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茶肆二樓雅座,以素雅竹簾和鑲紗屏風隔出包廂。
其實,就算不坐包廂內,大聲談論也無妨,只因整個二樓都已被凈空,就為了蓬萊茶肆的大主顧——宇文慶。
當然,坐在包廂里的,也不會只有他,通常都會帶着幸兒的,不過此時還多了個與此情此景極為不搭的落魄男子。
宇文慶托腮看向窗外。幸兒則是斂眼不語,濃密卷翹的長睫微顫,掩去眸底的盤算。
經過六年的調養,她面容白皙似玉,細眉彎彎、菱唇彎彎,就連似水杏眸都彎着,儘管眉帶病氣,卻不掩其清妍如蓮的秀雅,雖談不上是絕色美人,然彎彎唇角似光,總能在瞬間攫住所有人目光。
頭上挽着時下最流行的垂髻,上頭只有一把扁簪為綴,一身湖水綠的精綉襖子及羅裙,六年時光,讓她出落得引人注目,像是朵含苞待放的蓮,就連坐在她對面的落魄男子都眼也不眨地直瞅着她。
宇文慶冷着臉回頭,開口想罵那人放肆,而後想想不妥,只能惱火的閉上嘴,繼續看窗外,等着大哥來。
良兒到底是怎麼搞的,還沒聯絡上大哥嗎?
嘖,他走的是什麼樣的霉運?好端端陪幸兒上街,與書肆商行談版畫事宜,竟也能突地蹦出一個爹?!
啐,都幾年了,現在才跑出來要認女兒,還是一個叫不出女兒名字的爹!
大哥怎麼還不來?
就在他咳聲嘆氣中,那男子期期艾艾地開口了。“女兒?”
幸兒眼睫微顫,緩張開眼,清靈水眸淡噙笑意,輕聲喊,“爹。”
那男子激動了起來。“你還記得爹?”
“自然是記得。”神情平淡,就連口氣也是平淡的.
“你怨不怨疊?”聲音開始顫抖。
幸兒注視着他良久,唇角彎彎。“不怨。”
“真不怨?”一道森冷的聲音倏地殺入。
她抬眼,笑意更甚,還摻了抹苦。“歡哥哥,你來了。”
宇文慶立即跳上前去,雖說經過六年,他已沉穩許多,但仍不脫體內躁動的因子。“大哥,幸兒的爹找上門來了,我要良兒去找你,你怎麼這當頭才來?”
“是哪個混蛋幹了什麼好事引來幸兒的爹的?”冷眸精光乍現。
宇文慶聞言,清秀俊臉垂下,百口莫辯。
是幸兒出的主意,他只是配合而已,怎麼全都是他的錯了?算了、算了,大哥冷性子,罵罵就算,罵他總比罵幸兒好,要不到時她哭了,他還得哄她呢。
宇文歡收回視線,很自然的在幸兒身旁落坐,眯眼打量着眼前的落魄男人,精斂在眸的寒意和不悅於空氣中濃濃瀰漫,誰都感覺到了,眾人莫不如坐針氈。
“你說——你是幸兒的爹?”良久,就快要久到時間要這麼天荒地老下去的當頭,宇文歡冷然開口了。
男子背脊乍寒,打了個哆嗦,硬着頭皮說:“是的,大人。”
“那好,本爵爺問你,幸兒的本名呢?”像是存心找碴似的,他問。
男子張口結舌。
“答不出?”他唇角弔詭的漾着笑,讓在場所有人都毛了起來。“那本爵爺再問,你是在哪兒遺失了這個女兒?”
男子愧然垂下臉。
宇文歡瞥見身旁小人兒的臉也垂下了,隨即抿了抿嘴。“本爵爺再問你,你攔下幸兒,所為何事?”不忍讓她再痛一回,他避重就輕地問。
“我……”男子說不出話來。
“幸兒,你打算怎麼處理?”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多年不見,老態許多的爹。“爹,有什麼是我幫得上的?”
