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歡喜冤家

檢查的過程很順利，結果也很快就出來了。

余丹妮的確已經懷有快兩個月的身孕。

顧南心仔細看她的臉，見她微笑的神色很是平靜，便跟着放下心來。兩人正要攜手離開，一道身影從另一個診室走了出來，那人一抬頭看見顧南心，兩人齊齊愣住。

顧南心下意識的看一眼那間診室外掛着的牌子，心頭便是突地一跳，“董副總？”

那眉目冷艷又傲然的冰美人不是董怡嫻董副總又是誰？

當然她來醫院看病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可奇怪的是，她竟然也從婦產科的門診室里走出來！

顧南心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B超單子上，眸光閃了閃。

董怡嫻初見顧南心時神色有些緊張，不過很快就若無其事的收回目光，將手上的單子裝進信封包中，淡淡的沖顧南心點一點頭：“顧助理。”

她還是稱呼着她以前的職務名稱，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太妥，又換了個稱呼：“沈太太。”

顧南心神色有些複雜的瞧着她，要回國之前，她跟原放的對話還歷歷在目。如果原放跟董副總之間真的有了什麼。如果董副總確實有了孩子，那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原放的吧。

余丹妮看看顧南心，又看看董怡嫻，“我去車上等你。”

顧南心點頭，余丹妮拉低帽檐，先走一步。

董怡嫻似乎也有話要跟顧南心說，眼看着余丹妮離開，她走向顧南心，“找個地方喝點東西可以嗎？”

顧南心沒有拒絕，小莫跟沈墨陽都曾在這裏住過院，因此顧南心比董怡嫻更清楚醫院附近的環境。她領着董怡嫻進了一家安靜的水吧，又在大型盆栽掩映后的卡座入座，這樣就有了一個私密性極高的安靜空間。

服務生給她們送了點好的飲料，顧南心是一杯蘋果汁，董怡嫻也點了一杯果汁。

顧南心愈發肯定心裏的猜測要知道董副總是非咖啡不喝的人！

“董副總身體不舒服嗎？”顧南心跟董副總的關係自然不像跟余丹妮那麼熟，實在不好一上來就問她是不是懷孕了這樣勁爆的問題。

董怡嫻喝了一口果汁，彷彿有些不適應，黛眉輕輕一蹙，她放下杯子，平靜的瞧向顧南心：“我懷孕了。”

顧南心慶幸自己這時候沒有喝果汁，她咽了口口水，雖然已經有這樣的猜測，但是董副總一上來就告訴她這個事實，讓她忍不住頭皮發麻。但她很快鎮定下來，看向董怡嫻，“是原放的嗎？”

沒想到董怡嫻竟輕輕一笑。

常年不愛笑的冰美人突然這麼一笑，那是什麼感覺？冰雪剎融，瞬間春暖，一時花開……某種彷彿不正常的卻讓人心底柔軟的味道。

“我以為你該叫他舅舅。”董怡嫻這樣說道。

她的神色很是輕鬆，半點不見掙扎或者困惑，彷彿已經做了某種決定。

被她的笑容弄得怔愣良久的顧南心有點不安，她見識過原放對着慕秋歌是什麼樣的態度，沒想到董副總卷了進來，一時之間，她不禁有些埋怨起原放了。

既然早就心有所屬，為什麼還要招惹其他無辜的女孩子呢？

“當著外公的面，我會叫他小舅舅。私底下還是有些改不過來。”顧南心彷彿面對着老師的小學生一樣，她甚至有些不敢問董怡嫻肚子裏的孩子的事情。

董怡嫻卻十分坦然：“他最近好嗎？”

“不太好。”顧南心決定實話實說，“他出了一點事故，大腿骨折，不過醫生說只要好好休養會長好的，也不會影響以後走路跑跳。”

董怡嫻聞言有些驚訝，聽顧南心說的並不嚴重的樣子，微微一挑眉：“所以他現在在養傷？”

“是的。”

董怡嫻便點了點頭，又過了一會，她看向顧南心：“你見過他的心上人嗎？”

“心，心上人？”顧南心又是一驚，打量着董怡嫻的神色，但她面無表情時。她真的不好猜她現在心情到底如何，便結結巴巴的回答道：“你指的是……”

“慕秋歌。”董怡嫻平靜的說出了慕秋歌的名字來。

顧南心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了下來，所以，原放早就告訴過她了？

“原放跟我說過。”像是瞧出了顧南心的心思，董怡嫻淡淡的說道，“我是在明知道他有喜歡了很多年的姑娘，還硬要他陪我睡覺的。”

