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眼見非實
艄公上下打量了一番王青，問道：“你就是揭穿那假丐幫幫主的王青？”
王青道：“只是碰巧遇上而已，倒並非在下揭穿。”
艄公哈哈一笑，道：“此事早已傳到長江以北了，人說近來有一少年英俠，不但儀錶武功不凡，智慧也是常人不及。”
王青苦笑道：“若真如傳言中一般，在下也不會被‘請’上‘幽靈船’了。”
史靜芙聞言道：“這‘幽靈船’上的人武功倒也稀鬆平常得很，若不是用了些旁門左道……”
那無法冷哼一聲，說道：“那不過是因為我們兄弟倆還沒有我大哥本事的一半。”
他們的大哥，當然便是這“幽靈船”的主人。
說話間，那無法已將他們送下了“幽靈船”。
原來江湖中人尋找了許久，欲除之而後快的“幽靈船”並非真的是船，而是隱在江外青山樹林中的一座船型巨樓而已。
這是固定思維所致，“幽靈船”既然被稱為船，那麼要尋找肯定是在江上尋找，那也難怪無人能尋到。
無法抱拳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待我大哥回來后定會去拜訪各位的。”言畢轉身回了去。
“他大哥很厲害嗎？”史靜芙看着無法的背影，問道。
那艄公答道：“要是有人說‘白面書生’陰不二不厲害，這人恐怕是個傻子。”
史靜芙一吐舌頭，笑道：“那我們的運氣倒是好得很。”
王青一行說話間，又回到了先前所乘的船上。
王青與史靜芙此時仍是要去岳陽，仍是要去尋找“嵩陽劍客”。
原來那艄公並非“嵩陽劍客”趙嵩陽，而是其同門師弟“華陽劍客”陳朝陽。
“那麼閣下真的是萬三兩嗎？”王青問道。
“當然是，如假包換。”萬三兩笑道。
“但是他怎麼……”史靜芙疑惑道，當然王青也疑惑。
陳朝陽嘆了口氣，道：“你們是否在疑惑我為何甘心做萬三兩的僕從？”
王青沒有說話，通常不說話就是默認。
陳朝陽繼續問道：“二位是否聽說過長江沿岸的‘三大善人’。”
王青點點頭，三大善人他當然聽說過。聽說這三位大善人每年捐出幾百萬兩雪花白銀，捐給長江沿岸各處善堂，又為江岸修繕堤壩，興建水利，並且在各處興辦學堂，收貧苦子弟免費入學，每年還請名醫給貧苦百姓義診。當真是當之不愧的大善人。
萬三兩嘆了口氣，逕自走了開，似乎對陳朝陽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毫無興趣。
陳朝陽道：“那二位可知道，這‘三大善人’其實並非三個人，而只是一個人的名號。”
王青怔住了，問道：“這‘三大善人’便是萬三兩萬先生？”
陳朝陽點點頭，嘆道：“人人都以為三先生是守財奴，認為他故意做作成窮樣子，其實他的錢全都捐了出去，他實在是與尋常百姓差不多了。”
史靜芙聞言道：“那他為什麼不出面向別人解釋？”
陳朝陽道：“需要解釋嗎？”
當然不需要。
史靜芙點了點頭，隨後問道：“我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前輩明明中了那迷霧的毒，為什麼還能使出武功呢？”
陳朝陽笑道：“誰說我中了毒？”
史靜芙蹙眉道：“但您那時明明看上去比誰都虛弱。”
“其實早在那迷霧起來之時，我就已經看出了古怪，所以一直暗運內力閉住了呼吸，裝作中毒，只是想看看這散佈迷霧的人到底是什麼意圖。”陳朝陽道。
王青長嘆一聲，道：“在下今日才明白一個道理。”
陳朝陽“哦”了一聲，表示疑問。
王青淡淡道：“人人都說‘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其實親眼所見，也未必便全是真的。”
難道不是嗎？
“幽靈船”看上去是船，卻是一棟巨樓。
明明是四尺的劍鞘，但裏面卻裝着短劍。
看着比誰都虛弱的人，其實是經驗武功比誰都高的人。
天下人眼中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其實是傾囊助人的大善人。
所以，耳聽固然為虛，但親眼所見也未必是實。
