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路見不平
楊明義騎在馬上,迎着清晨的寒風眼巴巴地望着谷峰口方向。
他轉臉詢問一位傳令兵道:“你可及時通知了譚將軍所部?為什麼他們還沒有來匯合?”
傳令兵跪倒回道:“稟國公爺,小的親自去傳了,離開時他們被匪賊圍困,恐怕一時半會兒難以脫身!”。
楊明義擺了擺手,又抬頭眺望遠方,繼續痴痴地等待。
一對老實巴交的佃戶,生了個寶貝兒子。佃戶老張懷揣三個生雞蛋,登門拜訪當地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希望先生給兒子算上一卦,順帶幫着取個好名字,藉此擺脫面朝黃土背朝天,朝不保夕的窮苦日子。算命先生捋着山羊鬍,掐指一算,沉思片刻,提筆寫下“張文星”三個大字。
先生解釋說此子乃天上文曲星轉世,將來只要好好用功讀書,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指日可待。張佃戶臉上樂開了花,千恩萬謝地回去了,天天盼著兒子快快長大成人。不曉得因為禮物太過輕薄還是什麼別的原因,算命先生這一卦錯的離譜。張文星成年之後仍然目不識丁,卻成了一位遠近聞名的屠夫。自從干起了殺豬的買賣,他的大名很快就被人遺忘了,世人只叫他“張屠夫”。
張屠夫手藝精湛,做買賣童叟無欺,還撿了一個討飯的孤女成了家。因此,在餓死了許多人的災荒之年,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隔三差五還能燉點碎骨湯喝。張屠夫夫婦育有一女,十二三歲便出落的婷婷玉立,他愛如珍寶。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寒門美女惹禍殃!
這一日黃昏,媒婆帶着幾個小廝攜厚禮來訪。張屠夫笑臉相迎,上前說道:“婆婆您搞錯了吧?俺家閨女才十三,還未到出嫁的年紀。”
媒婆笑道:“我要恭喜你呀張屠夫,平章大人看上了你家閨女,想納為第九房小妾,早一天晚一天不都一樣嗎?”。
張屠夫傻了,他清楚地記得當地的平章大人是個土埋半截的老傢伙。雖然他從來不敢得罪官差老爺們,但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他還是咬牙嚴辭拒絕。
媒婆十分不滿,臨走冷冷道:“張屠夫,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驚魂未定的張屠夫將自己的殺豬刀磨得雪亮,蹲在自己的小院裏守了兩夜,居然風平浪靜,平安無事。他想自己可能過於憂心了,畢竟堂堂平章大人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和小民過不去,有損大老爺的官譽。
為了生計,第三日他叮囑老婆鎖好院門,自己凌晨去了集市,買了一頭小豬現宰,支起了自己賣肉的攤子。
時近中午,大搖大擺走過來十幾個官差打扮的人,各個手提棍棒彎刀。張屠夫早已見怪不怪地提前準備好了一些碎銀,點頭哈腰地迎了上去。這些人都是當地的一些地痞無賴,不算正式官差編製,平章大人每月撥發些許經費讓他們維持治安,這些人收入的主要來源是靠敲詐勒索商戶。
領頭的劉二對張屠夫遞過來的碎銀一反常態地視而不見,板著臉說:“張屠夫,有人指證你販賣病死的豬肉,謀財害命。收拾東西跟我們到縣衙走一趟吧!”。
張屠夫一愣,隨即陪笑道:“二爺你可千萬別如此耍笑小的,這頭豬是我今天早上現宰的,活蹦亂跳的,好些人都親眼看到了。”
劉二臉色一沉罵道:“誰他媽有閑心和你耍笑?老子是公事公辦,為民除害!”。
他轉臉一揮手道:“弟兄們,給我把他的攤子砸了!”十幾個人吆喝一聲一擁而上,張屠夫撲上去拚命阻攔,被一腳踹翻在地,只搶回了他那把磨得雪亮的殺豬刀。
攤子被掀翻了,一塊塊新鮮的豬肉散落在地。這些人還不滿意,跳上去對那些散落的豬肉一頓猛踩,將它們跺進了爛泥里。
這邊的嘈雜混亂驚動了兩名路人,一位是羽扇綸巾,眉清目秀的白衣公子,一位是一臉濃須,笠帽低垂的壯漢。那位白衣公子眉頭一皺,抖動着消瘦的肩膀就要上前一步,濃須壯漢一扯他的衣袖,微微搖了搖頭。
張屠夫從地上爬了起來,心如刀絞,緊握殺豬刀的大手微微發抖,額頭青筋暴起。
劉二輕蔑地一笑,邁步上前道:“怎麼著?張屠夫,你拿着殺豬刀還敢當街對抗官差不成?來來來,我劉二的腦袋送給你。砍了我之後,不用審案就直接把你下了大獄,你們家的娘倆不出七天就得活活餓死!”。
說著,他上前幾步,雙手扒開衣領,伸長細細的脖頸遞了過去。
張屠夫眼中憤怒的火焰頓時熄滅了,他低下頭去,後退了兩步。劉二又跨前一步,揮手扇了張屠夫兩個響亮的耳光,一縷殷紅的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下。
張屠夫低着頭又退後一步,劉二指着他的鼻子罵道:“早就告訴你別他媽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悔改今後在平章大人的轄區你就別想做買賣!你們一家就等着餓死吧!”。
話音未落,劉二突然眼冒金星,臉上火辣辣地疼,然後他就被橫空飛來的一腳踹翻在地。他驚訝地抬頭看看張屠夫,那傢伙低着頭一動沒動呀!