她毫不遮掩，坦蕩的就像在說今天天氣還不錯的模樣。

顧南心微微紅了臉，她一直以為原放很渣，一面對慕秋歌情深意重，一面又不停的拈花惹草，沒想到原來他在面對董怡嫻時，是這樣誠實的。

“接受不了？”董怡嫻神色平靜的詢問。

“不，沒有。就是沒想到……”顧南心有些害怕董怡嫻的眼睛，只要她那麼盯着她，就彷彿能將她心裏的想法一一看破一樣，她訕訕的笑了笑，“那，你懷孕的事情，有告訴他嗎？”

“沒有。”董怡嫻道：“在他回去之前，我已經跟他說好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懷孕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他知道。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你不想我跟他說，所以才約我……”顧南心猜測道。

“對。”董怡嫻道：“今天的事，請你當做沒有看到，不要告訴任何人。”

顧南心糾結的要命，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一時之間真的不好答應董怡嫻，支支吾吾半晌，終於找到另一個話題，“那這個孩子，你要生下來嗎？”

董怡嫻微微垂下眼帘，她的神色終於不再是靜水一般的平靜，彷彿有些糾結，又有些釋然，“可能不會。”

她這樣回答，“我沒有想過結婚生子，他來得太過意外，目前我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她的人生乏善可陳，從來沒有想過戀愛結婚生子這種事。原放出現在她的生命里。已經是一個意外，現在，另一個意外也跟着出現，打破了她一直以來的規劃。她不想要任何人事物來牽絆她的腳步她的生活，對她來說，孩子是一種負擔一種壓力，她享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所以在得知懷孕時，她想也沒想就要將這個還沒成型的孩子流掉。

今天來醫院，也是預約了要做手術。只是術前醫生照例讓她做了B超檢查。年紀有些大的醫生並不知道她不想要這個孩子，和顏悅色的告訴她，孩子已經有了胎心，並且指給她看，那模模糊糊的指甲蓋一般大小的東西，就是在她肚子裏存活的孩子。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之間就有些觸動了。

所以在回答顧南心的問話時，她才用上了“可能”，而不是肯定。

顧南心跟董怡嫻也算是共事過，知道這位冰美人的行事作風。她自然也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遲疑，試探道：“如果不要這個孩子，你確定以後不會後悔嗎？”

董怡嫻怔了怔，“我不能確定。”

她沒辦法確定會不會後悔，因為這很可能是她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體驗懷了孩子的感覺。

她頓一頓，淡淡道：“雖然我不確定，但還是希望你不要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這意思就是說，就算她最後決定生下孩子來，這也是她自己的事，她並不想讓原放知道，也不願意因為孩子跟原放再有什麼牽扯或者糾葛。

顧南心忽然發現，她跟余丹妮竟然有些相似。

喜歡喝放手，都那麼的洒脫乾脆。

“我會努力管好我的嘴巴。”最後，顧南心只能這樣承諾她。

董怡嫻看了她半晌，“管不住也沒關係，過兩天我會離開泰亞，至於會去哪裏，我自己也沒有想好。”

她說完起身，從包里取出兩張鈔票放在桌上。“你的朋友還在等你，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再見。”

她從容又瀟洒的離開，留下錯愕又苦惱的顧南心。

……

將余丹妮送回她的公寓，顧南心歸心似箭的想要回家去，然而溫非池一通電話過來，顧南心只能乖乖的前去他的辦事處覲見他。

經過溫非池的努力，他如今在A城的辦事處已經很具規模，前台姑娘問她有沒有預約，她愣了下，正要打電話給溫非池，就見溫非池正送客戶出來。

溫非池也看到了她，示意她稍等一會，將客戶送到門外，他折返回來，微挑着眉上下打量她，哼笑道：“現在身份不同以往，顧大小姐顯然已經忘了我這麼個人了。”

“不敢不敢。”顧南心賠着笑上前挽住溫非池的手臂，“不管我的身份有什麼變化，我都不能忘了你啊。你看。你一個電話過來，我不就乖乖過來了嗎？”

“所以我要是不給你打電話，你就不會過來了？”溫非池睨着她，卻並沒有揮開她，帶着她往辦公室走去。

“哪兒能呢？”顧南心厚着臉皮道：“我這不是怕你忙，貿然過來會打擾你工作嘛。你看，我是多麼的貼心啊。”

“貼心？”溫非池毫不客氣的打擊她，“讓人煩心還差不多！”

顧南心就不依的嘟起嘴，“人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不能饒了我？我可跟你說啊，過兩天我又得飛回去了，那邊還有一大堆事等着我處理！”

