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聯盟【1】
京郊城外有一個不算平緩的山頭,入眼全是蒼翠,獨有大自然的美麗。半山腰上靜靜的躺着一個氣勢恢宏的宅子,門前土黃色的泥土被青色條石掩蓋,兩旁綠樹的盡頭是一個高高的牌坊,上面大大的“琉璃庄”三個鎏金字體鐵鉤銀劃一樣透着不怒自威的氣勢。
現在午時剛過,初夏的陽光暖暖的照下來,綠樹掩映間不算得太熱。一個衣衫襤褸的白衣男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身上的白衣已經看不出顏色,但好歹生了一張俊美無儔的臉,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臉上從左眼角到下頜長長的血痕,不是很深但很長,看得出來是剛經過一場廝殺的,也是難為他跑了這麼久上來這長陵。
“莊主,外面來了個人自稱當朝太子,想見您一面。”偌大的花廳里,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全身黑紗,白凈修長的手上拿了一本泛黃的書籍,斜起一雙浩瀚無波的深棕色眼睛看了看面前恭敬俯身的青衣小廝,如玉的面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就在小廝打算轉身出門打發了那個落魄男子的時候,等來了自家主子淡漠得一點起伏都沒有的聲音:“帶過來吧。”
“是。”小廝轉身退下,在女子看不見的地方暗自搖了搖頭:他家主子一雙美目顧盼生姿,一張小臉白皙乾淨,就是身材,那也是沒得地方挑的,柔軟的腰肢不知惹了多少登徒子臉紅心跳。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玉人,卻有兩點不好,主子一年四季從來就沒有穿過除黑色之外的衣服,不管被別人傳得多麼稀奇古怪她也從來不在意,還有一點就是她基本上不笑,一年到頭很少見她笑過幾次,大家都在私下裏押寶主子什麼時候會真正笑一笑,賭的最短期限都是五年之後,不得不說自家主子太奇怪。
也難怪了,主子很小就生活在這裏,接手整個莊子也差不多有四年了。主子現在十八,正是大好年華,但是任了門檻被踏破主子也沒有對任何人動過心。
小廝搖搖頭,是自己想遠了。莊裏雖然不是很拘禮數,但是該有的本分還是該有。恍身間他撞到了一個白衣女子身上,抬頭撇一眼立刻低下頭去,但沒有行禮,只滿懷歉意的道了一句:“對不起霜小姐了。”女子看着伶俐得緊,一雙大眼睛裏閃着光芒:“無妨,起來吧。莊主可在花廳?”看小六從花廳來,雲霜順便問了一句,得到肯定回答之後卻轉身往回走了。小廝再搖頭,加緊了腳步朝大門外走去。
待到小六領了凈過面換過衣的男子進來的時候,雲霜已經和莊主坐在一起了,兩個人面前攤着一本賬簿,像是在核查帳目。看到面前的陰影,雲霜起立,斂了眉目垂手侍立在主座後面。女子卻是一動也不動,眼神只是看了看堂下的人。
男子打量下客座靠背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靈鳥,又看看面前冷若冰霜面容姣好的女子,雙手抱拳行個江湖禮數,簡單的動作看起來不卑不亢,倒是給了雲霜一個好印象。他的聲音疏朗,唇齒間自有天成的氣質風度:“在下卿睿凡,見過顧莊主。”
女子點頭,鼻尖輕聲哼出一個“嗯”之後沒有說一個字。但是她不說不代表不會有人開口。旁邊的雲霜這邊接着女子的鼻音就說開了:“卿睿凡,男,大齊昭和十六年生人,為當朝太子,年方二十。為人沉穩有謀,進退有度。一個月前被先皇派出南下體察民情,卻在半個月前被暗使告知先皇被逼宮的三皇子投毒。面對三皇子追殺,其舉起義旗,發佈檄文討伐三皇子。目前有親兵十萬,而李太傅,撫遠大將軍常棟及後宮太后在朝中為其周旋。”
卿睿凡對於自己被查了個底掉也不介意,他是要做大事的人。素聞琉璃庄凡有涉及,必樣樣第一,就只是查一個人盡皆知的太子而已,並算不得什麼,想到心裏的籌碼,不自覺多了點底氣。“琉璃庄的情報網果然厲害。那麼,莊主已經知道卿某人的身份,想必也知道卿某人的想法了。不知莊主意下如何?”
