離"。
晚上,張晨菇帶着陳原來到了招待所,門衛登記台的楊愛花接情地迎了上去,"呀,描頭妹呀,家裏來客人啦,喲,兒子都這麼高了,你兒子和我們家玲玲一個班。"
"家裏他表弟來了,我和兒子今晚住招待所,原原,你先到隔壁的文藝室去看電視,媽媽和阿姨聊會。"
楊愛花和張晨菇兩個女人是同年招工進廠的,當年工廠建設時急需一批後勤人員充實到食堂和倉庫等崗位上,當時的黨委書記力排眾議,不允許在當地招工,指派人勞科長到三百裡外的幾個郊縣去招工,並強調除了出身外,要求男的要五觀周正,女的要好看些,必須都得識字。
兩個女人嗑的瓜子聊的興奮,從當姑娘時的趣事,到結婚後的鬧劇,到現在的孩子,一批進廠來的姐妹,誰當年自以為長的漂亮挑的不行,非得找個好人家,卻結婚幾年了生不了個娃娃,誰老公愛喝酒,把當月發的工資喝酒時弄丟了,被老婆追的滿街坊打,誰家老公愛釣魚,哄老婆說是加班,跑去釣魚去了,結果車間真的有事讓到家裏通知加班,那個吳二黑家的,車間主任不給升工資,就睡在車間主任辦公室的地上,兩個姐妹聊得歡聲不斷。
楊愛花的老公田福生在工廠澡堂燒鍋爐,得了空也鑽研怎麼在鍋爐旁烤花生,地瓜,瓜子,把老婆和閏女養的白白胖胖,田福生不喝酒,不抽煙,也不打麻將,老研究八卦,見人總是憨憨地一笑,也有人聞得田福生真有學問,去問事求解,他看了來人半天,吐了兩字"沒事",這人半年後困繞多年的海外關係問題查清了,前來道謝,送了一桶菜油,此後"田半仙"的稱謂便有了。
"描圖妹,咱們一拔人來的,就你嫁的好了,那會我們家福生就說過,你別看張晨菇沒人敢追求,人家日後是人中鳳人,果然是,你嫁了個大學生,孩子學習也好,我們家老田也說了,你們家沒半年就得換大房子....."
張晨菇聽得心熱,挨的楊愛花愈發湊得近了,"前兩天我收拾家,翻出一件我在食堂科時的藍大褂,等上班后我再洗洗送給你們家老田"。
兩人聊到深夜,一直到原原看完電視困的不行,找出來問在那睡,兩人才收住話題。
"睡我住的那個工作間,也不用給你們開房了,我去鎖大門,咱們一塊睡。"楊愛花站起來,拍了拍上衣的瓜子皮,"都去睡,我也值了一天班,多虧描圖妹你今還來,還有人陪我說會話。"
張晨菇的名字是老張起的,那天早上老張一大早就出去采蘑菇去了,等他大下午回家時,他老婆已經生了,是個丫頭,老張已有了一個兒子,見老婆生了個姑娘,很是高興,"我早上去采蘑菇時,就心裏老覺有事,這個丫頭性孑急,早生了,就叫個晨菇吧,賤名好養。"老張樂呵呵地對老婆作了決定。
晨菇越長越水靈,幹活時手腳利索,老張很是喜歡,又讓姑娘讀了幾年書,前來提親的人不斷,老張都不中意,有一天老張在縣城賣蘑菇,聽人說縣政府招待所有招工的,招到工廠里可以吃商品糧,發工資,老張趕緊收了攤,跑到招待所,打聽到房間,一個幹部模樣的人正欲出門,老張湊上去,硬擠進門,把自己姑娘的條件給了一講,那幹部說我們這一組招技術工人,不要女的,老張一聽急了,"同志,明天我把我家姑娘先看一下再說",說完丟下裝蘑菇的袋子,轉身而走。
第二天,又是中午的時候,老張把姑娘帶到招工辦事處的房間,"你都會幹些啥?"那幹部問道。
"養雞,餵豬,做針錢,做飯。"晨菇怯怯地回答,那幹部搖了搖頭,點上了一根煙。老張見狀說,同志呀,不急,等我一會兒。
一根煙的功夫,老張回到房間,手裏提着一個籃子,裏面放着案板和兩個蘿蔔,菜刀。"晨菇,你切個蘿蔔給同志看"。
晨菇利索地在桌子上鋪上案板,捥起袖子,手起刀落,刷刷刷幾下,白蘿蔔成絲,紅蘿蔔成絲,均勻一致,簡直就像機器加工的,那幹部一下楞了,"好刀法,利落,我這一組雖然不招食堂做飯的,但是我回去可以協調一下,看第二組能不能騰出個名額。"
老張一聽,立即將案板等東西收起,"同志,我陪你去,我陪你去。"立馬招呼那幹部一起出去吃飯。
"飯我吃過了,你們把地址留下,回頭等通知,這個袋子你昨天落下了,今天拿走,人,我是看上了,老鄉,你們先回吧。"那幹部態度很和藹。
張晨菇是幸運的,那天誇讚他切蘿蔔的人是7號信箱的人勞科長。
一個月後,張晨菇由村姑變成了吃商品糧的職工,被分在工廠食堂科,晨菇勤快,幹活麻利,食堂科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廠里的年青職工也喜歡擠到晨菇的窗囗打飯菜。
這一年建軍節時,廠領導們和總代表們在食堂里包餃子,總工批評設計所出個圖磨磨蹭蹭,設計所長就挖苦人勞科長,申請增加個描圖工,一個月也找不出個合適的描圖員來。人勞科長帶着設竍所長轉身到后廚找來張晨菇,"晨菇,你現場切個芹菜絲"。
又是刷刷刷幾下,一盤芹菜絲切的有模有樣,"所長,這個人描圖怎麼樣?"
