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水龍吟
劍出鞘時有嘯聲，如同雲海龍吟清亮。
那口劍如同一條冰，雖有光華，卻不奪目。透明的劍身中卻有一條彎彎曲曲的金色劍心，就好似人的脈絡一樣。劍格輕而薄，質感滑膩而又堅硬。溫凝握住這口劍的時候，只覺得自己握住了一片蟬翼輕紗。
水龍吟。
溫凝的手觸及劍柄的一剎，這口劍活過來了，塵封已久的光華在溫凝的手中流動，就像是一個人逐漸跳動的脈搏，逐漸燃燒的生命力。在復活的同時，劍將自己的名字交給了這個自己等待已久的主人，水龍吟。
光華一閃，水龍吟橫過眼前，就同魚腸削鐵般輕而易舉，舞動的藤蔓被溫凝攔腰砍斷，落在地上，枯萎凋零，化為灰燼。
明明是一柄從未使用過的劍，但就像是自己身體的部分一樣，溫凝使用自如，絲毫沒有停滯。
“這不可能，我的蕊須，怎麼可能被你這樣輕輕一揮就斬落。”花妖被溫凝這一劍給懾住了，向後退去，但是她沒有停止攻勢，反而出擊得更猛烈。藤條亂打，卻都被溫凝齊齊切斷，切口圓滑，一劍致命。僅僅就在片刻之間，局勢發生了變化，成為了一盤可以被溫凝操控的棋。
“救活姜硯，否則我殺了你。”溫凝反手持劍，步步逼近花妖。躺在地上的姜硯臉色青紫，就像那些因窒息而死去的人。雖然姜硯的心臟恢復了跳動，但是跳得極緩，隨時都可能停止。
花妖尖聲道：“這怎麼可能？奴家早已經說過，蕊須嗜血，早在剛才刺中他身體的時候，就已經抽幹了他所有的精血，化為己用，你讓奴家如何還給他？”
“那就以你之血，償他之命。”溫凝一字一頓說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憤怒，若不能救活姜硯……若不能救活姜硯，又如何？她會斬盡天下妖魔，來報此仇。
想到此節，溫凝只感覺胸膛有一股暖流穿過，好像有一股力量正打開她丹田、蕩滌她心脈。花妖驚懼地後退數步，因為她竟然看見，這凡人少女身後隱約顯現出上古真龍身影，鹿角鯉鱗，頷下明珠如星，威壓不可逆。
“哈哈哈……哈哈哈。”對視良久，花妖忽然瘋瘋癲癲地笑出聲來，並不是因為害怕，反倒是另有一股自信，“殺我？小丫頭，你未免也太過天真了，我險些讓你給騙了去，我竟然會真的以為你乃真龍後裔，但真龍隕落數千年，又怎麼會有血脈存活於世？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卻也偽造出了那嚇人的威壓。”
花妖所言非虛，真龍乃是天地之中最難繁衍後代的神獸，往往一胎只育一子，所以真正的真龍血脈早就已經斷絕。雖又有“虺五百年化為蛟，蛟千年化為龍”一說，但真正突破那條界限，渡劫成龍的水虺、蛟螭卻寥寥無幾，更多的甚至慘死於修道人手下，被**而助益修行。
溫凝沒有回答花妖，而是上前一步，重重地劈下一劍。這一道劍氣如龍影奔騰，扶搖而上，踏破九霄，沖向花妖，地面龜裂，碎石亂走，花妖躲閃不及，只能硬生生接下這一劍。只聽爆裂一聲，花妖裙下花瓣被撕裂開來，流出粘稠的汁液，就好像是凡人的皮肉分離一般，花妖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嗚。”溫凝嚶嚀了一聲，眼前一陣暈眩，她終究還是高估了自己，使用這柄水龍吟，已經透支了自己所有的體力，如要再戰，恐怕就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你竟然敢傷我！臭丫頭，我要你死！”花妖怒號一聲，從背脊處鑽出數條細小的藤條，以迅雷之勢擊向溫凝，溫凝扶着姜硯且戰且退，很快就被逼進了角落之中。眼見藤條逼近，只聽一聲劍嘯，溫凝擲出了水龍吟，直刺花妖蕊心，想來個同歸於盡。花妖忙聚起藤蔓來擋，水龍吟與其相撞，齊刷刷砍斷了藤蔓，都是劍勢也被擋住，水龍吟落了下來，深深插入地面。
“咳咳咳。”溫凝懷中的姜硯此刻竟醒轉了過來，他扶着溫凝肩膀，擠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小紅，你讓開……我來對付她。”到了這個時候，這個傢伙竟然還在逞強，明明自己的命都已經快保不住了，溫凝罵道：“你說什麼傻話，你這個樣子，怎麼去對付她！”