“我……”男子聞言,老淚縱橫。“我日前在街上與你擦身而過,儘管事隔九年,但我依舊一眼就認出你來,見你過得好,我很高興。”
“不是被嚇着,以為是鬼魂來索人?”宇文歡哼了聲。
宇文慶聞言,眉頭微皺.大哥從未跟他提過他是從哪兒撿回幸兒的,但如今聽來,肯定有段故事。
男子赧顏,愧疚欲死。“我是被逼着了,那年田荒,你又病着,時好時壞,葯錢花費就去了大半,你弟弟又要上私塾,我別無選擇,我我我……就像是心裏被剮走了一塊肉,卻又強逼着自己不得回頭,就恨自己沒用。但,想不到,真想不到我居然能夠目睹你長得這麼大,算算年紀,今年合該十八了。”
他斷斷續續的到底在說些什麼,宇文歡都斂眼沒心思聽,但當他說幸兒今年合該十八時,眸色突變。
“十八?幸兒十八歲了?”宇文慶怪叫了起來,大有嘲笑之意。“幸兒,你怎麼都沒說過你今年十八了?瞧起來就像個才及笄的姑娘,大哥還打算要替你換個及笄的髮型呢。”
“我哪記得我幾歲。”她面色微暈地低嚷,卻瞥見宇文歡神色愀變。
“你說,幸兒今年十八了?”他口吻嚴厲了起來,瞬間眾人都察覺他的不對勁。
“是啊,她……幸兒是在大年初九生的,算了算,到明年就滿十九了。”
宇文歡沒再開口回應,只是斂眼沉思。
始終未開口的無咎見狀,笑了笑。“幸兒,你要怎麼打算呢?”
“我?”她不解,瞧無咎的視線停留在爹身上,她才輕抿了下唇,“爹,你願意再見我,而我也知道當年丟棄我,是你百般不願之下作的決定,我已經很高興,這樣就夠了。”
意指,父女之情早在被他丟棄的那晚就斷了,情份已無。
她站起身,將身上帶着的碎銀交給他。“爹,你多保重。”
“我不是想跟你要錢的。”
“我知道,但那是我現在唯一能給的。”父女之情,不可能再有。“我是爹的女兒,但早在你丟棄我的那一刻起,我已重生為宇文幸。”
回頭,撒嬌地挽上身邊人的臂。“歡哥哥,我餓了,咱們回家了好不好?”她只認定一個家,只要有歡哥哥在,即是她的所在之處。
宇文歡抬眼,黑眸飄過奇異眸光,隨即消失,輕輕抽出手,拒絕她的親匿。
“預定何時?”
“明天。”
“這麼急?”
“邊關戰事吃緊,你不是不知道。”
“也不該是派你去,這分明是在整你!”宇文慶氣憤難平。
難得的,兩兄弟促膝夜談。
“幸兒,就交給你了。”口氣是清冷的,但請託之意未經修飾,明顯易見。
他就知道!宇文慶喝了口酒,把嘆息一併咽下肚,每回大哥願意坐下與他詳談,必是為了幸兒。
“你不肯?”等不到回應,他語氣陡冷。
“大哥,不需要經由我才差使得了府內的奴僕,他們都知道你才是侯爺府的正主子。”見他臉色微變,宇文慶不由得嘆口氣。
“府里年紀大些的下人早已遣鄉養老,以往府里曾發生過什麼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你是我大哥,你疼幸兒,我就疼幸兒,誰敢動幸兒,我頭一個不允!但她輪不到我保護,這丫頭機伶得很,老早就收買了府里上下百條人心,替你鋪好了路……難道你都沒發覺,府里的下人見着你都挺熱絡的?”
宇文歡沉吟了下,顯然對這些小事從未放在心上過。
但方才回府的路上飄起細雨,進家門時,奴婢皆守在門前,有人持傘,有人抓着披風,一見着幸兒便立即蜂擁而上,又是噓寒問暖又是輕斥不舍,如今想來,他和慶兒這兩個當家主子都被冷落了。
無妨,這是好事。
宇文慶頹然地再嘆口氣。“早就知道你對這些事是不放在心上的。”咕噥了兩句,又說:“幸兒喜歡雕版,是你給她養成的,而後我看過她的畫作,驚為天人,拿去宮內被人瞧見,人人皆愛,大家都想向我買來收藏,幸兒便提議以版畫之名來拉攏或收買那些曾與你有過節之人。”
斂眼下語,宇文歡將掌心貼在心口上,欲安撫狂亂的心。
六年來有意無意冷落她,想要拉回原本停留在兄妹情份上的那條線,她可感覺到了?