"這姑娘幹活乾淨利落,只是不懂技術,"所長喃喃道。
"先幫上一陣忙,試用一下再說嘛。"人勞科長拍了拍所長的肩膀。
這一年的九月,張晨菇每晚都到廠里的技校來上機械製圖,也能看到有一高個子年青人來到技校推着自行車等人,每次都是張晨菇急匆匆的在前面走,後面年青人一邊推着車子一邊央求,八月十五中秋節那晚,一群學生說說笑笑地走出學校,校門囗,張晨菇和那高個子男生在激烈地吵架,只見高個子無奈的說道,"你可能不知道,你是怎麼來技校上課的吧,你一個村姑有什麼值得高傲的!",話音剛落,張晨菇的書包就落在高個子的臉上了。
張晨菇第二天早上上班時,沒有去設計所描圖室,直接進了食堂科的后廚。
這件事在廠里引起了轟動,張晨菇拒絕了副總代表兒子的求愛,自願回到食堂去當廚娘,不到一天的時間,全廠都在議論紛紛,終於傳道了廠長耳朵里,廠長只笑着說了一句,"這個描圖妹,不簡單!"
張晨菇又回到了設計所描圖室,又每天晚上到技校去上課,只是這個潑辣的姑娘沒人敢追求了。那時戴着眼鏡穿着中山裝的陳川濤大學畢業后正在水庫上勞動鍛煉等待分配。
陳川濤到了7號信箱上班后,到設計所一室報道時,陳師傅分完他的家史后說:"眼鏡,你以後去校對圖紙!",指揮他隔三差五就往描圖室跑,還安排他加班。
陳川濤第一次去描圖室時,看見了一個俊俏姑娘的背影,足足偷看了一分鐘,這一切都被站在背後的陳師傅看的清楚。
三個月後的一個周曰加完班,陳師傅留下陳川濤,"眼鏡,是不是看上了描圖室的那個姑娘,敢不敢追?"
"我家裏窮,城裏的姑娘養不起......。"
"這找對象,就和集市上挑豬娃一樣,你得先下手,你們一塊兒來了幾個大學生,聽說有人已經動手了,師傅勸你一句,要行動了!"
陳川濤回到宿舍,想了一想,幾天後,寫了一封信塞到張晨菇的辦公室抽屜里,結果張晨菇沒有任何反應,又過了幾天,陳川濤再寫了一封信,信里還夾着一張電影票,找了個快下班的時候,溜到描圖室,塞到張晨菇的繪圖板下,把信封故意露出半截兒。第二天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去找張晨菇,張晨菇掏齣電影票說:"想要喊我去看電影,就在我單身樓下去喊。"
陳川濤回到辦公室,半天琢磨不明白了,請教陳高工,"這是你討媳婦,要膽子大,你就到女單身樓下揚着電影票,大喊張晨菇,看電影就行了,人家姑娘又沒拒絕你,你個瓜兮兮的,來,抽根煙!"
下班后,陳川濤就按陳高工說的,手放在褲子裏,在樓下喊了幾聲張晨菇,立馬引得樓上的女孩子都在推開窗子看,過了半天,二樓一個姑娘探出頭,"小張在廠里加班呢,人不在宿舍。"
陳川濤火急火燎地轉身,跑進廠,描圖室的門鎖着,燈關着。
陳川濤眼看快到電影快開的時間,又轉身回到女單身樓下,衝著剛才的窗戶大喊,"張晨菇,下樓,領導說有個急件,張晨菇快下樓,有急件要描圖!"
過了一會兒,樓道里張晨菇緩緩地移出身子。那晚,他們倆電影也沒看成,沿着枝依河走了幾公里。
第二天,陳川濤又在食堂門囗等着張晨菇,把打好的一份飯遞給了張晨菇,要走了她的空飯盒再去打飯,兩人一起吃完飯後,又把張晨菇送到女單身宿舍樓下。
"你個眼鏡,還是怪鬼精的!"臨分手時,張晨菇輕輕地拋了一句,轉身輕快地飛奔上樓。
表弟不辭而別後,陳川濤在屋子裏越呆越難受,看了看錶,還不到十點,衝著張晨菇卻在說:"原原,等會兒寫作業吧,你作業還多着呢,該收收心了,爸爸去廠里加會兒班"。
張晨菇無奈的說,"你加班早去早回,我中午給你下麵條"。
陳川濤不知不覺的走進了廠,漫無目的走着,踩着薄薄的雪,通往機加的路上有一串腳印,機加廠房的燈還亮着,通往辦公樓居然也有一串腳印,辦公樓三樓最右邊一間的燈也亮着,陳川濤頓了頓,提起神朝辦公樓走去。
中午,張晨菇邊吃飯邊聊起田福生,"那個老田,有時候說的挺準的,他說咱家房子....."
陳川濤直接打斷了妻子,"停,你讓半仙先算一算,我的項目下馬了,還能不能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