劉二惱怒地望向四周,喊道:“誰敢打我?活膩了?!”
接着他就看到了那位齒白唇紅,眉清目秀的陌生白衣公子正冷笑着站在他的面前。
劉二狂怒了,自從他穿上這身官差的虎皮就從來沒人敢動過他一根手指。他面紅耳赤地咆哮道:“弟兄們一起上,砍死他!”
他的十幾個手下此時也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吆喝着揮舞刀、棒一擁而上。那位白衣公子一躍而起,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寶劍,“噗噗”兩聲,不帶一絲猶豫就將兩個持刀衝上來的傢伙刺倒在地。
站在看熱鬧的人群中的濃須大漢無奈地嘆了口氣,拔出腰間的鋼刀跳出人群,揮刀殺了上去。盞茶的功夫,一刀一劍便將十幾個惡吏全都放倒在地。
白衣公子走到張屠夫面前,說道:“你要還算個爺們,過去殺了他,我們帶你投奔馬家軍去!”他伸手一指躺在地上,體如篩糠,屎尿橫流的劉二。
劉二連忙說:“別聽他的張大哥,多想想你的老婆孩子。有什麼怨氣找平章大人,我就是個跑腿的小混混!”。
白衣公子冷笑道:“你以為放了他就還能在這個地方呆下去嗎?”
張屠夫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他咬牙直瞪雙眼,攥着殺豬刀向劉二走了過去。
劉二急的熱淚盈眶,想爬起來腿又不聽使喚,胡亂擺着手嘶喊道:“冷靜,冷靜,張大哥!”。
此時,圍觀的人群不約而同地發出了怒吼:“殺了他!”、“宰了他!”、“這個兔崽子天天狐假虎威,早該死了!”。
張屠夫上前一把揪住劉二的髮髻,只一刀便將劉二的腦袋剁了下來。不愧是殺豬多年,手藝精熟。他隨手將人頭扔在一旁,站起身對那二位說道:“我跟你們走!但要先回家帶上老婆孩子。”
張屠夫的老婆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嚇得心驚肉跳,戰戰兢兢地跑到院門前,趴在門縫上看到了一身是血,一臉焦急的丈夫。她連忙打開門,張屠夫不容她說話便吼道:“帶上閨女,其他什麼都別拿,趕緊跟我走!”
他的身後站着兩匹高頭大馬,其中一匹馬上的白衣公子不滿地啐道:“連個惡吏都不敢殺,卻對自己的老婆大喊大叫,你還算個男人嘛?”。
張屠夫轉臉陪笑道:“公子莫怪,我也是一時情急。”
濃須壯漢在馬上緩緩道:“哪有什麼公子,這位是我馬家軍首領的大小姐,茹霜姑娘。休得啰嗦,趁着官兵還沒有追來,我們趕緊走,再晚恐怕就難以出城了!”。
守城門的校尉頭領看到兩匹風馳電掣而來的駿馬不由地皺起了眉頭,他警惕地拔出佩刀,大喝道:“什麼人如此猖狂?當街縱馬撒野,停下檢查!”。
哪知馬上之人像沒有聽到一樣依然縱馬如飛,速度分毫不減。校尉頭領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自己的腦袋好像忽然飛了起來。他低頭看去,一個和自己穿着打扮一模一樣的無頭身體手舉鋼刀,正緩緩倒地,他不禁想到:這個倒霉的傢伙是誰呀?為何如此眼熟?
四周十幾個持槍的兵卒,驚恐地大呼小叫着閃避着奔馬。兩匹戰馬揚起一路塵煙,飛一般的奔出了洞開的城門。
跑出去好遠,濃須壯漢回頭看了看沒有追兵前來,這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他身後的張屠夫說道:“多謝二位搭救,否則我們一家三口性命難保!”
濃須大漢搖了搖頭,未曾答話。他揚鞭打馬,幾步追上了前面的戰馬,扭頭說道:“我說大小姐,哪次出來你不惹點事端?看你回去如何向大帥交代!”
那位白衣公子一把扯下頭上的綸巾,隨手一扔,烏黑髮亮的長發如瀑布般隨風飄散開來。她發出銀鈴般的咯咯笑聲說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沒有這點氣魄我們還造反幹什麼?老老實實當奴才就是了!放心吧,我爹他老人家不會怪我的!”。
她又低頭對懷中張屠夫的女兒說道:“小妹妹,姐姐教你唱歌好不好?”
完全不知道剛才經歷了何等危險的小姑娘高興地仰臉笑道:“好啊好啊”。
馬茹霜放開了歌喉,那歌聲時而嘹亮,時而婉轉,時而高亢,時而低徊。歌聲飛上了天空,與藍天白雲相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