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來門
沈榮妍的腦子像是被黃蜂蟄了一下，‘錚’地作響。沈榮錦肯定是知道自己刺繡事情的，那她為何突然這麼說，她是想幹什麼？她既然沒點破自己，那自己不能先露餡了......
沈榮妍惴惴不安地想着，面上卻是強撐着一笑，道：“文綉娘的男人不是前個兒摔斷了腿？但好歹有個老母親在不是，所以文綉娘才放心出來謀生，但奈何那老母年紀大了，做不得事，去打水的時候不小心滑了腳，如今是躺在床上都疼。這樣一來，家裏沒了照顧，那文綉娘不得不回家去照顧孤兒寡母......長姊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沈榮錦視線落在沈榮妍手上攥得死死的綉帕，似乎是發現沈榮錦的視線，那手不自然地避了避。
沈榮錦卻是沒當看到樣，回道：“就是看見你那綉屏，突然想起便問了罷。”
沈榮妍愕然，睜着狐疑的眼睛看向沈榮錦，後者冠麗的臉上有的只有雲淡風輕.....沈榮錦就只是這麼隨口一問？就是因為她這麼隨口一問，就害得自己如那貓受驚了般，粗毛豎立，把身子拱曲得老高地隨時準備應戰。
沈榮錦是在玩自己嗎？
沈榮妍一時不好起來，偏生又不好發作起來，只得強顏歡笑地把字一個一個地從嘴裏蹦出來：“看來長姊十分喜歡文綉娘的綉藝啊。”
沈榮錦淡淡地道：“不算特別喜歡，只是我去看了繡房那些人的手藝，沒有一個是比文綉娘好的。”
那你怎麼不說沒有一個綉娘是比你繡得好？明擺着拐着彎兒誇自己不是......等等，沈榮錦去看了繡房那些人的手藝？她是多久看的？之前娘親還懲治了那兩個綉娘，打得只剩半口氣，被幾個粗使的婆子甩去亂葬崗等死。
若說是普通的還好說，但其中一個是張綉娘，算是家裏的待得長久的綉娘了。沈榮錦若是在娘親懲治後去看，肯定一眼就看到少人了......沈榮錦這是發現少人了，所以來試探自己？
雖然這些下人都簽了奴契，身份不過是賤籍，可以打可以罵可以轉手賣掉，但主人在不請示官府的條件下殺這些下人，也是要判刑的。雖然可以疏通一下官府，但到時候不等於是讓父親知道了，父親向來注重仁愛，父親知道了話，父親肯定是不會在願意讓娘親把家了......
沈榮妍將話在肚子轉了三圈，才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長姊上次在生辰給父親的刺繡那麼好，連文綉娘的都比不上，那些繡房綉娘繡的又怎麼比得上呢？”
說完，她便發現沈榮錦含笑看着自己。
沈榮妍一個激靈，馬上就回過神來......她到底是在說什麼！
自己本來是想試探沈榮錦到底是在生辰後去的繡房還是在生辰之前，如果是生辰前，那便沒什麼可顧慮的，若是生辰后，那便要小心了，防不得沈榮錦就已經知道娘親隨意打殺下人的事。
但沒成想自己顧着這頭，卻忘了那頭，順嘴就說出自己給父親那刺繡是文綉娘繡的，雖然乍一聽覺得沒什麼，但細細嚼一番，便能嚼出不對味來！
沈榮錦不是在試探自己！
她這是在自己下套子，自己還那麼糊裏糊塗地就鑽了進去！
之前的口角，自己認為只不過是沈榮錦藉著身份才打壓得自己無話可說，現在看來，沈榮錦的心思比自己想的要深沉了多！隨隨便便一兩句話，便讓自己抖出了簍子！
沈榮妍臉上神情逐一而變，皆是落在沈榮錦的眼裏，好以整暇的，像是閑人看大戲似的眼光。
沈榮妍看見沈榮錦這樣的眼神，終是忍不住，冷然道：“長姊今日要是沒什麼事，便先回去罷，榮妍累了，會接待不周。”
這話剛落，就有下人匆匆跑了進來，看見沈榮錦舒了一口氣道：“大小姐原來你在這兒。”
沈榮妍皺了皺眉頭。
沈榮錦問道：“出了什麼事嗎？”
那下人便道：“是這樣的，那顧家派人來說親，前腳剛來，後腳蔣大人也派了媒娘來說親了，現在在房裏僵持得不行......”
那下人顧慮地看了一眼沈榮錦。
沈榮錦不耐地道：“你有什麼便直說，吞吞吐吐地鬧得我煩性。”
那下人飛快地就脫口而出了，“僵持之下，那顧家派來的媒娘就撂了狠話出來，說之前在市衢的時候，和大小姐有過肌膚之親，大小姐也算是半個顧家人了，是決計不能嫁給他人的。老爺聽了這話，現在在正廳發雷霆大火呢，就叫大小姐你趕快過去！”
沈榮錦不由得吃驚，吃驚的不是顧家的話，而是蔣興權，為何蔣興權也來湊這個熱鬧？前世蔣興權並不是這個時候給自己提的親啊！
沈榮妍聽到那下人的話，也是怔楞一下，隨後嘲諷道：“原來是你！”
沈榮錦不明所以地看向沈榮妍。
沈榮妍道：“我就說，我就奇怪了生辰上那蔣興權為何會和你說話。原來你是認識那蔣大人的，我就說為何花燈會上無緣無故地他就......來找我搭訕，原來是你安排的，你想毀了我的名聲。原來你們倆早有私情！真是水性楊花的主兒。”
沈榮錦聽到這話不免皺了眉頭，瞬間就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和那蔣大人沒有什麼往來。況且蔣大人來找你搭訕，就是毀了你的名聲，是你的名聲太重要，還是你覺得蔣大人的聲譽那麼的不堪？”
沈榮妍頓時如同噎了菜一樣，臉色鐵青得難看。
沈榮錦說完也不理沈榮妍如何反應，便對那下人道：“我現在馬上過去。”
看着沈榮錦和那下人走遠，惜曇上前問道：“小姐，我們去嗎？”
沈榮妍咬着牙道：“去，為何不去，沈榮錦是從我房裏去的那裏，我又是聽見了這些話的，總不可能當做沒聽見罷，再說了父親這個時候哪還顧得了我。”
說罷就往門外走去，沈榮妍才跨了一腳出去，便看到光折射在銅鏡上的自己的影子，她有些不好氣地道：“這個頭面不準再戴了，也不嫌戴着俗氣！”
惜曇諾諾地應聲，心裏卻暗自嘀咕，這頭面不是今個兒早上你自己戴上去的嗎，你當時還說好看，怎麼這麼一會兒便覺得俗了.....
等沈榮錦到了前廳。
沈謄昱臉色發青地坐在位子上，莫姨娘坐在沈謄昱的身旁，小聲耳語着什麼。
林姨娘看着她，頭微乎可微地對她搖了搖。
臨對面的是兩個穿着大紅褂子的媒娘，一個簪着花，一個手上戴着金戒指。簪花的那個臉上嘴角上揚，露出自信滿滿的笑，帶金戒指的那個卻是略沉穩些，但眉峰微微上揚，難掩驚駭。
沈榮錦眼觀鼻鼻觀心，很容易就分辨出兩個媒娘是哪家派來說的。
如此打量着周遭，沈榮錦猶如閑庭信步地走到沈謄昱面前，施禮一拜，“父親。”
沈謄昱沉重的聲音就這麼突兀了出來，“別叫我父親，我不是你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