顧陵歌看看面前還笑得出來的這個人,嘴角淡淡,聲音里全是冰碴子:“琉璃庄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她本質上也還是商人,沒有拿着自己家兄弟冒險還不收回報的理由。她眉眼自然是淡淡,不仔細聽壓根不知道她剛剛說了話。
卿睿凡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只是現在他顧不了那許多,他的愛人,他的地位,他的親友全部在皇城,他不回去救他們就沒有人能夠救他們了。腦子裏有個人影晃了晃,身形一頓,卿睿凡給顧陵歌行了個標標準準的大禮:“若莊主可以出手相助,卿某人來日必當盡全力回報。”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跪父母天地不該為了任何人跪下去。
顧陵歌把臉仰起來,外面暖暖的陽光照進來讓她白凈的臉上有種神祇的柔和,看得卿睿凡有瞬間的失神。他雖然知道琉璃庄莊主天生麗質,但傳聞和見面總是不一樣的。“是么?我琉璃莊家大業大,不知道是哪點需要你這個連奪位都不能自己完成的太子幫忙的?”顧陵歌不喜歡說話,不是因為她不喜歡,她是嘴太毒。就算現在卿睿凡落魄也沒有人敢對他這麼輕視的,他畢竟有從帝王家裏帶來的氣質,然而顧陵歌完全不在意。她從接手琉璃庄的那一刻就知道,她這輩子就算什麼都不做,就算只在莊子裏吃也不會葬送莊子,這點實力她還是有的。
“卿某自知現在沒有條件跟莊主談條件,但卿某能夠保證,我重登金鑾之日,必當厚報莊主。”的確,這麼聽起來一點誠意都沒有,但是卿睿凡現在只能這麼說。顧陵歌既然能夠查到常棟已經回京,那就肯定也知道現在庄外有多少人守着。看她架勢完全不擔心,他也只能如此。
顧陵歌垂下眼瞼不知道她在想什麼。這個時候卿睿凡才真正有了時間好好打量下這個外人傳得如魔如神的女人。看起來她並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巴掌大的小臉白白凈凈,一雙柳葉眉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與的,嘴唇很薄,不知什麼原因血色不是很好。是個很順眼的女人。傳言一般都是妖魔化了的,他能夠承認她美,但是和那種驚天地泣鬼神無關,只是獨有的氣質而已。
“明日午時之前撤走你在京畿皇城周邊的全部人。”顧陵歌臉上沒有表情,等好一會沒頭沒腦的冒了這麼一句話。但是卿睿凡卻是心內狂喜。他在皇城裏佈局的那些兄弟們完全不用擔心了,琉璃庄只要一答應了出手就一切都來得及。別看琉璃庄處在這種京郊環境,但是在全國的影響力沒人敢拍第一。坊間傳的“風鬼琉璃”不是鬧着玩的。
“是,多謝莊主。”卿睿凡就算在這種時候也沒有出現大起大落的表情,這也是顧陵歌比較欣賞他的一點。有無數的人在她面前請求過,也有無數人得償所願之後痛哭流涕的,見多了都麻木了。卿睿凡不是第一個寵辱不驚的人,但卻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從頭到尾溫言細語的人了。
“雲霜,帶着穆貳去一趟。”顧陵歌站起身來,第一次真真實實的用眼睛看着卿睿凡。卿睿凡也是直直的看進她的眼睛裏。她眼睛裏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感情,他眼睛裏什麼都豐富卻有一團迷霧。閃神之間顧陵歌已經避開。她不喜歡和別人太過親密。
很有趣的女孩子。卿睿凡嘴角勾起來。所有的淡漠都是掩飾,之後藏了太多的情緒。但現在他沒有時間研究,他要早些回去佈局。得到琉璃庄的幫助是好事,但是奪位之事需要從長計議,他現在就算是名正了也還是要好好謀劃一下的。他沒有忘記在宮裏的三弟有多麼難對付。從顧陵歌的態度來看,就算她要提供幫助也不會太用心,商人永遠以利為先,永遠以自己為中心。
雲霜對着守在門邊的丫環說了句話,丫環極快踩着碎步跑出去,不多時就帶回來一個短掛披身,全身素白的男子,劍眉斜飛入鬢,肌肉線條分明,古銅色的肌膚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那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讓人輕易感受到正直之氣。看到立在堂前的卿睿凡,無視他一身貴氣,隨便拱一拱手:“在下穆貳,見過公子。”卿睿凡點頭,琉璃庄出去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可以輕易開罪的。琉璃庄存在十多年了,現在都沒人摸透裏面水有多深。
“公子請吧。”雲霜輕揚起右手,白色的水袖在陽光下看着賞心悅目,卿睿凡點點頭,率先一步走了出去而另一邊的花園裏,顧陵歌面前跪了另一個人。是卿睿凡很熟悉的人,要是卿睿凡見了他或許就會後悔自己來莊上了,然而顧陵歌並不傻,她看着面前的人,一雙淡漠的眸子總算是有了點光彩,臉色也微微的紅潤了些許。
“主子說現在宮內一切情況都好,請莊主放心。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做,還請莊主明示。”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蒙了面巾,看起來是影衛。顧陵歌嘴角勾起,拿出剛剛折下的新鮮柳枝。現在已經三月了,那個男人如果在的話會帶着她好好的去踏一次青吧,只有在那個時候男人才會笑的。“按計劃行事。到了最後我會通知三皇子的。”
影衛貌似不相信她。她笑笑,眼底深處涼薄難掩。她身後跟着的一個女子伶俐的遞上一個信封。把它交給影衛,他才站起身行禮再離開,動作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