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烏鴉嘴
揚州城南二十裡外有一城,名為潤州,竹花幫的龍頭府便在這裏。
竹花幫是揚州第一幫,龍頭府卻不在揚州城裏,也許有人會覺得不解。然而,這卻是其高層經過深思熟慮后做出的決定。
當年,寇仲、徐子陵盜走《長生決》,宇文化及一氣之下遷怒竹花幫,使得竹花幫損失慘重;而此後不久后,前幫主殷開山又因不懂逢迎見惱於楊廣,被下令處死,更險些為竹花幫招來滅頂之災。軍師邵令周當機立斷,率眾遷離揚州,並趁昏君被殺之際佔領江陰,在亂世中佔得一塊立足之地。
桂錫良繼任幫主后,本想重回揚州,然痛定思痛,覺得此舉殊為不智——一來免將本幫的實力曝於人前,二來揚州乃多事之地,若有變故,難免被打個措手不及。諸多計較后,終決定將龍頭府遷至與揚州隔江相望的潤州城。憑着竹花幫強大的實力,將潤州城中原有的幫派吞併的吞併、驅逐的驅逐,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便統一了潤州城黑白兩道,二十年的苦心經營,在潤州城已紮下深深的根基。
龍頭府的遷離並不表示竹花幫肯放棄揚州這塊大肥肉。為此,桂錫良派出竹花幫四堂中的風竹、雨竹二堂進駐揚州,憑這二堂的力量,竹花幫將揚州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後,桂錫良又派雨竹堂前往丹陽,露竹堂駐蘇州,軍師幸容留守江陰。以此將江南東、淮南二道大部分地域併入竹花幫的勢力範圍。
與揚州城不同,河道組成了潤州城與四鄉農村聯繫的紐帶,亦構成了整個城市的骨架。臨河傍水的居民,粉牆照影,蠡窗映波,構成了充滿水鄉風光的清新畫面。一派水巷小橋多,春舡載綺羅的動人美景。
由於與揚州城實在相隔太近,朝廷在潤州城官職最高的也只不過是一個從六品的縣長。以桂錫良的身份,堂堂從三品的揚州刺史尚且唯其馬首是瞻,區區一個縣長又怎會放在眼裏。理所當然,竹花幫的龍頭府建在潤州城內中心河道交匯處,正門有條跨河大橋通達,襯得整個龍頭府格外有氣勢。
桂錫良大馬金刀跨坐在正堂的主位上,東西兩排太師椅,東排上首處是他多年的好搭檔幸容,如今已是竹花幫的軍師;而坐在右排上首的,是一個豹頭環目的醜陋大漢,一道橫跨臉部的恐怖刀疤使他看上去分外彪悍。他,就是竹花幫四大堂中風竹堂的堂主,也是這次清洗行動的總負責人——羅舉賢。下首十餘人,觀其襟頭上的竹葉數目,無一不是分舵主級別以上的人物。
雖已年過四旬,但桂錫良的容貌看上去一如三十許人,黑色的臉膛淡化了歲月的痕迹。徐徐掃視全場,鷹目中精芒閃爍,顯見其精湛的內功修為。強大的威勢之下,堂下眾人,除幸容和羅舉賢外,無一人敢與之對視。
桂錫良滿意地收回目光,他很滿意眾人的反應——在他認為,手下手下,就是打下手的,他們要做的就是服從,鋒芒畢露、桀驁不遜的,只會成為那隻被拿來儆猴的雞。
輕咳一聲,幸容立刻會意,緩緩道:“羅堂主,揚州清洗工作進展如何了?”他的聲音平緩、淡漠,似在談論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羅舉賢咧嘴道:“按照幫主和軍師的吩咐,昨天又滅了三個小幫派,分別是怒蛟、青龍和黑豹。其中怒蛟幫二十七人,青龍幫三十人,黑豹幫二十六人,共計八十三人,已盡數殲滅。”
幸容“哦”了一聲,點頭道:“今天該到哪幾個幫派了?”
