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烽火猶再起,恍似隔春夢
阿喜回過頭去,便見着成鈺從樹叢里隱出身子來,十年的時間,讓成鈺越發地見着高大沉穩,小時略加消瘦的臉頰如今也變得飽滿英朗了起來,兩條劍眉襯着一對黑眸越發地俊秀,透着十足的英氣,只是看着自己和芸兒的時候,又總會有着淡淡的溫煦。
她記得婆婆說過,這樣長相的人,心中的抱負從來都不會小。她知道,成哥哥不是一個會安於蘇家村的人,她只是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候離開。
阿喜眯起雙眼笑了起來,幾下便拉着蘇穆芸蹦到了成鈺面前,“成哥哥,這剛說著你呢,你便過來了。這若是說著你壞話,豈不就讓你逮個正着。”
“就你嘴皮子厲害。”成鈺瞧着阿喜的模樣,如平時做慣了的一般,一伸手便是揉亂了阿喜本就扎的不牢實的小髻。
蘇穆芸也是一點頭,上前乖巧地說道:“成哥哥,我兩也是閑來無事,阿喜說她想婆婆了,便陪着來了。”
“嗯,芸兒你一向達理,有你陪着阿喜,我倒也放心。”成鈺也是下頜一點,唇瓣的笑意上來了些。
“成哥哥你偏心,誇芸兒是一套跟着一套,說我卻沒見着幾句好話。”阿喜聽着,小鼻子皺了起來,可立即笑意卻又蕩漾開。
成哥哥呢,溫煦俊朗,芸兒又溫柔嫻淑,阿喜瞧着,他兩站在一起,是頂頂配的一對兒。阿喜心裏如此偷偷樂着,卻不想她覺着的那對溫煦眸子,在蘇穆芸的身上收回放到了自己身上時,卻多了几絲柔情。
她想着,今兒個天氣也好,太陽也和煦,不如就趁着問問也好,怎知道一句話還沒出了口,卻沒想到另一個聲音更是響亮得不行,徑直地打斷了她的話,還帶着濃濃的急躁和擔憂,在幽靜的樹林間尤其引人注意。
“成鈺!”
“是安大哥。”成鈺認出了來人,正是三叔隔壁的蘇大安。成鈺聽着安大哥的語氣,臉色也變了幾分,心中便覺得事情不好,急急回身問道,“可發生什麼事了嗎?”
“似乎有楚兵來村子裏了,我也剛到林道上,不知道村裡怎麼樣了,你快跟我回去。”安大哥的聲音顯得很是焦躁,像一陣力一般,立馬拉緊了阿喜三人心中的弦。
這樣的戰亂時候,只不過周遭不斷的烽火,蘇家村的人便已經一個個地離去。而如今,楚兵碾到村子裏來了,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一時間,氣氛立馬凝重了起來。
成鈺一雙眉頭都緊擰着,拉過阿喜和蘇穆芸,一字一句地說道:“阿喜芸兒,我跟安大哥回去看看,你們待在這兒不要動。等村子沒事了,我再回來接你們。”
“成哥哥,我跟你一起回去。”阿喜沒有猶豫,便是要緊跟上成鈺的步伐。
“不行,村子裏很危險,你們留在這兒。阿喜乖,聽成哥哥的。”成鈺也知沒有多少時間,只緊緊吩咐一句,便看向蘇穆芸,“照顧好自己。”
“嗯。”蘇穆芸重重地點了點頭,只追上一步,卻也堪堪停住了身子。
戰亂,那是比洪水猛獸還要殘忍的東西,她去了,只不過徒徒給成哥哥增加負擔。蘇穆芸緊咬了咬下唇,看着成鈺愈漸遠的背影,兩隻手在身前緊緊地拽了起來,擔憂已經流露到了臉上。
阿喜卻是一跺腳,從地上拿起自己的腰包往身上一背,便是拉上了蘇穆芸就要往前走。
“等等,阿喜,你要往哪兒去?成哥哥只讓我們在這兒等他。”
“傻瓜才要就待在這個地方干著急呢!不行芸兒,我得去幫他們。”
“可是我們是女人,又不會武功,怎麼去對付那些楚兵?”蘇穆芸的聲音顫抖了幾分,心中很是懷疑。
阿喜回過頭來,緊緊抓着蘇穆芸的手,“不一定要打,但一定會有方法對付他們的。芸兒,你相信我嗎?”她就不信了,她從那兵書上學來了那麼多東西,怎會因為一個女人身份,便無法為蘇家村出些力氣。
“我……”蘇穆芸聽着,手指蜷了蜷,卻很快,眸子亮了起來,點了點頭,“阿喜,我自然信你。”
“好,我們走。”阿喜一咧嘴,拉着蘇穆芸便從一旁的小山坡上繞去,一邊走着,嘴裏也是叨叨着說道。“你聽我說,若是正經楚軍,一定會分成兩路,一路進村,另一路從村外包抄後路,我們從村後頭那邊過去,若是有人,我們先把他們引出來再進去村子裏。”
“怎麼引出去?”
