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逢恨晚
此時王青已能看清這錦衣男子的面貌,只見他鼻樑高挺,眼窩深邃,透着一股堅毅之氣,左頰上那道長約寸許的傷疤非但不讓人感覺可怖,反而為他增添了一股魅力——成熟的魅力。
錦衣男子已將肩上的錦被放到了地上,他也在打量着王青,眼中滿含着讚賞之色。
“兄台……”王青正自開口欲言,那錦衣男子卻是猛地一個前掠,雙手急點,分襲王青前胸“膻中”、“乳根”,臍下“氣海”、“關元”。
好在王青反應極快,暗嘆一聲:“來得好。”瞬間已向後掠出,在那男子手指點到之時已將雙掌格擋於穴位之前。
那錦衣男子出手之快,認穴之准,不由讓王青暗贊。
但若論料敵先機,錦衣男子卻仍是差了王青半分,要知高手過招,往往在轉瞬之間,這半分往往是勝負關鍵。
兩個起落之間,兩人已交換了十數招。只見那錦衣男子又是一指點出,直襲王青頸下“天突”。而王青此時正是凌空下落之勢,前力已用老,又無處借生新力。若要躲過這一擊,則勢必要閃避身體,自那錦衣男子的胯下落地,那般當真是狼狽之極。但若不閃不避,硬以自身內力抵擋,卻也非是不可,但卻亦是太過冒險。
說時遲,那時卻迅若驚雷。
只見王青未閃避亦未硬接,只是忽地並起右手的食、中雙指,在錦衣男子那一擊將至未至之時,食指在中指上一個借力,彈在了那錦衣男子手腕之上,那錦衣男子只覺手上一麻,那一指便偏離了本來的目標,自王青頸邊劃過,終究是一擊落空。
這正是王青師門絕學——靈犀一點通。
如此一來,兩人只能以肩臂互擊一招。
只見兩人勢若兩顆隕石相撞,隨後各自彈開。
王青急退七步,終是藉著腳踏之勢將那撞擊之力卸去。
錦衣男子落地卻是穩穩站立,絲毫未退,但臉上已憋得現紅,連那道刀疤也透出粉嫩。
王青含笑道:“在下落地倒退七步,兄台卻能穩穩站立,強弱勝負已見分曉了。”他見這錦衣男子寧冒着受內傷之險也不願退後,已知其求勝之心甚重,是以主動認輸,給這錦衣男子一個台階下。
對王青來說,生死且不懼,勝負又何足道。與人方便,亦是與己方便。
那錦衣男子聞言怔了怔,已知王青用意,眼中閃過一絲感激,卻是轉瞬即逝。
過了半晌,錦衣男子臉色復原,對王青道:“閣下的武功已十分高絕,江湖中本鮮有敵手,可惜與在下比還差了些。你可承認?”
“正是如此。兄台武功之出神入化,在下只怕今生都望塵莫及了。”王青拱手道。
錦衣男子失笑道:“你的輕功也不錯,但若非今夜我負重在身,你是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我的。是也不是?”
“當然如此。兄台輕功當真是天下無雙。今夜若非兄台背着錦被,在下無論如何都總是望塵莫及的。”王青躬身道。
這二人一問一答,竟互相奉承起來,兩人互望一眼,俱是哈哈一笑,竟似相識多年的老友一般。
錦衣男子哈哈一笑,問道:“你叫什麼?”
王青拱手道:“在下王青。”
錦衣男子問道:“那個愛管閑事的王青?”
王青笑道:“如今是對兄台望塵莫及的王青了。”
錦衣男子老臉一紅,問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王青道:“夜半踏月盜香來,無影無蹤覓塵埃。兄台半夜如此雅興,輕功又如此高絕,天下除了‘盜心俏郎君’胡隱蹤之外,當不作第二人想。”
胡隱蹤笑道:“果然是和傳聞一樣聰明。但你今後恐怕要改成專幹壞事的王青了。”
王青疑惑道:“哦,在下生平大事小事易事難事都做過,卻從未乾過壞事。如今卻不知怎在胡兄這裏變成了專幹壞事之人?”
