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抉擇
錢老大與孫老二兩人來到康王所在的木樓時，康王仍是被反剪着雙手綁着，正負氣地坐在椅中，靠他身旁的桌案上擺着一盤饅頭，幾碟菜，他並沒有動。一名小廝正夾了菜要餵給康王，他正在為此抗議。
雖然已經是大半天沒吃東西，他也決不想吃這裏的飯菜，況且是被縛了雙手，讓人來喂，他索性只坐着，頭扭向一旁不吃。
錢老大叫那小廝退下，便開門見山，把剛剛在議事廳討論的事說給康王，並說將軍要是娶了他們的大當家的趙大蓉，那便是一樁極好的姻緣。
當然，結果便是康王想都沒想就立時一口回絕了。
哼！讓他娶一名女匪，那分明是天大的笑話，況且，不知為何，在他心中，他總覺得趙大蓉真正的相貌亦是跟她面上的那張面具並無兩樣，只要是別人提起她，他便感覺立時有一張母夜叉的面孔先浮現在了眼前。
這算什麼？他被一名女匪給俘了，這點，他也認命了，誰讓自己算計不到呢？可這女匪也實在是胃口太大了，不光胃口大，還不要臉，俘了她，還要與他成親？他到底是前輩子做下過怎樣傷天害理的事？讓他接連碰見這一樁樁倒霉又窩火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是尊貴的盛世帝國二皇子，他怎能與女匪扯上關係？
想想老天可真是太捉弄人了。
“將軍還請三思，大蓉是錢某看着長大的，她冰雪聰明、足智多謀，生得相貌亦是十分出眾，老夫敢保證，將軍娶了蓉兒一點都不會吃虧，也不會後悔的。你們成親后，三坡寨便與將軍是一家人了，以後大當家的一發話，兄弟們都跟着將軍，打離國蠻子也任由將軍調遣。”錢老大仍是不死心的遊說。
“老寨主休要再多講。在下是不會同意這樁荒唐可笑的婚事的，況且終身大事，也當由父母做主，豈能草率？本將軍明白你們的本意，只不過是想讓寨里的兄弟有條出路。在下可以答應老寨主，若你們放了在下，在下回去必向盛元帥多多美言，派人來將寨子裏的兄弟操練正規再收編入平西軍，並不需要走結親這條路的。”康王雖然心中窩火，仍是耐住了性子惋拒。
“錢大叔、孫二叔，你們就不要再勉強他了！我趙大蓉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人！”趙大蓉從門外大步走進來，氣呼呼地大聲道。她顯然是聽到了裏面的對話。
“蓉兒，你怎麼來了？哎！老夫也是為了寨子裏的這幫弟兄着想，蓉兒彆氣，蓉兒豈會嫁不出去，就算是當今皇子在此，蓉兒配他也是綽綽有餘，只是你是一寨之主，就算是你的親事也應站在寨里兄弟們的利益上去考慮，並不是什麼人都能嫁的啊！”錢老頭立即陪了笑臉迎上趙大蓉。
康王只瞟了趙大蓉一眼，便將頭扭向一旁，不想再多看那羅剎臉孔一眼。而趙大蓉瞥見康王臉上嫌棄的神情，也是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由冷哼一聲扭過頭去。
錢老大見兩人冤家般如出一轍的神情，臉上倒是帶了幾分笑意，繼續道：“呵呵，既然將軍與蓉兒都在，也好，這結親的事，不如就敞開了來講吧！蓉兒，這事我們幾個提前也未與你商量，是老夫召集了幾位副寨主商定的，就先來問問將軍的意思了。老夫只是想，你們成了親，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什麼事都好辦了！蓉兒一直心思意念着兄弟們的出路，如今正碰上將軍在此，是個難得的好機會，老夫想但凡對三坡賽有好處，蓉兒必不會拒絕。”
趙大蓉仍是氣呼呼不語，康王卻不想這樣的話題再繼續下去，便坐直身子緩聲道：“在下剛剛說了，如今再做個保證，一定想辦法為三坡寨謀一條正大光明的道路，本將軍一回到宜城就報告盛元帥，年後本將軍親自來三坡寨收編操練隊伍，這下老寨主可以放心了吧！只是娶親的事還請見諒，在下不能答應。”
“你！？”趙大蓉聽完康王一席話，不由冒火地從座位上立起。
“將軍，你怎麼還不明白，非要老夫點破才成？老夫就跟你明講了吧！將軍若不娶蓉兒，就斷不能離開山寨，包括那位夫人，連一兵一卒都不能離開。只憑將軍此時的一番說詞，不拿出任何誠意來，老夫怎麼會放了你和你的隊伍？若將軍食言，回去后，反帶了平西大軍回來剿咱們三坡寨，那老夫豈不是做了一件極蠢的事么？”此時的錢老大亦象是失去了耐心，臉上的笑意早換成了一臉的嚴肅。