也許她只是想報恩,但他要的已經不只是恩了。這些年,那強烈的悸動愈是深刻,讓他愈是不敢靠近她,於是漸行漸遠,蓄意任她自生自滅,然她還是把心思擱在他身上……
真是個蠢丫頭!
“幸兒很有心呢,真如她說的,要一輩子伺候你,所以老是抓着我和無咎問,該要如何幫你。”頓了下,宇文慶唇角浮着敬佩的笑。“她的心思全在你身上,想的全都是該如何助你,大哥啊,你可感覺到了?”
他知道大哥是利用他在府里保護幸兒,而幸兒卻總是不動聲色的一點一滴拉近他們的手足之情,若不是她的心都向著大哥,他可真想把她拐進自個兒院落呢。
“……我不能。”拳頭緊握着。
宇文慶不懂他究竟是在閃避什麼,突地像豁出去似的嚷着,“那就給我吧!”如他所料,視線果真如刃殺來。
“大哥啊,你不要她,又不給人,難道要留着她,蹉跎她的青春嗎?她不小了,十八了,雖然看不太出來,但她可以嫁人了。”以往老覺得她過份世故,但現在想想也還好,因為她已經十八歲了。
宇文歡神色凜然。
她已十八歲了……那年逛市集遇着的江湖術士所說的逢九必克,再度灌進他的耳里。
算了算,若她爹所言不假,那麼在林子裏救了她時,那年她已九歲,若不是他救了她,她是絕無可能逃出生天的,如今,她就快要十九歲了,他偏又在這當頭遠赴邊關……要他如何不憂心?
孤死?
混蛋!光是想到那畫面,便教他整個頭皮發麻了起來。
長這麼大,他何時怕過了?偏偏替自個兒找了個麻煩,驚擾自己!
“大哥,你不能霸佔着她,卻又對她曖昧不清,這對她是不公平的。”以為大哥在細思他說的話,於是宇文慶再加把勁。
凝眸瞪向他,宇文歡黑眸在燭火幽晃的夜裏顯得妖詭青冷。“你不懂!你不會懂!”那聲音像是心口被硬生撕裂般的痛苦。
倘若能愛,他會將她驅出心門之外?倘若他能夠愛,又何苦要與她保持距離?這丫頭對他的心意是感恩是感謝,但在年歲漸增時也添了份懵懂的男女情意,他不是看不出來!
不能碰她,又放不開她……他能如何?他還能如何!
大哥?宇文慶被他眸底那片狂亂震懾住.
他的大哥是淡漠的、狂傲的、自負的、邪氣的,從未在他面前展露過脆弱又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情,是他總算把他當兄弟了,還是他出了什麼問題?
“大哥,是不是有什麼事?你告訴我,我幫你!”
“你幫不了!”若有人能幫,他會痛苦至今?倘若,他把自己那一面告知他,他還會當他是兄弟嗎?哼,還怕他不飛也似地逃了!“幸兒就交給你處理,無論如何,絕對不能放她獨處,你可聽見了?”
“大哥!”
“你可聽見了?!”口吻冷肅。
“……我知道了。”他終究還是進不了大哥的心裏頭嗎?
起程之日。
“大哥,你再等等吧,我已經差良兒去叫幸兒了。”
昨天才將大哥要去邊關之事告訴幸兒,她跟三歲娃兒沒兩樣,吵着要跟,大哥不理,她就把自己關在院落里,誰都不睬。
“不用了。”宇文歡深深地看他一眼,突道:“記住我說過的話嗎?”
“我知道。”
滿意地噙笑,那笑是和善帶煦的,腳下一夾,馬兒立即往前狂奔而去,轉眼間消失在薄霧瀰漫的街弄里。
宇文慶回身入院落,直接走入幸兒三年前移進的蓮心閣,踏過水榭穿廊進樓,直接進房,抓起床上的被子,微惱吼着,“你究竟是在耍什麼脾氣?!大哥不讓你跟,就教你這樣耍弄性子了?你……良兒?”
仔細一看,只見良兒被捆綁在床,而幸兒早已不見,心頭一驚,正欲出門尋人,卻見案上留下紙條,寫着——我一定要跟歡哥哥去。
“這丫頭!”簡直是胡鬧!
她那種爛身子,哪裏捱得過軍旅生活?