溫非池不說話。

她就得意洋洋的搖頭晃腦的說道：“我現在可厲害了，艾迪集團董事長特助，地位等同於董事長，非常有話語權的。你快點討好我，以後有好的項目，我才好照顧你嘛。”

她擠眉弄眼怪模怪樣的動作令溫非池板不住臉，終究還是破功笑了起來，“好，我就等着你來照顧我！”

又問起她在華盛頓的種種，顧南心並不隱瞞，包括蘇柔安瘋狂的想要跟她同歸於盡的事。

溫非池不時皺眉，等顧南心說完了，他才沉聲開口：“蘇柔安死了也就算了，那個弗朗克，一聽就不是好對付的。你能應付得了？”

“你真當我是一個人赤拳上陣能打倒弗朗克啊？”顧南心笑着道：“雖然他們每個人都在跟我說，艾迪集團內部各種危險各種混亂，但如果我外公真的想要管這些事情，這些事情還算是個事情嗎？我都有些懷疑，其實這些事。就算不是他暗中推波助瀾，那也是他默許之後發生的。他老人家就是想要我留在華盛頓，不想要我回國罷了。”

雖然霍普跟原放他們表現的都很緊張，看起來就跟真的一樣。但當第一天喬治領着她去集團，眾人恭敬迎接的態度，以及在會議室里，喬治對弗朗克的放任態度，以及暗中給其他幾個董事元老使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出頭的舉動，她都看在眼裏的。

雖然當時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但過後回味過來。就能理解他老人家的想法跟做法了。

溫非池卻皺起眉頭來，“他不看好你跟沈墨陽兩個？”

“對啊。”顧南心有些無奈，但還是玩笑着說道：“他覺得我太委屈，阿墨沒有跟我求婚，沒有給我盛大的婚禮，甚至沒有得到他的同意跟祝福……反正他能挑出一堆毛病來。但我知道，因為他關心我，心疼我，才會處處挑阿墨的不是。”

溫非池神色稍緩，點頭道：“他挑的沒錯，沈墨陽的確虧欠了你。”

“你剛剛明明對喬治很不滿的，怎麼一轉眼就……”

“誰的話有道理，我就聽誰的。”溫非池坦蕩的不得了，“那你當真就要留在華盛頓，不再回來了？”

“怎麼可能？”顧南心沖他嬌笑道：“我怎麼捨得你嘛。更何況，國外再好，我還是更喜歡我自己的國家”

她驕傲的指着自己的胸口，“一顆紅、心向祖國！明白嗎？”

“油嘴滑舌。”溫非池笑罵一句，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既然來了。晚上一起吃頓飯……”

話音未落，他辦公室的門被人砰的一聲撞開，一個身影風一樣的沖了進來，“溫非池，你這卑鄙無恥的小人，我不過是小小的捉弄你一下，你竟然真的報警來抓我！你這個沒有風度沒有氣度毫不紳士的男人，簡直太差勁了！”

顧南心循聲望去，一臉氣急敗壞衝進來的火爆姑娘，分明就是那名叫魏珊的小姑娘。

魏珊大概也沒料到溫非池的辦公室里還有別人。她想是已經不記得顧南心，蹙眉瞪了她好幾眼，忽然粗聲粗氣的問道：“你，誰啊？跟這個臭男人是什麼關係？”

溫非池神色似有無奈，他抬手揉了揉額角，“魏小姐，這裏是我的辦公室。你沒有預約，又沒有工作要跟我談的話，請你不要總是闖進來好嗎？”

“好什麼好？”魏珊調轉槍頭對準溫非池，一副氣的要噴火的模樣。雖然看起來很兇，但凶的竟然很好看，“我原本都打算不計較你的無禮了，但現在，我告訴你溫非池，我跟你勢不兩立！”

她說完，又霍的轉頭去瞪顧南心：“我跟你說，這個男人沒品的很，你要是看上了他，那就是瞎了眼。遲早有一天會後悔的！他最擅長的就是讓女人傷心流淚。簡直就是個花心大蘿蔔！”

“花，花心大蘿蔔？”顧南心看的一愣一愣的，她認識溫非池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有女孩子這樣說他，不免感覺十分新奇，對溫非池到底對魏珊做了什麼事情而更加好奇了。

“你不相信？”魏珊大眼一轉，原本兇悍的表情頓時換成了凄楚可憐，這種轉變，當真是無縫銜接，她拉着看懵了的顧南心的手，凄凄慘慘的哭訴了起來，“這位小姐，你是不知道啊，這個溫非池他……他簡直不是個人。濫、情好、色，始亂終棄，還，還逼良為、娼……”