陳朝陽突然問道：“你們要去岳陽找我師兄所為何事？”
王青拱手答道：“在下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非去請教趙前輩不可。”
陳朝陽“哦”了一聲，問道：“你為什麼不問問我，也許我便能回答。”
王青聞言一喜，忖道：陳前輩既然是趙前輩的師弟，沒準他也知道那件事情。遂將前因後果告知了陳朝陽。
然而陳朝陽在得知以後卻是搖了搖頭。
王青輕嘆口氣，卻也不覺得失落。
只見陳朝陽皺眉道：“你又怎麼知道我師兄一定在岳陽？即便他在岳陽，你又怎麼找得到他？”
王青淡淡一笑，道：“只要趙前輩在岳陽附近，在下便有辦法能夠找到他。或者說，讓趙前輩來找在下。”
陳朝陽“哦”了一聲，眼中帶着疑惑。
王青便將自己的辦法與他告知了。
陳朝陽哈哈一笑，嘆道：“這樣便讓他不得不來找你，當真是個好辦法，當真不愧是聰明的王青。”他頓了頓，復又道：“我師兄此人，愛極與人比武切磋，有人邀架他便手癢，絕不會因為三言兩語便罷手，王小兄有把握能應付？”
王青淡淡道：“不管能不能，也只有硬着頭皮了。”
“好。”陳朝陽笑道：“有所必為，這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王青也笑了，他知道自己實是非那樣做不可。
陳朝陽沉吟片刻，又向王青道：“這樣吧，你到時候便說是我請你去尋他的，然後使這幾招劍法，我師兄當不會有疑。”
王青卻愣住了，半晌方道：“前輩何必如此厚待。”
此時陳朝陽已提劍走到甲板中央，沉聲道：“並不是我要傳你這幾招‘炙陽劍法’，而是我與別人對敵時，你偷偷學了去。你懂我的意思嗎？”
王青當然懂他說這話的意思，所以他沒有答話，只是看着。
只見陳朝陽忽地身形起舞，一劍自九個方位刺出，每一個方位刺出時又變幻出九朵劍花。招與招之間竟是天衣無縫，若旭日初升，將光芒灑滿大地，無一處例外。
陳朝陽大聲道：“這一式叫做‘日出東方’，下一式‘如日中天’你可看好了。”
話音方落，只見他腳尖一點甲板，身形已如飛燕般掠起。在空中一個翻身，一劍向下刺去，劍氣將其下方完全籠罩，劍尖似織出一張巨網向下灑去，讓人無所躲逃。
王青讚歎道：“好劍法。”
陳朝陽叫道：“接着便是‘日薄西山’。這一式之所以名為“日薄西山”，只因為此式一出，敵人便已離敗亡不遠了。”
而這一式，卻只有一劍，直直的一劍刺出——自敵人的破綻處刺入。這一式，沒有招式，只有劍意。而往往，無招更能勝有招，就如同沉默是對待質疑最好的回答。
陳朝陽擊敗“幽靈船”上那小眼男子時，用的豈非就是這一招。
陳朝陽收起短劍，向王青問道：“我所教的你可學會了？”
“哦？”王青笑道：“前輩可從來沒有教過在下一招一式。”
陳朝陽怔了怔，隨即哈哈一笑，道：“對對對，我可從來沒教過你。所以我們不是師徒，而是朋友。”
王青淡淡笑着，不置可否。
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而王青與陳朝陽，如今卻已喝了不少。他們雖嫌少，可史靜芙卻已嫌他們喝得太多，船上的酒已被他們喝完了。
“哎呀，不好。”王青看着水面叫道。
“哦，什麼不好？”陳朝陽順着王青的目光看去。
“陳老哥你難道看不出古怪？”王青已將陳朝陽喚作老哥。酒醉后的人，與誰都是特別親熱的。
陳朝陽哈哈一笑，道：“王小兄可是說月亮掉到水中了？”
王青道：“不錯，如此美的月兒，若是被水淹了，豈不可惜。”言畢已自船上躍進水中，竟是要去撈月亮。
可惜王青忘了兩件事。第一件便是他今日所悟，眼見的未必是真實，眼見水中月兒浮浮沉沉，可水中真的有月嗎？只怕不然。而第二件事，那便是他自己不會游泳。
見王青在水中拍打浮沉，史靜芙一跺腳，恨恨道：“真是瘋了，明明不會水，跳下去要找死，我才不管他。”
她嘴中雖說著不管，可身子卻已躍進了水中。
女人，為什麼總喜歡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