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大婚之日（一）
十里紅妝，百里長街，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今夜是除夕之夜，同時，今日也是北越國前任太子如今的四王爺軒轅弋與醉風樓的主子虞靈的大婚之日。
這一日註定不會平凡，這意義非凡的一日將被載入北越國的史冊當中，永垂青史！當然，至於是好的名聲還是差的，這就令當別論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擠滿了盤龍城五大領域，街頭巷耳都充斥着一股從未有過的喜慶。
百姓們的吆喝買賣聲相比平日更勝一分，明媚的日光掃空了一往的頹廢之色，似乎也在為這種浩大的聲勢助威。
此時最過熱鬧之處，赫然就是這醉風樓。
靈閣內。
“小姐，奴婢是小鶩，宮裏來了喜娘，說是要給你梳洗打扮一番。”小鶩清脆的聲音響道。
“嗯。”淡淡的聲音讓人聽不出喜怒哀樂。
一個豐腴的身姿搖搖晃晃映入眼帘，“哎喲喂，傳聞不如一見，虞姑娘可真是國色天香喲，奴婢是太後娘娘身邊的嬤嬤，您喚我吳嬸就行！今日，是由我來替虞姑娘梳洗打扮的，您儘管放心，其他的王爺們娶親可一直都是我來做梳洗事務，今兒個，保證讓您美的讓四王爺驚呆了！”她的眼睛笑眯眯的眯成了一條細縫，似是那未到十五的彎月。
虞靈聽后，心中劃過一絲不悅，長長深吸了一口氣，旋即又輕嘆了一聲：“好，吳嬸，您來吧。”
吳嬸細小的眼睛又彎了彎，樂呵呵道：“好，你們兩個丫鬟，快把皇太后準備的東西拿出來。”和藹的口氣讓人聽不出一絲異樣，
可是虞靈也沒有因此掉以輕心，能在司馬孤月身邊呆這麼久的人，豈是一般的善類？
繼而，虞靈眉頭微蹙，顯然是對吳嬸口中的“東西”有些困惑。
吳嬸顯然是細心至極，在察覺到虞靈的異樣后，忙聲道：“那是太後娘娘讓盤龍城之中最好的綉娘，在這半個月內晝夜不停趕製而成的。”
虞靈淡淡的說了句：“太後娘娘倒是有心了。”這聲音輕的不知深淺。
吳嬸也是只好訕訕一笑，隨即道：“虞姑娘先看看合不合身，太後娘娘只是估計了虞姑娘的大概身形，要說這大婚啊，可都是太後娘娘一手操辦的呢，恐怕全天下也就虞姑娘一人得到了這等殊榮，虞姑娘可着實有福氣。”
虞靈淡淡一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恐怕，是怕她有任何一絲異動吧？
見氣氛一時間沉寂下來，虞靈便喚幾人出去，隨後自己從箱子裏取出喜服，換上了一身大紅色的喜服，喜服是用金絲線鑲邊，流蘇作飾，上好的西域蠶絲織成的布，裁剪的喜服是當下最流行的款式，V字斜邊的衣領微開卻不失秀氣，金邊燙花的袖口，華麗卻不失精緻，一根質地柔軟的絲綢作腰帶，喜服上也是紋着一隻活靈活現的鳳凰，整個喜服的設計高貴而又別緻一格，讓人不禁為之一嘆。
虞靈心中一時感慨萬千，自己前世做夢都想穿着一身古裝完成自己的婚禮，卻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形下圓了自己的夢。
或許，這也是這一世自己最後一次接觸到這襲喜服了，她的眼神有些黯然。
幾人推門而進時，正好看到若有所思的虞靈，她柔順的長發直直的披了下來，直達臀部，一襲勝火的喜服襯得她像是春日裏盡情綻放的玫瑰，妖艷、高貴。恰到好處的銜接讓人險些以為這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烈焰似的火紅在白雪的映襯之下顯得絢爛無比。
小鶩玉手輕輕蓋住紅唇，不由失聲道：“小姐……太美了……”
那吳嬸三人顯然也是被虞靈的美貌給驚呆了，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似乎，所有人都忘記了，這管理着一整個醉風樓的當初可是傳聞具有傾城之貌的美人兒。
接下來便是一系列繁瑣的描眉、塗胭脂、腮紅以及盤發，吳嬸顯然是極有經驗，故而幾筆細細的描繪后，一張不同於虞靈平日的清淡而顯得又有些高貴華麗的妝容便被勾勒出來，再加上銀白色的簪子插上髮髻和些許白玉珠作頭飾倒也顯得虞靈妖嬈中不失清麗，整個人有種出塵不染的氣質。
幾人折騰了半晌之後不由再次發出一聲聲讚賞嘆息，隨即，喜帕這才輕輕的遮住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蛋。
被小鶩從醉風樓扶出靈閣時，她略有些擔憂，昨夜她偷偷把寒蟾放在了花轎之內，也不知道是否有人發現，寒蟾是極有靈性的生物，與她也是有着多年的感情，不知為何，她對於她自己那個計劃總有些隱隱的擔憂，帶上寒蟾，不過也是為了讓自己稍微安心一會。
