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四合院

第六章 四合院

韓笑的爸爸是青山鎮派出所所長,鎮中學的學生私底下都叫他“笑面虎”。

有個晚上下自習后,兩個班的孩子在校門口打群架,當時蕭寒就遠遠看着:場面越來越激烈,這時候韓笑的爸爸一身便衣出現了,他既沒有上前也沒有吼喊,只是笑嘻嘻地抽着煙站在邊上瞅着打架的人群。打架的雙方人員很快都發現了他,於是大多乖乖地住手,但沒有一個敢跑的。其間有個急了眼的揮着磚頭依舊向對手撲,只見韓笑的爸爸扔掉煙頭,沒發現他怎麼移動已經到了那個學生跟前,然後只聽“哎呀”一聲,那個學生已經躺在了地上……

傳說韓笑的爸爸是特種兵出身,曾經在學校門口赤手空拳一個對四個,而那四個其他鎮上的混混據說均在病床上躺了很久,也再沒敢進過青山鎮。蕭寒曾悄悄問韓笑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韓笑哈哈大笑:“你敢欺負我,小心我爸揍扁你。”

蕭寒是個好學生,不愛說話也不惹事,再加上從初二開始跟韓笑好上,同學們大多知道他就是韓所長的“女婿”,更是沒人敢招惹。但自從無意目睹了韓所長在學門口那次出手后,對這位經常笑眯眯的未來“岳父”也是心懷忐忑。

親密里也有分歧,中考前報志願倆人原本都說讀高中,但韓笑卻報了中專的警察院校。不過十五歲的他們根本沒把這個當一回事,反正韓笑報的警校及蕭寒報的重點高中都在一個城市。

蕭寒之所以可以順利讀中專或者師範,但就是死心踏地要讀高中,並且玩命學習考市一中,就是因為他讀北大的堂姐就是畢業於該校。這一點,蕭寒跟韓笑商量時她馬上就同意:你就是北大的料,讀個破中專浪費你這個人了。

韓笑自己填報志願沒有跟蕭寒商量,毫不猶豫就報考了警校,當然是受父親影響,在她的心目里也許只有警察的形象才是最美的。

蕭寒有些不高興:“所謂理想大多是環境醞釀的啊?”

韓笑上前摟着他脖子親下嘴,蕭寒也就沒了話,隨即伸手擁抱。

儘管是蕭喇叭唯一的孫子,但蕭寒並沒有得到溺愛,反而從小就被“綁架”成一個“好孩子”。五歲開始學習嗩吶,蕭喇叭板著臉手把手的教,到十歲偶爾就帶他去戲班子,然後成為戲班子的一個賣點。

就在很多人認為蕭寒開始接過蕭喇叭衣缽的時候,這個老漢卻不再讓自己孫子過多參與戲班子活動,開始讓自己學習好的孫女陪蕭寒一起寫作業。

蕭喇叭在自己屋裏弄了兩個寫字枱,甚至有時候自己都不去戲班子,而是抽着煙袋坐在一旁笑眯眯看孫子、孫女學習。其中後來考上北大的堂姐對蕭寒幫助最大,他本就聰明、記憶力好,於是從小學四五年級開始,就是第一第二的考,直到中考以全縣第二名的成績上了市重點高中。

韓笑也聰慧,原本她也打算跟蕭寒一起讀高中,然後再考取公安院校。臨近中考前韓所長告訴她縣公安局有指標,如果她考了中專警校,畢業后可以穩穩回到縣局工作,如果成績優秀可以繼續進修本科。再加上讀初三后,蕭寒的成績越來越好,她的名次雖然仍舊是年級第二,但在一個鎮中學這沒什麼,放到全縣那就是幾十名后了,而市重點中學只要一個縣的前五六名,

韓笑隨即就覺着父親這個安排好,但她沒有跟蕭寒說,怕影響了蕭寒中考。讓蕭寒放棄市重點高中跟她一起讀縣高中,那太自私也無法說出口。

韓笑的母親去世的早,她從小似乎就明白,自己該得到什麼,該去怎麼做,也不用跟別人商量。於是報了警校后才跟蕭寒說,並且很快將利弊分析清楚。

中考分數出來后,韓所長帶着閨女第一次到蕭寒家吃了頓飯,兩邊的家長心照不宣但啥都不提。蕭寒把爺爺及北大的堂姐都叫到家裏,蕭寒父母對亭亭玉立的未來兒媳很滿意,蕭喇叭摸着鬍子也是一臉微笑,只有他的堂姐在送走韓笑后不置可否:“弟弟啊,該愛的時候不愛會後悔,該愛的時候愛了也會後悔。”

看着這位在中國最好的高等學府學哲學的姐姐,蕭寒有些木訥:“姐,那你說該愛還是不該愛?”

