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滿意
顧陵歌看看面前滿眼執着,略有得色的人一點表情都沒有:“常將軍,高看自己了。”顯而易見的狂傲,偏偏讓常棟討厭不起來。她說的不是功夫拳腳,而是他的目的。琉璃庄是何等輝煌的所在,怎麼會因為一個人有所鬆動?若是真的這麼容易搭上線,和春風樓里的人盡可夫的妓子有什麼不同?他常棟說白了也就只是這茫茫眾生的一個罷了。這裏的所有人都是明白的,哪個都不傻。
常棟張張嘴,倒是真的沒有想到會被人這麼直白的揭穿。他從太子伴讀做起,到現在的一方將軍,沒有人在他面前真正這麼狂野。她,是個很有趣的人。他看着一黑兩白三個身影漸行漸遠,回頭看看街角處掩藏的那一抹白色,朗聲道:“你請來的人怎麼都那麼怪啊?一個比一個難伺候。”
街角走過來兩個人。男的丰神俊朗,女的弱柳扶風,兩人身高差距不大,也就一個頭的距離,佳偶天成,彷彿就是為了彼此而生的一樣。“常將軍的眼光想來也不差,看過了沒事就行。以後好好相處就行了。”本應該在東宮的卿睿凡帶着楊憐兒在這大街上閑逛,他當然有目的。再過不了多久,這整片土地都是他的了,趁着還沒有被皇宮束縛,多出來看看也是好的。楊憐兒的話一定程度上就是卿睿凡的想法。他當然知道要安定天下,琉璃庄的助力必不可少,想要籠絡人心,他當然不能放棄。只是他想得比常棟更遠些。
琉璃庄,不能存。天子之威,豈由平民覬覦?
晌午過了,長街上已經慢慢有了人氣,卿睿凡雖然不介意和百姓多交流,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回了軍營,顧陵歌不見蹤影。卿睿凡心裏有疑但也沒怎麼問。那日一見之後,他對顧陵歌的印象有了很大改觀,但是還沒有到會隨時關心的地步。他還有憐兒。握緊手下柔荑:“憐兒,你愛我嗎?”
許是感受到面前人的不確定,許是心裏真實的愛了,楊憐兒回握的力度還是挺大。她只能這樣給他力量:“太子說什麼呢?憐兒整個人都是太子的,當然愛殿下了。”卿睿凡勾起笑容,陽光澄澈,襯得他越發英氣。
男兒志在四方,溫柔鄉里也有四方。愛情美滿,功成名就,誰要的不是這個?
晚些時候,卿睿凡因為要處理軍務送走了楊憐兒。李太師傳回來的書信他看了,朝里那些大臣的態度他也大概有了了解,事情看起來一團亂,讓他不由得有點怨恨三皇子。他印象里的三弟是一個上等的痴情種子,他會揭了大旗跟他唱反調還真的沒有想到。反而是他以為不安分的老九卿睿揚在為了他打通關節,出乎意料的人選,就跟這場篡位一樣出乎意料。但這個現在不是重點,有了顧陵歌的加入,他現在只需要想怎麼整治朝綱,領導人民就好了。
夜幕慢慢拉開,天色卻還沒有黑透,軍營的晚膳用的早,已經是上過了。卿睿凡忙活一陣想出去散心,剛剛站起來就看見帳上一個黑影略過。心裏一動,他沒有聲張,悄悄的跟了上去。揭開帳幕,面前帳篷太多,分散了他不少的注意力。等到他慢慢的摸到營帳外圍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個黑色的剪影。
夕陽西下了,地平線上暖暖的一抹橘色,黑色的影子看起來異常突兀。至少是琉璃庄的,因為只有琉璃庄的人才會毫無顧忌的穿那麼觸霉頭的黑色。同時他下意識的覺得那個不是顧陵歌,直覺。有的時候他很依賴自己這種直覺,畢竟這樣敏銳的感覺只能幫他成事,永遠不會壞事。
人在很多時候永遠都相信自己的感覺勝過事實本身,就算是明顯的呈現在了自己面前,不相信的也大有人在。
事實也證明他沒有想錯,就在他站定一會之後,顧陵歌慢慢的走過來,黑色的長發輕揚,像是一張誘惑人的劇毒蜘蛛的網。一樣的黑色在兩個人身上偏偏有不一樣的風景。
顧陵歌許是看見他有些驚訝,眼睛閃了一閃,還是大步往前去了,就連走路的樣子也和他的憐兒不一樣,恣意豪邁,這樣真的算是個女人么?卿睿凡對女人的印象從來就是弱柳扶風,眉目含情,不知道顧陵歌會是這麼異樣的女子。他心上翻起不一樣的感覺,酸酸麻麻,一時不知道作何反應。
