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妖姬臉似花含露

第一百零一章 妖姬臉似花含露

“弟妹蕭條各何在,干戈衰謝兩相催。”一卷惆悵之詞,故國已經千瘡百孔,輕輕放下墨香四溢的書卷,梅子青釉暗划並蒂凌霄茶盞中的熱氣還未盡,輕輕揭開杯蓋,瓣瓣舒展的崑崙雪菊漂浮在微微反黃的無根水中,昆崙山頂最為晶瑩的積雪煮沸烹制而成。

“主子,內府送來了重陽的成例,”說著,月桂將一件平金案頭菊披氅披在安之身上:“主子,您現在是有身子的人了,書讀的太久當心傷眼睛。”

“這是我入宮來的第一個重陽吧?”安之用指尖輕輕觸及溫茶,在平滑的紫檀色桌面上畫字:“佳節又重陽,玉枕紗廚,半夜涼初透。”

她輕輕撫着微微顯了身子的小腹:“我叫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嗎?”月桂扶着她的手臂,安之緩緩站起身來。

“都備下了。”月桂笑道:“湘西的天禾糯粉,北國貢的硬米,赤豆,內有冰片的潔粉梅片雪花洋糖,玉石籽石榴子、羅田栗子黃,還有銀杏、松子肉,豬羊肉、鴨肉,都已經備下了,在小膳房,用冰窖啟出來的**鎮着。”

安之點點頭,月桂笑笑:“主子,您真是心思巧慧,這次端陽節上您一定會拔得頭籌的。”

“說什麼拔得頭籌,就顯得沒趣兒了,”安之揉揉酸脹的腰腹,笑道:“我本不想爭什麼。”

九月九日的御花園秋色已經漸漸浸染,紅楓黃葉層林盡染,宴樂便設在依雲湖上的朱芳榭,朱芳榭建有觀戲台,而一座常寬都為三丈的戲台便建在朱芳榭下不遠處的依雲湖中,平日裏擺放些盆景時新鮮花,若是觀戲,便將花草撤去,便可作為戲台使用。

幾艘大小不一的畫舫停泊在碧綠湖水中,一為優伶們換裝之用,簡潔爽利。另有幾艘小些的都用作接送宮嬪之用。

和風習習,司馬嫻和季佳予二人同乘一艘畫舫,各自只帶了一名宮女服侍。司馬嫻接過侍女手中的象牙剔彩飛天舞樂脂粉盒,用粉撲輕輕的補着臉上的妝容,佳予見狀不禁掩口失笑道:“妹妹何必多此一舉呢?難道你沒聽說今日宸妃也會來?”

司馬嫻垂下眼瞼,憤然收了粉盒兒,自矜笑道:“那又如何?”

佳予撥弄着手中玉蘭絲帕道:“妹妹送的補藥治好了宸妃的病,恐怕大王會記得妹妹的好處,”說著不禁吃吃笑道:“妹妹是應該好好的妝飾一番。”

司馬嫻面上有些難堪,卻強做笑意,繼而將香粉塗在雪白如玉藕的頸子上:“我送葯,原本就是為了讓陛下舒心。”側目瞥了佳予一眼,道:“你沒見宸妃病重的時候,陛下每日愁眉不展,做什麼都沒心思。”

佳予略有諷意的輕輕拍拍手,笑道:“真是佳人多情啊,宮中能有妹妹這樣識大體的人,着實難得的很。”說著目光詭譎的一爍,似窺見了司馬嫻的心底。司馬嫻自矜,佳予便暢然笑着問引路的宦官道:“小寧子,今日宮中可有什麼新鮮玩意兒?”

小寧子原是站在船頭,聽見佳予喚他,便躬身進了船艙道:“回主子,今年的重陽除了舊曆的歌舞外,比往年多了些民間的玩意。”

“什麼民間的玩意?”司馬嫻插言問道。

小寧子垂着頭,輕輕搖搖:“回主子,王後主子吩咐,不到開宴,不能說。”

“倒是神神秘秘的,”佳予笑道:“行了,不難為你,你且去吧。”小寧子應聲又站回了原處。

“那是誰?”佳予望見優伶換裝備戲的三層舫船中,有一綽約的身影,那女子一席紅妝,頭上戴着粉紅宮紗蓮花冠,額前赤金抹額墜着八顆蓮子大的珍珠。蓮花裙擺墜着累絲銀珠串珍珠墜腳。明艷動人,不可方物。

人影一閃而過,司馬嫻去看時,那女子已經不見身影,一時便就沒做一回事。

朱芳榭觀戲台上,宴樂席位已經擺好,王座正中,王后宸妃一右一左為次,下設諸座按照妃嬪位份一一排列,佳予和司馬嫻來的早些,只有良妃李氏落了座,三人見了禮。佳予笑問道:“良妃姐姐來的好早。”

李氏面上紅霞浮暈,脂粉之氣甜香醉人,不覺用帕子掩面笑道:“起的略早了些,宮裏又無事可做,就先來坐坐。”

“三位妹妹好早,”只見一人身穿明黃服色,梳着三環高髻,帶一隻鑲東珠九翅累絲金鳳,左右各插一支累絲亭台樓閣赤金步搖。原來是王后元紓,三妃見她來,紛紛屈膝施禮:“給王后請安。”