“存在即合理”——這個回答讓蕭寒更加的迷茫,而後他跟韓笑都在為這份愛掙扎,五年裏刻骨銘心,最終仍舊勞燕雙飛。

轉眼就是九月。

開學前,蕭喇叭把五個兒子及孫子蕭寒叫到自己跟前,他點着一袋煙抽了一半才開口:“今天我宣佈一個事情,你們可以提提自己的意見。”

老爺子一貫強硬,這樣的語氣是第一次,五個兒子左顧右盼、面面相覷,只有蕭寒心知肚明。

“我想把我這個院子留給根兒,”蕭喇叭頓了頓接著說:“這是我的意思,我想你們不會不同意吧?”

靜。

蕭寒的父親有些不好意思,剛想張口,就看到蕭喇叭舉起煙袋鍋子在炕沿上啪啪的往出磕煙灰,隨即把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這是老爺子要發火了。

“咋地?不情願?這是老子的院子,想給誰給誰,給你們商量是看得起你們。我已經給大隊說好了,過兩天就把宅基地的名字改成根。這事就這樣,散了吧!”

這個事情在半年前就定下來了,當時蕭喇叭跟蕭寒商量:“根兒,你看鎮上各家的房子越蓋越漂亮,要不咱也把這舊房子扒了蓋新房吧?”

蕭寒想都沒想:“不好!”

蕭喇叭難掩喜悅:“孩子,你說咋地不好?”

蕭家祖祖輩輩在青山鎮,雖不是大戶,但日積月累當年也被定為富農——而這個富農就是因為這個院子:

一畝地左右的一個四合院,全為青磚鋪就,房前台階一色氣派的青石板。四面房子相連,全是厚實的青磚高牆,房子頂上一茬碗口粗的椽子,望板都是厚厚的松木板,不生蟲還有淡淡的清香。四棟房子的主檁條都是桶口粗細,房頂上的手工瓦做工精細,儘管青苔累累,但從來沒有漏過一滴雨。

院子南牆根有個木梯子可以爬到隔層上,而這是蕭寒經常做的事情,因為在隔層里有一些古書,也有蕭家歷代積累的一些雜碎。

有一次蕭寒在隔層翻東西,無意看到北房主檁有塊板子,本來用布遮着,歲月侵蝕,這塊紅布已經破爛不堪,蕭寒用手電照着看上面的文字,這塊當地叫做梁脊板原來是記事的,就是記錄這個房子的主人是誰,房子是誰建的,什麼時候建的。蕭寒看到這個房子的建設時間是明萬曆年,算來已經三百多年的歷史。

這個院子曾被蕭喇叭父親分給三個兒子,當時蕭喇叭只是分到西房。由於蕭喇叭的兄弟們陸續在鎮裏蓋房另過,後來他就陸續花了些錢,沒有讓兩位哥哥拆屬於自己的房子,從而將這個院子逐漸都拿到自己名下。

後來,他自己的五個兒子都是成家一個搬出去一個,關於這院子給誰他從不吭氣。

可能是受當時環境影響,這些老房子都相對空間不大,房門窗戶也都顯得小氣。但這個院子就是蕭寒小時候的天堂,每每坐到院子中間,他總是想起魯迅筆下“四角的天空”,但他從來沒有感覺自己的天地狹小,因為蕭喇叭就坐在他的旁邊,教給他吹嗩吶,給他講自己走南闖北的經歷,津津有味。

所以蕭寒絲不遲疑:“拆這院子絕對不行!”

而蕭寒的父輩們卻不這麼想,他們本來計劃好了:老父親馬上就九十歲了,雖說仍舊硬朗,但一直自己住,有個好歹沒人照料。

其實潛意識裏他們是想把這個院子拆了,蕭寒的大爺曾找懂行的估算過,拆掉后磚瓦木料窗欞門框都有人上門收,且價錢不菲。

這是蕭喇叭最不能容忍的,這跟拆了他的老骨頭一樣。而蕭寒從小基本就跟他一起住,這個孫子聰慧明理,為人不深不淺,像極了他。在試探過後,蕭喇叭就跟蕭寒說要把這個院子留給他。當時蕭寒說:“爺爺,那就讓我爸給伯伯們些錢吧。”

蕭喇叭手一擺,斬釘截鐵:“不用!老子的房子說給誰就給誰!”

臨去市高中報道前一天,蕭寒跟父母聊了會,他懇請父親有事沒事多去爺爺哪轉轉,也懇請母親經常去給爺爺做做飯。

因為平白得了一個院子,蕭寒的父母滿口答應:“孩子你就放心吧,我們肯定會經常去你爺爺哪。你好好讀書,要像你堂姐那樣考上好大學,那也是你爺爺的心愿。”

臨近春節前,地市文物部門在蕭家老院子門前弄了個碑:市級保護文物。

這是蕭喇叭自己去申請的,而且他已經把這個院子主人寫成了蕭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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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條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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