顧南心嘴角抽了又抽，“逼良為、娼？”

她去看溫非池，發現他額角的青筋也綳了起來，一副想要發作偏又極力忍耐的模樣。

“是啊。你說他多壞。”魏珊嚶嚶嚶的假哭起來，“可憐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被他騙到那樣的地方去，差點就……嗚嗚，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壞的人？小姐，你可千萬別相信他啊，你要是信了他，他肯定也要這樣對你！你看你長得也不差，好好努力，也能找個跟你品貌相當的好丈夫。千萬別一心在這顆大蘿蔔身上弔死，我就是前車之鑒，你可一定要記住，不能相信他！”

“你是說，他對你始亂終棄，還逼你去做……那種事？”顧南心瞧着溫非池越來越青的臉色，忍笑追問道。

魏珊一邊嚶嚶嚶，一邊趁顧南心不注意，朝溫非池丟了個得意的眼神，“是呢。一開始哄人家，說會把人家當成心肝寶貝對待，等得到了人家的人跟心之後，他就露出了他醜惡的嘴臉來，不但另結新歡，還要把我送給他的生意合作夥伴，說是趁我現在還有利用價值什麼的……”

溫非池終於聽不下去了，磨着牙瞪着魏珊：“我得了你的人跟你的心？我自己怎麼不記得？另結新歡？成語用的很不錯，是跟誰學的？編故事的能力也不錯，你的家人知道你這麼會說故事嗎？”

魏珊昂首挺胸，一副驕傲又得意的模樣。“哼，怎麼樣，怕了沒？怕了就老老實實跟我道歉，說你以後再也不敢欺負我，我就放過你！”

“我已經給你兄長打過電話。”溫非池淡淡道，他看一眼時間，“如果飛機不延誤的話，今天晚上，他就會到達A城。”

魏珊聞言，猛地尖叫一聲。沖向溫非池用力踢了兩腳，連滾帶爬的跑走了，一邊跑還一邊叫：“死定了死定了，我要逃啊啊啊啊啊……”

……

“這位魏珊小姐，好像跟你很熟的樣子。”等魏珊離開后，顧南心瞧着溫非池頭痛的模樣，忍不住笑問道。

“也不知道哪裏惹到了這個大小姐，她看我就是不順眼。”溫非池搖頭，收拾好東西領着顧南心往外走，似乎不打算多說跟魏珊之間的事。

顧南心卻不肯讓他這麼混過去。她太了解溫非池，他這個人看似風度翩翩溫文無害，但實則對不熟或者不喜歡的人是很疏離很淡漠的。以前學校多少喜歡他的女生，他從來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絕的，從不肯給人親近他的機會。

可是那位魏珊小姑娘，跟溫非池的互動實在太不尋常了。如果溫非池真的討厭她，她連他的門都不可能進得來，更別提像她那樣直接闖進來，可見，溫非池是默許了的。

“始亂終棄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笑問道。

溫非池瞧着她非要問個明白的樣子。索性直接告訴她：“林暖來找過我，她希望我能給她一個機會。我拒絕了，恰好被那個丫頭看見。第二天我帶着秘書一起參加一個商業晚宴，結果又讓她撞見。”

結果就被她誤會他花心，始亂終棄等等。見他一次就必得要找他麻煩一次，但都是小姑娘家的小把戲，他也就沒有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她？”顧南心也直截了當的問道。

溫非池輕咳一聲：“你想太多。她是魏家的千金大小姐……”

“你也不差啊！”顧南心打斷他，“你是艾迪集團千金大小姐的兄長，是盛世集團沈太太的兄長，國內國外，哪一種身份是混不開的？誰要是敢看輕你，我絕不輕饒他！”

溫非池微愕，他看着顧南心飛揚的笑臉，心頭那一絲緊張跟錯愕很快消失不見。

這是她第一次說他是她的兄長。

坦白平靜毫無芥蒂。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他們的關係，突然間也不想去深究。這層關係會不會被揭開，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彼此都當對方是重要的親人，這就足夠了。

“是啊。”他輕輕地笑起來，“現在你出息了，是該你好好照顧我的時候了。”

顧南心就將胸口拍的啪啪響，“好，跟魏家的婚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溫非池腳下一個踉蹌：“什麼婚事？你不要胡鬧啊！我跟那煩人的丫頭，半點關係都沒有！”

顧南心促狹的盯着他略微緊張的俊臉似笑非笑，“那好吧，等你們有了關係，我再找魏家商量婚事去！”

“顧南心！”溫非池無奈又頭痛，板了俊臉呵斥道：“不許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