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必須承認
急救車呼嘯而來,載走了顧南心與原放。
原放傷的不輕,顧南心聽不太懂很複雜的醫學術語,她很努力的聽,也理解不了金髮碧眼的帥氣男醫生口中那一連串的詞彙。
所幸到達醫院時,喬治跟小莫在霍普等人的陪同下,也已經匆匆趕到了。
原放被送進了手術室。
顧南心滿手是血的坐在長椅里喘氣,直到現在,她的身體仍是控制不住的輕顫發抖。
小莫握住她的手,“你有沒有事?”
顧南心毫無血色的嘴唇輕顫了下,才緩緩搖頭。她緊緊回握小莫的手,蒼白的臉上滿是倉惶與驚恐。
“沒事了。”小莫輕聲安撫她,“小舅爺爺也會沒事的,不要害怕。”
喬治走了過來,顧南心連忙站起身,滿臉愧疚與不安:“外公,對不起,小舅舅是為了救我才會……”
原放雖然跟喬治並沒有血緣關係,可是這麼多年,是原放一直陪着他。他們相依為命,亦父亦友,其實要比她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外孫女關係親密重要的多。
顧南心很難過,她更害怕喬治因此會怪責她。
“傻孩子。”喬治心疼的瞧着她,抬手將她臉上的血污拭去,“你平安無事才是最重要的。放心吧,我剛才已經問過醫生,原放傷的雖然重了點,但是不會有生命危險。”
“真的?”顧南心眼角泛淚,可憐兮兮的問道。
喬治對她點頭,保證原放不會有事,她才稍稍放下心來。
這時候,警署的警官也趕到了醫院,他們是跟隨第二輛急救車過來的。
從急救車裏抬出來的,是滿身是血奄奄一息的蘇柔安。
她也被緊急推進了手術室里搶救,這時候,有高壯的黑人警員過來做筆錄。
喬治陪着她去了醫院的會客室。
顧南心將當時的情景回憶了一遍,想到蘇柔安那猙獰瘋狂的模樣,她仍是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喬治在一旁,眉眼沉沉,緊抿着唇一言不發。
黑人警員做好筆錄,收起本子。喬治是當地有名的企業家,慈善家,警員們對他的態度甚是禮貌友善,他對喬治行了個禮,才說道:“從現場的取證以及各種痕迹來看,肇事的疑犯是存了心要跟顧小姐同歸於盡的。肇事者所開車輛是偷盜他人的車輛,她應該是一早就盯上了顧小姐與原先生,在最後衝撞顧小姐時,她打開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帶,這是一種不要命的做法,而她的傷勢,也的確很重。不過不管怎麼樣,我們都會以惡意謀殺的罪名起訴她。”
喬治與他握手道謝,讓霍普送走了他。
顧南心坐在椅子裏,有些茫然的抬頭看向喬治,“蘇柔安不是逃走了嗎?她怎麼又會專門跑回來要殺了我跟原放?”
喬治沉默了片刻,才歉意的看向她:“應該是原放將她逼的狠了,她走投無路,才會想着要跟你們同歸於盡。”
蘇柔安冒充喬治的外孫女,愚弄他們不說,還狡詐又貪心,甚至打傷了喬治出逃,這樁樁件件,都不是原放能夠忍得了的。因此原放逼迫的手段十分激烈與冷酷,蘇柔安回不了國內,甚至連華盛頓都逃不出去,整天像過街老鼠一樣生活在陰暗髒亂的地方,走投無路之際,想着同歸於盡也就沒有那麼難理解了。
顧南心嘆氣:“一個人的良心,怎麼能壞到這樣的地步?”
本來就是她自己心術不正,在她冒充自己的那一刻,她就該有被揭穿的覺悟才對。後來被揭穿,也是情理之中,她怎麼還能反過來要殺她這個正主呢?
沒有別的理由,只能是良心壞透心裏極度扭曲的人才能幹得出這樣的事情來。
……
最先從手術室出來的是蘇柔安,她經搶救無效被醫生宣佈死亡。
顧南心看着她矇著白布被推出來,不由得唏噓感嘆了半晌。
人死燈滅,就算再多的恨意與不平,面對着已經死去的蘇柔安,一切也都歸於平靜。
生命無常,活着的每一天都該好好珍惜,才能不辜負這美好的時光。
又過了半個小時,原放才被推了出來。
他躺在病床上虛弱蒼白的模樣,看的跟顧南心一陣難過。
醫生說,因為麻藥的關係,他還要再昏睡一陣。他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撞傷擦傷以及挫傷,但最為嚴重的是大腿的骨折跟內髒的損傷。
好在人已經搶救過來,並沒有生命危險,顧南心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原放是在入夜時醒過來的,麻藥一過,他就疼醒了。
他剛痛吟出聲,一直守在旁邊的顧南心就被驚動了,連忙按下鈴通知醫生,一面關切的詢問他:“你醒了嗎?要不要緊?”