“我自有辦法,噓……”阿喜說著,卻又是擺了擺手,仔細湊前了幾步,趴在上坡上往下頭看去,果然有數十個人在村後頭守着,一個個都是楚兵的打扮,腰間的佩劍整整齊齊,步伐上也是看得出是經過訓練的。
每個人都立得挺直,神情凝重,封鎖了後頭出村的路。
“有這麼多人。”蘇穆芸一驚,差點叫出聲來,又立馬捂住自己的嘴,拉上了阿喜的衣袖。
“不知道村子裏的情況怎麼樣了,我們得趕快才是。”阿喜抿了抿唇,“芸兒,就按我說的去做。”
已經是入夏的時候,雖然比不得正夏時候的酷暑,但也已經有了幾分的燥熱,讓蘇家村後頭的幾個楚兵臉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尤其是今日這樣少風的時候,更是讓周遭的氣氛都顰緊了起來,楚兵都豎起了耳朵,似乎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朵。
很快,這點細微的風吹草動便出現了。
一個楚兵眉間動了動,只聽着身旁好像有石子般輕微地響動,下意識地便往身後看去。只這一眼,眸子便忽得睜大了不少。只見那草木深處,有着唏唏噓噓的響聲,一面若隱若現的黃旗似還看得見幾分稜角。
“是明人。”
“草木很深,射程之外,人數、應不過十,快向大人報告去。”一個楚兵接着道,說罷眼神便也緊緊盯着這邊。
而這處,阿喜瞧着那幾個楚兵都發現了這邊的動靜,才叫停了正拉扯着繩子將草木弄出動靜的蘇穆芸,迅速走到一旁,開始扇着地上擺好的炭火。
因着要做那面黃旗,她的鵝黃色棉布裙早已被撕扯下好大一塊,露出的白色裏衣也沾了不少的泥土,整個人看上去髒兮兮的,倒也平緩了幾分蘇穆芸心中的緊張。
“阿喜,這樣做,他們真的會來嗎?”
“芸兒放心。”阿喜一邊扇着,一邊蹭了蹭臉,一張晶瑩剔透的臉蛋就這麼一下子變得泥巴人似的。“我這黃旗雖然是泥巴抹在棉布裙上,但那麼遠看過來肯定分不清。楚人一向就好戰喜功,他見着就這麼不多的官兵,還在這兒燒火作食毫無防備,定然是要摸着過來偷襲一番的。我們就給他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嗯,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便是。”蘇穆芸雖然有些搞不懂阿喜要做什麼,但對她的話卻是全盤相信着。
果然,黑煙只剛升起了沒多久,那邊的楚兵便已經有了些動靜,一個頭兒走了出來,朝着旁的人耳語幾句,便只留着一人去村前頭報告,帶着其餘的都悄悄往山坡上摸來。
阿喜朝着蘇穆芸使了使眼色,兩個人踩滅了火勢,才輕手輕腳地躬着背躲到了不遠處的草叢後頭。
沒過多少工夫,那伙楚兵就已經輕步走了上來。走在最前頭的楚兵,離着阿喜和蘇穆芸躲藏的地兒卻也不過十數米,蘇穆芸只覺得手心也出了不少的汗,大氣都不敢出。
只聽着那楚兵走上前來,看了看地上的火,又在周遭走了一圈,朝着後頭一拱手,說道:“大人,火勢剛滅,腳印朝着遂城那邊去了。”
後頭一個男子聞聲上前了幾步,也是看了幾眼地上的痕迹,說道:“人數不多,拿着軍旗對地勢也算熟悉,應是前頭遂城派來巡山的探子。”
“嗯。”其中的那個領頭聽着,下頜一點,一絲蔑笑便上了唇角,“送上門的香餑餑,來呀,跟本將去活抓了來,兩軍交戰之時,說不定還讓爺給套出個什麼來。”
說話間,他手上一揚,便領着幾人迅速朝着前頭跑去。
一旁的蘇穆芸見着,眼睛一亮,抓着阿喜的手又上了幾分力,“上鉤了阿喜,你做的那些腳印痕迹真的有用。”
阿喜卻是抿嘴一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頭往這邊來的楚兵,說道:“嘿嘿,好戲還在後頭呢。芸兒你且瞧仔細了。”
她一句話說著,那些楚兵已經離着她們越來越近,想着要快些追到北兵立功,楚兵沒防住腳下阿喜做好的絆腳繩,前頭的幾個楚兵直直地翻了個跟頭。
“防備。”後頭的楚兵頭頭見狀,大喊一聲。嗖嗖地幾下,幾個楚兵全都抽出了手中的長劍。
後頭的幾人立馬四處看了幾眼,迅速走前扶住了前頭摔倒的楚兵,可很快,楚兵們卻又發現不對勁來。
一個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楚兵摸了摸手上黏糊糊的稠狀物,“什麼東西?這身上……”
“是、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