“莊主,伊墨說公子已經病癒,隨時可以出發。”來人看見顧陵歌,簡練屈膝,聲調洪亮。反而顧陵歌看見男子深刻的稜角皺起了眉:“為什麼是你?”在她的印象里,伊墨從來不把自己的事假手他人,那是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男人。她對琉璃庄的掌控度堪比對自己身體的掌握度,滾瓜爛熟。
“伊墨大夫在陪雲繁姑娘。”男子燦爛的眸子頓一頓,似乎沒想到一樣照實答了,換來女子瞭然點頭,瞬間整張臉都亮起來。像他們這種只為了傳遞消息而存在的人面前,能夠看到顧陵歌都是美事,怎麼會有可能看到她表情的變化。顧陵歌的防備心,強到莫名。
“我知道了。把之前擬好的消息遞出去吧,順便通知那個人一趟。”顧陵歌說的很隱晦,畢竟還有人在。男子倒是通透,只答一句轉身就走了。
“太子殿下偷聽別人講話可不怎麼道德。”顧陵歌轉過身,晶亮的眸子裏全是星河燦爛的痕迹。卿睿凡也沒跟她客氣,慢慢往前踱步。她的黑色都是拒人千里的荒涼。“莊主當真是名不虛傳,卿某佩服。”他眼睛也直視着她,似乎此類唐突並無不妥。
“你不適合說場面話。”顧陵歌在感覺方面絕對敏銳,一眼看出了卿睿凡的託辭,轉手就把他賣了個底掉。卿睿凡尷尬笑笑。“在下冒昧,不知莊主是否介意卿某換個稱呼?”都是聰明人,莊主這個稱呼那麼暴露。
“無妨。”顧陵歌天生不適合和人交談,她話里每一句都是刺。卿睿凡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在她面前整個人都緊張了。琉璃庄畢竟家大業大,他這麼說服自己。但事實上,他即將要上位的人,怎會連一個琉璃庄都抵不過。
“陵姑娘?”卿睿凡自說自話,接上來的內容讓顧陵歌討厭不起來。“阿陵。”拋下兩個字,顧陵歌正眼沒看他一眼,轉身。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允許他這麼叫自己的閨名,即使是那個跟她很要好的楚昭南,也僅僅就是“陵兒”而已。
然而有些事的發生永遠猝不及防。卿睿凡嘴角牽起弧度剛剛轉身就被一隻即空而來的利箭貼着臉頰過去,輕鬆地划起一道血痕,極快的朝着顧陵歌而去。顧陵歌的反應也算是迅速的,轉過身子直接伸了手接住箭,畢竟木箭,殺傷力不算太大。
“出來。”顧陵歌站定,周身騰起煞氣,眼睛裏全是殺意,周圍空氣凝滯起來,連卿睿凡都很明顯的感受到了,他退到一邊,一瞬間懷疑招惹上這個女人是不是真的沒錯。不過就是他也還是想看看顧陵歌的實力,他從來只相信自己看到的。
“多日不見,倒是沒想到莊主搭上了皇家這條船。”聲音慢慢悠悠的,像山間清泉一樣寧靜,出口字眼卻不是如此,字字都是刺。卿睿凡皺起眉頭。搭?這個字眼未免太過了。
“我也沒想到湖月公子喜歡上了偷襲這種下賤招數,果然本性難移么。”顧陵歌聲音很輕,反唇相譏。與人說人話,與鬼說鬼話,顧陵歌很好勝。
“莊主還記得在下么?真是榮幸啊。”一身湖藍色長袍的修長男子走近,頸下繞着一隻白色的靈巧小蛇。男子表情平和,白蛇柔順乖巧,養心悅目。拋開卿睿凡不喜歡蛇這點來說,這是很妖媚的男子和很溫和的蛇的奇怪組合,但很養眼。
男人的出現就是卿睿凡也是眼前一亮。其中縱然有蛇的功勞,更多的是男人的面相,丹鳳眼,白玉額,身材修長,骨架適中,膚色紅潤,笑容燦爛,和天上的星星相得益彰,像是,從天上掉下的星君一樣。
“在下聽說琉璃莊主轉性,不愛自由愛榮華了,這不是沒事么,就來看看。”男人出來到現在一直是笑着的,對着顧陵歌一臉諂媚。顧陵歌就着身後的樹靠着,手裏拿着那隻箭旋轉把玩,也虧了她手指夠長。“你怕是要失望了,我何時在意過那些東西,不過日子太乏味,找點樂子過罷了。”
湖月眼睛在旁邊的卿睿凡身上掃了掃,眉眼彎彎:“希望莊主衡量利弊才好。湖月叨擾了。”轉身,朝着大道上走去。他也只是一時好奇,沒有什麼需要太擔心的。她能夠活下來,自然有她自己的處世之道。
“你想問什麼?”顧陵歌頓了很久,手裏的箭轉了一圈又一圈,這時她第一次覺得安靜不好。身邊有個人不說話總是覺得心裏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