原放痛的不住抽氣,然而越是用力就疼的越是厲害,只好試圖跟顧南心說話來轉移這要命的疼痛,“水。”
顧南心拿起桌上的水跟棉簽,細心的在他乾裂的唇邊蘸了蘸,“醫生說你現在還不能喝水,只能先這樣。”
原放皺着眉,顯然很是不滿,啞聲問她:“怎麼是你守在這裏?”
“總不好叫我外公親自守着你吧,他年紀太大,我就讓他回去了。”顧南心解釋道:“小莫又太小了,他這個年紀需要好的睡眠,不然長不高。所以雖然你看我不是很順眼,也只好將就一下了。”
原放依然皺眉瞪她,“庄園裏那麼多人,隨便誰都可以……要你一個英語都說不溜的人呆在這裏有什麼用?”
“所以霍普叔叔也留下來了。”顧南心絲毫不將他的嫌棄放在心上。
正說著。主治醫生一行人匆匆趕了過來。
他們給原放做了精細的檢查,又問過幾個問題,確定他是清醒的,才對顧南心說道:“原先生醒過來就沒什麼事了,只是他內臟損傷與骨折都比較厲害,一定要注意卧床休養,不要亂動。”
顧南心謝過他們,將他們送走後重新返回病房,就聽原放對她說道,“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顧南心心頭一暖。“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要命的來救我?”
原放頓了頓,才淡淡道:“老爺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要是你出了什麼意外,老爺子恐怕也活不下去了。我救你,只是不想要老爺子傷心難過罷了。”
十歲那年,他家破人亡,是老爺子收養了他,還培養他扶持他,最終他為父母親人報了血海深仇。老爺子於他而言。是恩人,是義父,是亦師亦友的相依為命的唯一親人。老爺子的畢生心愿,就是找到他的女兒,好不容易找回了外孫女顧南心,他又怎麼能讓她出事,再讓老爺子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還以為你救我,是想要跟我交換條件呢。”顧南心瞧着他冷淡的神色,“那,咱們之前說的話,是不是就當沒說過了?”
“你敢!咳咳……”原放激動的嗆咳起來。
顧南心嚇得夠嗆,連忙伸手去撫他的胸口:“別激動別激動,有話好好說嘛!那什麼,我剛剛就是開個玩笑,你不要當真。”
“顧南心,你要是敢耍我,我饒不了你!”原放咳完了,漲紅着臉狠狠瞪着顧南心。
顧南心撇嘴,“剛才還說救我是因為老爺子的緣故,現在想宰了我就不管老爺子的死活了?”
“你!”原放氣的要命。“你到底有沒有點同情心,我才剛剛手術完,你這樣氣我這個病人,合適嗎?”
“你趁火打劫的行為,不也跟我是同樣的性質?”顧南心涼涼的瞥着他,“更何況,醫生說了你沒有生命危險,氣一氣也不會駕鶴西去。再說,慕秋歌還沒有醒過來,你捨得駕鶴西去?”
“你這臭丫頭!”原放氣的想起身揍她:“我趁火打劫又怎樣,有本事你別答應啊!”
“要不是看在你捨命救我的份上,你以為我真會那麼好心的答應你?”顧南心不悅的回瞪過去,“現在咱們就來說說慕秋歌的事,如果阿墨不能喚醒她,你待如何?”
原放一愣,鐵青着臉色道:“還沒試過,你怎麼就知道喚不醒?”
看來他對沈墨陽抱持的希望非常大啊!
“在這之前,你必須承認,阿墨他並不欠慕秋歌也不欠你什麼!他會過來幫忙,完全是因為我的關係,跟慕秋歌以及你沒有半點關係!”顧南心氣勢逼人的盯着原放,要求他必須承認這個事實。
不要到時候又要求沈墨陽做這做那,認為是沈墨陽欠了他們所以理所當然,這是她絕對不願意看到的。
原放實在不想承認,可又說不出來反駁的話來,“如果他肯過來幫這個忙,從前的恩怨,可以跟他一筆勾銷!”
半晌,他才不情不願的給出承諾來。不過見顧南心並不滿意的樣子,他想了想,接著說道:“不管秋歌能不能醒來,以後都不會再找他的麻煩。”
顧南心這才稍微滿意的笑了笑,“那麼我們又再來說一說,如果阿墨真的喚醒了慕秋歌,又當如何?”