胡隱蹤一指地上的錦被,笑道:“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你卻害得人家姑娘失卻了一個愛上天下最好的男人的機會,豈不是辦了一件大大的壞事。”言畢一個起掠,一邊說道:“下次得空了一定再來找你好好比比腳力。”
聲音進王青耳朵,胡隱蹤已去得遠了。
望着胡隱蹤遠去的方向,王青喃喃道:“胡兄的輕功果然妙絕,卻不知道酒量如何。”
他搖了搖頭,向地上的錦被走去。
錦被中果然是位少女,而且是位美麗的少女。因為穴道為胡隱蹤所閉,是以只能靜靜地看着此前的一幕幕。
此時她大大的眼睛已然瞪到了極致,眼中雖帶着驚恐、疑惑,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倔強。王青解開了束縛着她的錦被,解開了她的穴道。
只見這少女一躍而起,四下掃視一番,發現胡隱蹤確實已去得遠了,一跺腳,對王青恨恨地道:“你就這樣讓那淫賊走了?”
她非但不感謝王青相救之恩,反而對王青有責怪之意,想來必是哪戶大戶人家中嬌慣極了的千金小姐。
王青淡淡一笑,道:“想必姑娘也看見了,在下是敗在那‘淫賊’手下的,他要走要留,在下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那少女嘆道:“要是我哥哥在的話,肯定能把那淫賊抓住的。”
王青道:“令兄想必是位武林豪傑。”
少女聞言臉現得意之色,道:“那可不,天下誰人不知,我哥哥乃是丐……”
言及此處,她似突然想到此前王青與胡隱蹤稱兄道弟,不知是敵是友,是以忽地改口道:“我是說,現在我已經該回家了。再會。”言畢轉身掠去,原來卻也身懷武藝。
王青本欲送這少女回去,此時卻發現已根本不用。
王青暗嘆道:“世上若多幾個既刁蠻,武功又高的女子,這世界恐怕要有趣得多。”思維轉動,腳也未停,他已原路返回客棧之中,翻身上床,和衣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翌日午時。
王青用罷午膳,出了客棧,冬日陽光瞬間包裹了他,輕撫着他每個毛孔。他伸了個懶腰,看着陽光為街上行人身上抹上的淡淡金黃,忽地覺得生命是多麼美好。
“得得”的馬蹄聲在王青耳邊響起,那是由三匹駿馬發出的,駿馬拉着華貴的馬車,在街上行過。車廂中一女子撩起了帘子看風景,目光與王青相接時,對他報以淡淡一笑,她笑起來時,眼中就似一泓秋水起了一絲漣漪,竟讓王青看得呆了。
王青想起了昨夜遇到的那少女。那少女的美,似夏日之紅花,熱烈嬌艷。而這車廂中的女子之美,卻似秋夜之甜夢,靜謐美好。
她的美,不傾國亦不傾國,卻獨獨傾入了王青的心。
只見王青臉上一紅,不知是呆得忘記了呼吸,或是昨夜酒勁未褪?
“兄台可知這是何人如此氣派?”王青向身旁一名男子問道。
他身邊的男子一抹嘴角的口水,驚異道:“你是外地人吧?”然後伸手指了指車隊最前方那着着葛麻衣衫的矮瘦男子,道:“諾,最前面那匹馬上的就是人稱‘百諾君子’的陳良君。”
“百諾君子”的名號王青當然知道。
“這人從無虛言,一諾千金,倒是不失為一位君子。”王青記得“江湖管家”萬仕通如此評價過他。
“那馬車內的姑娘呢?”王青又問道。
那男子答道:“那自然是君子陳的掌上明珠了。”
王青問道:“兄台可知這位姑娘芳名?”
“她叫做陳夢凌。欸,你問別個女娃兒名字幹啥?”那男子警惕道,誰知回首早已沒了王青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