從京師出發,率領二十萬大軍,宇文歡親領一支百人驃騎小隊為先鋒,將十日的路程連夜趕路,縮為五日。
五日後抵達邊境樓外二十里的林子裏,天色已黑,於是他決定就地紮營,待明日確定敵方整個佈局軍況再作打算。
“將軍,先喝水吧,營快紮好了,待會就能升火吃點野味,不用再吃那又硬又冷的乾糧。”
宇文歡回過神,接過副手葛近平的水袋,神色清冷平淡得教人讀不出思緒。
“將軍是在煩心如何取回邊境樓?”葛近平猜測着他的心思。
“不。”淡淡回應。
儘管多年未征戰沙場,但每回上戰場,他從未有過絲毫恐懼和煩躁,只因他知道,自己沒有辦不到的事,要取回邊境樓之於他,像是囊中取物般的簡單。
“不然呢?”將軍沒發覺嗎?他的眉鎖得好緊。
儘管是自己的親信,但他無意再談,便隨口問:“無咎呢?”
“我方才瞧他在後頭的。”葛近平臉色微變,搔了搔頭,似有些為難。“有些話,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將軍……”
“說。”
“這無咎怪怪的,這幾天夜行軍老是守在最後,陪着一個沒見過的毛頭小子.”說著,搖了搖頭,“這百人勁隊,每個人都是我挑的,可不知為何,那個毛頭小子我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嗎?”斂下的長睫一併掩去了眸底複雜的心思,“人呢?”
“在後頭呢,若不見人影,我猜八成就是到溪邊去了。”
宇文歡擺了擺手,示意他留在此地,隨即朝水源地而去,無聲無息地停在樹后,微眯黑眸,緊鎖着溪前一大一小的身影。
“還難過嗎?”無咎問得淺淡,眉間卻繞着擔憂。
身前着黑衣勁裝的女子拉下覆面的黑布條,小口喘息着,清雅粉顏上佈滿細碎冷汗,臉色蒼白,可見底下細微血管,緩了緩氣后,她彎了唇角,笑說:“沒事,我好得很,再歇個一刻就會生龍活虎了。”
“是啊,要是不生龍活虎,可能就地化為死屍了。”冷冷的聲音從她的背後丟來。
幸兒眨了眨眼,偷覷無咎,見他笑得無奈,聳了聳肩,也跟着很認命的苦笑。唉,還以為是天衣無縫的,想不到這麼快就露餡了。
“怎麼,沒臉見我?”
聽着腳步聲走近,儘管氣息猶亂,但她還是乖乖回身,報以甜甜笑意。“歡哥哥。”
“胡鬧!誰允你到這邊關戰地的?!”他寒凜地眯起眼,周身燃燒着不掩飾的怒火。“無咎,是你搞的鬼?”
日夜趕行五日,他滿腦子想的都是幸兒不願與他辭行,嘴上不介意,可他心裏卻很介懷,耿耿於懷得要死!而她,居然是躲在勁隊之中!這日夜趕行,會有多傷神費力?一般男子都不見得撐得住,而她,一個需要他費盡心思調養身子的姑娘,居然敢混在其中!
聽葛近平提起時,他便覺得有異,如今是證實了他的想法。
“是。”無咎很義氣的扛下責任,狹長美目對幸兒眨了兩下。
“你這混蛋東西!誰允你這麼做的?”拳頭緊握。
“歡哥哥,你彆氣,是我要無咎哥哥帶我來的。”她快快拉住他的手,就怕他的拳頭不長眼,不知道要飛到誰的身上。
宇文歡惱火的想要抽回,但一發覺她掌心涼透,心頭一緊。“你在搞什麼?不是很怕死的嗎?來到這邊關之地,不怕在這兒成了孤魂野鬼?”
“歡哥哥會救我的。”她哈哈乾笑。
“我偏不救!”
“若歡哥哥狠得下心,幸兒也是不會怪你的。”就當她看錯人了吧。
“你敢怪我?”他氣得黑眸沾上猩紅。“誰要你來的?你這是什麼病骨?嗄!一般男子都不見得受得了這軍旅生活,就你夠種,拖着一身病骨也要來這兒拖累我,這就是你報恩的方式?嗯?”
幸兒鼓起腮幫子,彎彎細眉微微攢起。“我不是來拖累你,我能幫你的。”
“哈,你能幫我什麼?箭飛來替我擋箭?火丟來替我撲火?”話里滿是嘲諷和藏在心間的惱意。
他氣惱她不知分寸,明明就難受得緊,卻硬是要跟!難道直(要如那術士所言,她終究得要為他而死;:
混帳!