“嗯?”原放顯然有些疑惑,不太明白顧南心的意思,“秋歌能醒過來,自然是皆大歡喜的好事!”
他看着顧南心似笑非笑的神色,微微皺眉:“你不認同?”
“對你是好事,對我來說,未必就是好事。”
“什麼意思?”原放瞧着她那神色,竟莫名覺得有些心虛,以至於眼神都飄了一下。
“你別忘了,慕秋歌她是因為什麼變成那個模樣的。如果阿墨當真將她喚醒了,她會不會還跟從前一樣……不,說不定會比從前更痴戀阿墨,那個時候,我們又該怎麼辦?”顧南心一針見血的將原放極力逃避的事點了出來。“原放,到時候慕秋歌不僅會成為阿墨的困擾,她也會成為我的困擾。不是嗎?”
原放臉色慘白又頹然,他嘴唇動了又動,微垂的眼帘掩了眼中的幽暗與無力,“我會說服她……”
“呵。”顧南心冷笑着打斷他:“你要是真的能說服她,還能發生那樣的悲劇?”
原放一再的被顧南心壓制,終於有些不悅又狼狽的皺緊了眉頭,“那你想要我怎麼樣?”
顧南心也怔住,原放根本管不住慕秋歌,就算現在她逼着原放看好慕秋歌,不要來打擾她跟沈墨陽。到時候慕秋歌醒過來還是要繼續糾纏沈墨陽的話,今天的一切保證都只是一紙空談罷了。
想到這裏,顧南心不免覺得意興闌珊,她擺了擺手,“算了,你先休息吧。慕秋歌的事情,以後再說。”
原放卻誤以為她要反悔,顧不得自己有傷在身,勉強支撐起身體就要伸手抓住顧南心。
顧南心回頭一見他那不要命的模樣,嚇得不輕,連忙將他強行按倒下去,不悅的斥責道:“你不要命了?”
原放趁機抓住她的手,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指甲幾乎都要陷進顧南心的掌心裏,“你不許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顧南心只得忍痛安撫他:“我要是反悔了,就讓我天打雷劈總行了吧?”
安撫好原放,看着他睡著了,顧南心才精疲力盡的走出病房。
霍普就守在病房外面,見她出來,畢恭畢敬的對她說道:“孫小姐,老爺讓我在這裏等您,原少爺這裏有人守着,您回莊園休息吧。”
顧南心點頭,問他道:“外公跟小莫都休息了嗎?”
“還沒有,他們堅持要等您回去。”
顧南心顧不得多想,跟着他回莊園。
……
原放在醫院住了兩天後,回到了莊園休養。
這一天,顧南心像往常一樣跟他斗完嘴,打算拉上小莫去外面堆雪人。
昨晚又洋洋洒洒的下了一晚的雪,積雪約莫有小腿肚那麼深。把她高興壞了,要不是喬治攔着,她早憋不住要跑出去玩了。
還沒等她換好外出的禦寒的衣服,就聽見樓下有大聲說話的聲音。
庄園裏雖然僕從很多,但是都十分安靜規矩,從來也不會發出任何嘈雜的聲音來,更別提這聽上去像是爭執的聲音。
顧南心招手讓守在門邊的女傭走近:“下面發生什麼事了?”
“是弗朗克先生過來了。”女傭恭敬的回答道。
“那位弗朗克先生是來幹什麼的?”顧南心微皺眉頭。
“好像是為了公事,來找老先生的。”女傭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這位弗朗克先生非常難纏,他是艾迪集團的元老。經常跟老先生對着干,曾經有一次闖進庄園裏,還把老先生氣的差點犯了病。”
顧南心一聽,心都提了起來,顧不得再多打探,三兩步跑下樓去。
正好看見一位身材壯碩頭髮花白的外國老傢伙正挺着他的大肚子氣勢洶洶的對喬治大聲嚷嚷。
他說的太快,顧南心只能聽懂零星幾個單詞,眼看着喬治都要被他逼到壁爐旁邊了,顧南心終於忍不住出聲:“弗朗克先生,您這是要做什麼?”
弗朗克的目光落在顧南心身上。不超過三秒便不屑的轉移開了,他嘲諷一樣的對喬治說道:“這就是你的外孫女?又換人了?你確定這一位就是真的?喬治,你老眼暈花的連自己的外孫女都會搞錯,我看你是真的老了。既然老了,那就識相點退位讓賢,讓有能力的人來坐董事長這個位置!”
“弗朗克!”喬治抬起頭,蒼老的面上似有隱忍,又似憤怒,他的手緊緊捉着拐杖,氣憤的手指都在顫抖,“就算我老了,集團的董事長也輪不到你頭上!”