旋即，此時的靈閣外，站滿了好些姑娘，深淺不一的聲音略有些不舍的擔憂：“主子！”
虞靈一怔，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安慰道：“大家不必擔憂，我……我又不是不會回來，這醉風樓暫時交給霽月和皓腕打理，大家以後好好聽她們二人的命令，莫不要有意觸犯醉風樓的規矩即可。”清淡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倒有幾分凄涼。
眾人再次低低的喚了聲：“主子……”隱隱的，有些啜泣聲傳入虞靈耳中，雖然她一直知道人相處久了自然會有感情，但平日裏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覺，此時她卻驀然發現原來自己也對眾多姑娘、對醉風樓有着難以言喻的感情。
莫說她逃不逃的了，如若她那個計劃真的實施，那麼自己以後和她們很有可能永遠不會再見。
而如若失敗，那麼自己也逃脫不了被軒轅弋軟禁的厄運，他，是定然不會讓自己再有機會回來。
所以無論如何，這一次，都是她與她們最後的告別。
她的鼻子在這一瞬間便湧上了一絲酸意，雖然她從沒有想過要放棄她們，但她卻不得選擇這種方式。
深吸一口氣，虞靈鄭重的給她們敬了一個禮，歡喜也好、悲傷也罷，如今她就在弦上的箭弓，不得不發。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
不知為何，她居然想起了這首詩。
前幾日，她暗中安排好皓腕繼續着手情報網的事情，而霽月則主要負責醉風樓的打理，雖然她那個計劃冒險至極，但也絕不會牽累到醉風樓，而不告訴皓腕和霽月這個計劃，一方面是不為了讓她們擔心，另一方面，則是怕她們會不小心露出破綻。
這個計劃，只許成功，不許失敗，所以，她必須扼殺每一個可能！
如若她在大婚後還能活下去，那麼她要等劫后重生才能夠有機會去天牢問問如錦關於橫娘的事。
多年以後，每當她回想起這個時刻，她就在想，如若這次大婚沒有那麼匆忙，而自己沒有失明，如若自己早一點問到了如錦，那麼她所受的折磨，是否可以少一些？
一時間，氣氛變得有些傷感，虞靈聽到她們口中的輕聲啜泣，隨即又狠下心來，裝作輕鬆道：“又不是不回來了，我答應大家，我虞靈，一定會回來！”
眾人臉色依舊蒼白無比，這皇宮，可不是那麼容易進出的。
皓腕的眼眶早已經泛紅，見吳嬸眼中劃過一絲不耐煩，便喃喃道：“主子，橫娘去世了，那麼我們醉風樓的姑娘就是您的親人，您這一去，我們捨不得是自然的，可您總歸要離開，您只要在心中記得，您的身後永遠有我們這一群姑娘，那便足以！”
一時間，本已經低沉的氣氛瞬間再次變得壓抑起來，膽子一向小的娟兒此時死死的咬住自己的紅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霽月，也同樣在一旁偷偷用衣角擦拭着眼淚。
顯然，深處風塵中的女子比別人更加明白，一入宮門深似海的真正含義，她們也更懂得人情冷暖，故而，在感受到後者對她們的真心時，她們才會這般不舍。
虞靈知道自己不走，這一個兩個也勸不住，當下一狠心便朝花轎徑直走去，軒轅弋是皇子，按照北越國的習俗禮節，迎娶王妃只需要在王爺府侯着即可，所以他沒有在此。
離開之時，那已經失明的瞳孔中，直直的落下了一顆眼淚，燙化了堅硬的雪。
即便這寒冷的冬日，有着一絲暖陽，可依舊是寒風蕭瑟。
原來，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覺中便已經悄然融入了它的體內，然後生根、發芽，直到有一天，生出苦果。
別了……姑娘們……霽月、皓腕、娟兒……
別了，醉風樓。
被扶上轎子后，虞靈穩穩的坐在了轎子中間，些許流蘇不重不癢的拂過她的臉，即便她不看也感覺得到這花轎的精緻。
偷偷摸了摸藏匿在自己身後暗格中的寒蟾，她提着的心才稍微放下來。
隨着火熱衝天的嗩吶聲吹響后，轎子開始緩緩的移動，她的手上捧着一個蘋果，這裏的習俗倒是和明清時期有些相似。
小鶩在一旁，有些新奇的看着偶爾從車簾露出的外景，興奮道：“小姐，今兒個可真是熱鬧啊！”
虞靈有些心不在焉：“除夕自然家家戶戶歡慶，畢竟這是大團圓的日子。”
只可惜，她的家……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家了……
眼神中飛快的劃過一絲黯然。
小鶩聽到虞靈這麼一說，立即臉色一變，隨後有些牽強的笑道：“小姐……我，我不是故意提起您傷心事的。”
“無礙，過去的東西，始終會過去。”
小鶩聽后，咬了咬唇，眼光冒出一絲絲水瀲，低聲訴道：“那莫公子……也會過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