“起來。”元紓說著,便就自己的座位落了座,三人方才按次坐下。一盞茶的工夫妃嬪便都紛紛到場。

“陛下駕到!”只聽見一聲傳報,眾妃嬪紛紛站起身來請安,卻見盧郅隆信步走來,牽着安之的手,安之見了元紓,便盈盈一拜:“妾參見王后。”元紓溫然笑道:“快請起,妹妹身子虛弱,要多保養才是,這幾日確時是氣色好多了,司馬良人的葯果然有奇效。”

安之莞爾一笑,對司馬嫻笑道:“服了妹妹的葯,果真好了許多,這還真要多謝妹妹費心挂念。”轉身吩咐月桂道:“把本宮那對藍田墨玉貴妃鐲贈給司馬良人。”月桂應聲捧着一個赤金累絲鑲姜華玉凌霄蝶式盒,奉給司馬嫻,司馬嫻的目光落在盒子上,有幾分吃驚,又有幾分刻意矜持,便笑着,盈盈拜謝:“妾良人司馬氏謝過宸妃娘娘賞。”

良妃臉色有些脹紅,薄薄慍色寫在臉上,她頷首掩口輕輕咳嗽一聲。

“小瑞子,開宴。”盧郅隆一聲吩咐,瑞公公走到圍欄近旁,用一面黃邊小旗子一揮,湖中戲台畫舫中便奏起樂來。

只見一豐盈妖嬈的白皙女子,穿着龜茲服飾,頭上梳着花冠雲鬢,鬢邊黃花將她襯的嬌媚柔麗她穿着孔雀羅,腰間繫着白色絲絛,她赤着足,白皙如凝脂,指甲用紫紅鳳仙花染就。她露着雙臂,套着玲瓏八寶赤金臂釧,動輒若玉珠落水,竹節顫顫,靜若水中落花,飄然清雅。

李氏道:“這倒是奇了,怎麼她的穿着如此怪異?”

司馬嫻聽見她的話,掩口失笑,面上卻不多言語。佳予笑道道:“此舞名為春鶯囀,詩有:內人已唱春鶯囀,花下傞傞軟舞來。盛唐此舞有龜茲之風,故而此女穿着頗似龜茲裝扮,以效仿古韻。”

元紓笑道:“盛唐舞樂,恢宏盛大,氣勢磅礴,更是兼容異族,舞姿也新奇曼妙。宮中許久沒有盛大的宴樂,妾選用唐舞,為體現天家氣象,便是出於此因。”

盧郅隆笑笑,溫然望了元紓一眼道:“王后着實費心了。”說著端起一銅製犀尊,眾人都捧起酒來飲了一杯。

“陛下,妾親手做了些重陽花糕,想送給姐妹們品嘗,不知合不合眾姐妹的口味,”安之說著,吩咐月桂取了紅木描金食盒來,十幾個侍女們紛紛打開食盒,從中取出一個梅子青釉刻花葵式碟,當中切好的六塊圓形花糕疊成兩層,盤邊一枝青葉茱萸點綴。

元紓望着花糕,悄悄同盧郅隆對視一眼,繼而笑道:“好巧的手藝。”盧郅隆用一雙青玉鑲金頂著夾起一塊糕嘗了一口,眾妃子見盧郅隆動了筷,便紛紛夾起來品嘗。

司馬嫻笑道:“宸妃姐姐好手藝,選料都是長乘,可見是費心了。”李氏遂吃了一塊,連連稱好。

佳予笑道:“珍饈當以瓊瑤來相配,這是妾出生后重陽家中釀製的一壇長壽花玉露酒,妾入宮便就帶進宮來,此次恰好填酒助興。”說著侍女取出一盞雨過天青釉暗划溫酒壺,溫酒壺原是在母壺中注入熱水,酒斟入子壺中,將子壺置於母壺中,喝時方便取用。

酒香清冽醇厚,入口回甘。盧郅隆飲了一尊,覺得臉頰發熱,笑道:“果然是好酒。”安之有身孕,便就沒有碰那酒。

只聽見戲台上樂聲一轉,那龜茲服飾的女子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個手捧蓮花的青衣女子,如流雲翻轉,層層飄過,終於引出一領舞,佳予一驚,正是將才她望見的那個女子,詫異的望了司馬嫻一眼,司馬嫻會意,也順着她的目光去看,頷首淺笑。

只見那女子踩着鼓點兒而來,每一步都她在鼓上,腳踝繫着銀絲蓮花鈴,鼓聲一響,鈴聲一顫,她周身大紅艷麗,面上薄施紅霞,眉心蓮花大紅花鈿,唇若朱顏血色,顧盼生輝。

玉笛,羯鼓,琵琶,方響,觱篥,箜篌,時而清音如絲絲縷縷顫人心弦,時而淙淙錚錚,時而鐘鼓皆鳴,時而嘈嘈切切,時而崑山玉碎,

紅衣女子在旖旎的紅袖仙樂聲中,舒巾展袖,她的身段柔美,偏身下腰如柳枝如水,紅袖輕點,翻身而起,輕盈恰似浮雲流風,又似碧波紅鯪,凌波微步襪生塵,誰見當時窈窕身?

一曲終了,眾伴舞蓮花碎步款款飄落。卻見她獨自一人立在台心處,仙樂暫停,只見她傾踏,鼓點兒,緩緩唱道:“長安甲第高入雲,此坊居住霍將軍……”

安之一驚,恍然間發覺歌聲熟悉,盧郅隆一聲也蹙起眉望着元紓,元紓不知所措,吩咐宦官換曲。

“莫言貧賤即可欺,人生富貴自有時……”女子不顧宦官傳話,仍舊自顧自的唱道。

“竟然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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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之美人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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