“輪不到我?”弗朗克輕蔑的笑起來,冷笑着看向一旁手足無措的顧南心:“那該輪到誰?這個還在發抖的黃毛丫頭?喬治,不說我,就是其他董事也不會同意的。看來,集團真的該召開董事會,推舉新一任的董事長了。”
“你不會得逞!”喬治咬牙說道。
“哈哈……”弗朗克得意的哈哈大笑,隨手將雪茄摁滅在餐桌上,“老夥計,那咱們就走着瞧。”
弗朗克帶着他帶來的人,聲勢浩大的離開。
顧南心皺眉看着如此囂張的弗朗克的背影,心裏又是厭惡又是擔憂。
“老爺!”霍普忽的一聲驚呼。
顧南心急忙回過神,就見喬治捂着胸口正艱難的喘息。她連忙奔過去,急聲喊道:“外公!外公您怎麼了?”
“孫小姐,您扶着老爺,我去拿葯來!”霍普交代一聲,急急忙忙去拿葯。
顧南心扶着喬治坐下來,瞧着喬治臉色慘白喘息不已的模樣,一邊心急如焚的等着霍普拿葯來,一邊以手撫着喬治的背幫助他順氣。
霍普很快將葯拿了過來。小莫也倒了水來。
吃了葯之後的喬治被霍普扶進了他的房間休息。
顧南心跟小莫等在房間外面,霍普一出來,顧南心就忙迎上去,“外公他沒事了嗎?”
霍普嘆口氣,難掩擔憂的道:“老爺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外公他到底生了什麼病?”
“老爺年輕的時候工作太拼,那時候夫人狀態也不好,小姐下落不明,老爺將自己當成好幾個人來用,這時間久了,就落下了一身的病。尤其是心臟方面,家庭醫生早就叮囑過,老爺不能大悲大喜情緒過於激動,現在還能穩得住,萬一哪天連葯都控制不住了,可就麻煩了。”霍普憂心忡忡的說道。
顧南心也懸心不已,“那,那就想辦法讓外公他不要激動啊!”
“您剛才也瞧見了,弗朗克他都欺上門來了……”霍普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氣的精心梳理的花白鬍須都顫抖了起來,“現在原少爺也受傷不能動,弗朗克就更肆無忌憚了!他就是欺負我們老爺沒有繼承人,才敢這樣鬧上門來侮辱老爺!我真想殺了他!”
顧南心瞧他激動的雙眼發紅的模樣,連忙勸說道:“你千萬別衝動,殺人不能解決問題的。你就算殺了這個弗朗克,說不定明天又會冒出另一個想要爭權奪位的弗朗克,根本上不能解決這個問題,是根本沒有用的。”
霍普頓時氣餒的垂了頭來,“現在能怎麼辦?弗朗克持有集團百分之三十的股份,老爺加上原少爺手上的股份總共也才百分之四十七。要是弗朗克堅持召開董事會,他又說動其他董事支持他。那可就糟了。除非這個時候有人能將集團的事情解決,否則”
“艾迪集團到底出了什麼事?”顧南心忍不住問道。
“正在談判的一個項目,對方忽然暫停談判,投資人猜忌四起,尤其原少爺出事後,集團內部更是流言不止,有人低價拋市,集團股價大跌。還有正在開發的工地,一些原本經營良好的場子也忽然有人鬧事。主管這些事的人不是突然生病受傷,就是說自己能力不足。沒有辦法應對。”霍普像是吐槽一樣對顧南心說道,“那個弗朗克,老爺原本是要他暫時主持大局,可他居然說,他管不起……今天更是鬧到喬治面前。我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存了心要來氣老爺!”
顧南心聽的頭都大了,“怎麼突然出了這麼多事?”
“老爺近幾年對集團已經漸漸放手,平常都是原少爺在管這些事情。”霍普解釋道:“弗朗克原本就不滿意原少爺,總覺得原少爺年紀輕輕就凌駕其上,平時就總是沒事找事。現在原少爺受傷,弗朗克他這是再忍不住了。”
顧南心心裏有種奇異的感覺,總覺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但此時,她還是選擇相信霍普的話,“那現在當務之急該怎麼辦呢?”
霍普看看她,神色有些複雜,但最後他只是嘆了一口氣,“究竟要怎麼應對,還是要等老爺醒過來后才能決定。”
“不是說外公不能累着嗎?”顧南心糾結道。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讓我想一想。”顧南心咬着唇,心事重重的絞着手指頭。
一旁的小莫無聲的勾了勾唇,那弧度說不出的諷刺冰涼。
可是最後他什麼都沒說,轉身回到自己房間,第一次,撥通了沈墨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