“歡哥哥,你沒發現嗎?我是騎馬來的。”
“不是騎馬,難道你會飛嗎?”他想也沒想的吼去,卻突地發覺不對勁.“你……何時學會騎馬了?”
“就在你不理我的時候啊。”她扁起嘴,哀怨極了,掩嘴咳了兩聲。“你不理我,我只好找事做,我說過要幫你,就一定會做到,所以我要無咎哥哥教我騎馬讀書,看兵法學陣法,就為了他日不時之需,今兒個總算是要派上用場了。”
話到最後,她笑得極甜,恍若能夠幫得上他,已經成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志向。
“你……”宇文歡無言以對。
作夢也料不到她居然背着他做了這麼多事,這丫頭,是想逼死他嗎?“給我回去!無咎,立即備馬將幸兒轉交給後方第三營,要第三營副將親自護送她回侯爺府,順便傳口訊給慶兒,她要是膽敢再跑,綁着無妨!”
“歡哥哥,你討厭幸兒嗎?”她脫口問。
眯緊了眸,單手撫上那心口下的跳動,他沉聲回道:“沒錯,我最討厭你。”
聞言,她不怒反笑。“嗯嗯,真糟,歡哥哥討厭我,我倒是很喜歡歡哥哥呢,唉,該怎麼辦?”是反話啊,歡哥哥最愛對她說反話了。
“無咎,你想拂逆本爵爺?”不睬她的自言自語,不睬自己被她的話給震動多少,他衝著無咎就罵。
只見無咎慢條斯理地撥順一頭束起的黑髮,狀似苦惱地捲起一綹,嘆道:“爵爺,第三營副將性好漁色,要是他瞧見了幸兒的美色,一時情不自禁……嘖嘖嘖,我光是想像就覺得心痛。”
“他敢?!”他咬牙低咆。
“這種世道下,誰知道呢?這等下流把戲之後挖個坑埋了,也就算是完事,事後再論罪愆,早已還不來幸兒的清白,也救不回她的命了。”
幸兒瞪大眼,瞧他說得多像一回事,信手拈來一個說詞,就已經把她說到埋坑去了,無咎哥哥該不會是很討厭她的吧?
“給我住口!”宇文歡煩躁的低吼。
只是想像,已足夠教他發狂,畫面依無咎所言在腦袋自動成形,那情景教他想大開殺戒!
“爵爺,都已經是邊境樓外了,已進入外敵的偵騎範圍,現在要幸兒走,豈不是要她去死?”無咎突地走近他一步,以只有他聽得見的音量說:“再者,幸兒是孤死命,若有爵爺在旁,哪怕是拘魂的鬼差也要尊重爵爺三分。”
聞言,他狠瞪一眼,隨即斂眼不語,思緒翻轉盡藏於心。
“現已入秋.離明年元月初九尚有幾個月的時間,此一戰役要打多久.大伙兒心裏沒個准,還是將幸兒留在身邊較妥吧。”
宇文歡緩緩抬眼,輕聲冷道:“你為什麼會知道幸兒是孤死命?”那年逛市集,他並未在現場。
無咎表情莫測,噙在唇角的笑意更濃。“我略通命理,爵爺。”
宇文歡靜默不語,半晌,吼道:“幸丫頭,給我過來!”
“是。”她乖巧地走到他身邊,習慣性的想牽他的手,但又好怕他甩開。
這六年來,他甩過她好多次呢。
“這幾天駐紮時,你都是和無咎一道睡的嗎?”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大手輕輕包覆她的,拉着她往營地走。
“沒,是無咎哥哥護着我,窩在樹邊睡的。”
“下次膽敢再如此,我剝了他的皮!”話語中的佔有性,讓在身後數步遠外的無咎放聲大笑。
“為什麼是剝無咎哥哥的皮?”幸兒不解。“為什麼呢?歡哥哥?”
“閉嘴!”他惱聲暴咆,“沒有葯汁,我看你要怎麼捱過這些日子!”
“有啊,無咎哥哥有幫我帶好,放在輜車裏。”
“……我要殺了他!”無咎這個幫凶!
“欸欸,為什麼呢?”
“閉嘴!”
林里響透着無咎的笑聲和宇文歡的咆哮,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