羅舉賢做了個手勢,立刻有人遞上一本名冊,他翻了翻,道:“本來應該輪到天獨幫和南歧幫,不過他們運氣不錯,找到了願意收留他們的幫派。這樣一來,今天應該輪到海英幫和雙熊幫了。”
羅舉賢話音剛落,他的副手,風竹堂副堂主杜英豪接口道:“據手下的兄弟回報,雙熊幫和海英幫這兩天似乎在商談合併幫派的問題,估計日內將有結果。不知是否還要動手?”
“日內將有結果?那就是說還沒有結果了。”桂錫良淡淡道。說罷轉身離席,向內堂走去。
幸容起身跟上。轉進內堂,只聽桂錫良道:“雙熊幫,聽到這個名字,你有什麼感覺?是否有些似曾相識?”
“你是指……”
“走吧,陪我去看看天豪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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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兩兄弟這幾天可算是春風得意。
幫派的合併工作進行得很順利,黑熊老大和海英幫的韓老大已經商定了合併事宜,屆時程飛仍將穩坐副幫主的寶座;另一方面,由於兄弟二人一直以來在床上表現優異且出手闊綽,在月娘的諫言下,天香樓的幕後老闆同意將二人列為天香樓的貴賓,以後在天香樓的一切開銷享受八折優惠。
此刻,他們正坐在揚州城東一個早已荒廢的空地上。如今的揚州城可謂是寸土寸金,就這麼巴掌大的地方,還是混混前輩們努力爭取的結果,揚州城裏的沒有地盤小幫派們都是在這裏召集幫眾的。今天,這裏屬於雙熊幫和海英幫。
院子正中一個由石頭砌就的高台上,海英幫的幫主韓仆地——一個醜陋的黃臉漢子正在慷慨陳詞:“兄弟們,從今天開始,揚州城裏不再有海英幫,也沒有雙熊幫,取……取代而之的,是一個強大的海熊幫。我相信,在黑熊大哥和小弟,韓仆地的帶領下,我們一定能夠出人頭地,混他娘的一個人模狗樣的……”
“噗!”程飛剛喝了一口酒,被這韓仆地一句話嗆個半死,好半天才緩過氣來,撫着胸口低聲罵道:“媽的,開什麼玩笑?謀財害命啊。”
程龍聞言打趣道:“當然是謀財害命啦。誰不知道你程飛是海熊幫第一大財主,只要你掛了,他就可以‘取代而之’了!”
程飛眯起眼睛道:“如果我死了,海熊幫的第一大財主好像就是你了吧?這麼說來,嫌疑最大的反倒是你。”
親熱地搭上程飛肩膀,程龍打着哈哈道:“一世人兩兄弟,咱哥兒倆誰跟誰啊。有一首歌不是這麼唱的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倆永遠不分離呀,咿呀咿呀喂……”
“有這種歌嗎?”
“有啊,我在天香樓聽來的,名字好像叫什麼《哥哥爬上你的床》。”
“我……靠……日你嘴!”程飛有股要殺人的衝動。
程龍卻是一點兒也不緊張,依舊嬉皮笑臉道:“拜託,大哥,別老用人家用過的台詞好不好?這年月,想出人頭地,就得求通、求變,人家怎麼干,你怎麼干,一輩子也混不出個人模狗樣來。”
“噗!”又是一口酒,不過這次全都噴在程龍的臉上。程飛面無表情道:“對不起,我現在對這四個字過敏。”
“下面,請我們的副幫主,程飛上來給大家說兩句,鼓掌。”黑熊老大的話不合時宜的響起,讓程龍報仇大計完全落空。
拭去臉上混雜着唾液的酒水,鬱悶地看着站在台上,一臉得色的程飛,程龍恨的牙痒痒的:“混蛋,敢陰我,老天保佑你不得好死。”
“颼……”
伴隨着尖銳的破空聲,一道黑色的閃電滑過長空,當人們反應過來時,他們副幫主的胸前已經多了一支黑色的羽箭。
場面靜至針落可聞。
程龍神色古怪地看着天空。老天,自己竟然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