康王不由在心中苦笑不已，拿出誠意來，非要娶了這女羅剎才算是有誠意么？想了想仍是無奈道：“老寨主，你看這樣好么？既然非要在下拿出誠意來老寨主才放心，便將本王暫且押在山寨里，先送了夫人到宜城。等盛元帥下令收編了三坡寨的弟兄，你們再放了在下不遲。”
“夫人與將軍都不能放！將軍有心舍已，讓咱們先放了那夫人回去，若盛元帥也與將軍想法一致，棄將不顧，那咱們不是仍舊瞎折騰了一番，還是將軍與夫人同留在寨子裏把握要多上一些。”此時的錢老頭也是倔強了起來。
“照老寨主如此講，就算在下娶了你們大當家的，你們跟着本將軍一同前往宜城，豈不是同樣存在風險？盛元帥亦有可能不收編你們的人，且本將軍也可翻臉不認人將你們圍剿在宜城啊！”康王順着錢老頭的話反問道。
“將軍此言差矣！”錢老頭緊皺着眉頭，搖搖頭道：“那會完全不同。等將軍與大蓉拜了天地成了親，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所有與將軍的恩怨都化解了，若是大蓉爭氣，肚子裏很快有了將軍的骨血，將軍必會更加疼愛蓉兒，到那時，夫妻連心，將軍的真心便不需懷疑了，只要將軍真心為了蓉兒，就不愁將軍不會為了三坡寨儘力而為，真正為蓉兒和山寨里的弟兄們打算了！”
聽完這一番說詞，康王差一點就吐了血，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強盜邏輯？竟真的在現實當中被他碰到了。娶這女匪他想都不敢想，別說與她有夫妻之實，肌膚之親，還讓她有了自己的骨血。他不能想像，娶了她，再與她生出一窩小土匪來。
眼前頓時出現幾個冥頑不靈、又不講道理的野蠻孩童互相追打的畫面，讓他不忍直視，脊背一涼，直打了個激靈。
他決不想他尊貴的皇家血統里會生出這樣的後代。不行！絕不行！他跟土匪扯上一點點的關係都不成！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的命運會這樣不濟？曾經他設想着與澄雪成親，然後是一生一世的相愛相守，所以一直他身邊都沒有任何別的女人，可是，他深愛的女人先是被三弟搶走，此時，自己卻得跟一名女匪談婚論嫁。
他覺得他整個的人生觀都快被顛覆了。想到這裏，背上已經冒出了一層冷汗，不由神色黯然，他冷冷道：“在下還是那句話，收編隊伍的事可以商量，唯有成親的事，在下決不會答應的。”
“休要再跟他羅嗦！若不是為了全寨的弟兄，打死大蓉都不願意受這樣的污辱，也罷，他既不肯，正好，本姑娘也不想再受這樣的氣，想必朝廷也是跟他一樣的嘴臉，並瞧不起咱們，三坡寨何必要歸依朝廷，咱三坡寨靠自己不是更自在么？蠻子來了照樣打！”趙大蓉不由地暴怒道。
“哎！大當家的，那將軍如何處置？”孫老頭搖搖頭嘆息地問道。
“他竟敢如此羞辱大蓉，大蓉決不容他。明日卯時，叫弟兄們帶到后坡上斬了！”決絕地說完這句話，趙大蓉頭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錢老大與孫老二兩人止不住地搖頭嘆氣。康王背身不語，心想，也罷！女匪就是女匪，如此喜怒無常也是情理之中，看來自己是敗的窩囊、死的也十分窩囊，難道這就是我盛雲康的命么？只是、只是……雪兒她該怎麼辦？
他不能想像，他明日卯時便要不明不白地死了，而澄雪與小玉留在這土匪寨里，會有怎樣的下場？
錢老大又哀嘆了幾聲，對康王搖搖頭，道：“哎！將軍何必如此執着呢？將軍又不吃虧，蓉兒她豈是真正的女匪啊？哎！我等，本是良民，世事所逼，落草為寇，老夫本有意歸順朝廷，卻是天意難違啊！是將軍斷了咱們的生路了！蓉兒他向來話出口不會回頭，可惜呀！可惜……”
兩人又唉聲嘆氣了片刻才一前一後地離開，廳里只剩下仍被綁縛着的康王爺盛雲康，他見廳中變得安靜，這才慢慢地回過身來，面色除去陰沉便只剩下無比的落寞與無奈了。
娶與不娶那女羅剎，這好象竟真成了他最後的生死抉擇，他倒希望他所遭遇的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他不知道為何上天要接連跟他開這樣的玩笑？難道真要讓他踏上一條不歸路么？
隨即寂靜的廳中，響徹起他的大笑聲，那笑聲，分不清是興奮、是無奈、是痛苦還是絕望，又象是什麼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