“被蕊須吸盡了精血，竟然還能不死？我真真是小看你了，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最後一句，花妖說得狠辣而又貪婪，若姜硯不是身懷至寶，就本身即是至寶，否則怎麼可能重傷至此而不死？若能啖他血肉，定能修為大增，這樣的好機會，如何能放過？
“這可是我要問你的話，咳咳，”姜硯坐了起來，捂住腹部的傷口，“被那種偽造的玉魄控制的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花妖聽聞此言，伸出手來，掌心中漂浮着一枚火紅色的橢圓形玉石，說是玉石，但其實更像是一滴水滴，因為眾人可以清楚的看到，那玉石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流轉，使這玉石質地變得柔軟，可以隨意變換形狀而不破散。那東西，可以說是靈力，也可以說是妖力。
“你說的可是這東西？”花妖笑道，“笑話。我憑着這玉魄的力量，一躍成為萬妖之王，你竟說我被這玉魄控制？我才是這玉魄的主人。”
“你被控制，但自己不知道，太可憐了，還說什麼萬妖之王……你出過這山洞沒有？井底之蛙！”溫凝說道。她並不是為了激怒花妖才說出這番話來，而是她知道，這大荒廣博如斯，怎可能讓一個小小的花妖來稱王。
“嘖。”花妖卻一皺眉，不知是溫凝的哪一句話觸動了她的某根神經，花妖剜了溫凝一眼，“臭丫頭，你懂什麼？你可知現在我只要一聲令下，即有萬妖來朝！”
“真是笑死人了！”姜硯忍無可忍道，“萬妖來朝？你可不配！”
花妖語噎，怒火中燒，道：“好，既然如此，我這就召萬妖來此，踏平長安！”
姜硯咬了咬牙，忍痛說道：“你如果真為萬妖之王，自然要為妖族考慮，你要踏平長安，我不攔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妖族一旦與九夏開戰，那後果會是如何？”
司涯師父曾經告訴過自己，無論人、魔、妖，生於世上，即不是孤獨一個，位高者，即要為自己的子民謀福祉，而非為了一己私慾，利用其去完成自己血腥的目標，這樣的君王，乃是暴君，暴君，終究會被萬人誅滅。
“我要成為萬妖之王，目的不是要為了萬妖！我只是……”說到此處，花妖竟然停住了，她在腦海中苦苦搜尋，卻找不到一個自己要登臨妖界頂端的理由，她只記得擁有這枚玉魄以後，力量倍增，而同時這個野心充斥了她的頭腦。可是竟然沒有人告訴她理由。
但是，既然擁有了橫掃一切的力量，那麼力量，即是理由。
“這枚偽玉魄早就吞噬你的神志了，你現在腦子裏除了殺戮，還有什麼？”姜硯道，“現在脫離那枚玉魄，儘管會化為原形，但是再修鍊個三五百年，你又可以像現在這樣。妖怪的壽命很長，三五百年對你而言只是很短的時間。”
“閉嘴！”花妖怒道，藤蔓如疾風驟雨般打向姜硯與溫凝，溫凝此時手中沒有兵刃，只能衝上前來，護在姜硯的身旁，姜硯苦笑一聲，道：“想不到今天，你我都要死在此處。”
恍惚間，姜硯看到眼前畫面中出現山崩海裂的淡淡幻影，天穹傾塌，天水肆虐，於九重天之頂的高台之上，有個少女也同樣對他說道：“……，想不到今日，你我都要死在此處。”
這時，只聽“叮叮”兩聲，幾枚暗器飛出，擊打在藤蔓上，雖然毫無效用，但是卻讓整個局面停了下來，花妖轉過身去，怒道：“何人壞我好事！”
濃煙散去，待來人的面目顯現的時候，溫凝大叫一聲：“溫留！”
站在洞穴門口的，的確就是溫留。他微微頷首，問道：“阿凝，你沒事吧？”而後目光看到渾身是傷的姜硯，皺眉說道：“姜兄弟，你的傷……”
“不礙事……”姜硯擺擺手道，“當務之急是解決了這妖怪。”
溫留點頭，花妖轉身朝向溫留，疑道：“你來此處，為何沒有中我的夢境之術？你到底是什麼人？”
她仔細打量了溫留一會兒，竟然大笑起來：“哈哈哈，我認出你來了，是你！她死時還苦苦掙扎着，念着你的名字。哼！若不是她，我早已吸食更多人的精氣，變得更強，而且對着外面那些屍體，我早就已經厭煩了，現在正好，我只要殺了你，就可以徹底消滅她了。”
“她不可能徹底消弭的。”溫留冷靜地回答道，“因為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她根本從來就沒有消失過，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