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入宮
秦宜寧陪伴逄梟走到今日,雖從未想過將來能夠搏個什麼榮華富貴,她自始自終都沒想過要做什麼皇后,比起坐上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從一段驚心動魄走向另一端勾心鬥角,她更希望能與逄梟享受馬放南山的悠閑。
可是她也很早就明白,他們已是走到這一步,並不是他們想如何就能如何了。況且,男人,誰能沒有醒掌天下權的爭霸之心?
如今,逄梟的所有努力都得到了回報,秦宜寧為他欣喜。
這一路,他們都付出了太多。
“王妃,您還愣着呢?”寄雲見秦宜寧發起了呆,不由得笑着在她眼前晃了晃手,低聲道:“您快預備一番吧?”
秦宜寧回過神,“已去告知老夫人他們了嗎?”
“已經告訴了。”秦宜寧招呼紫苑等人進來幫着整理,自己則是一面幫秦宜寧哄着孩子們起床,讓乳娘們帶着人去更衣,一面低聲道:“老夫人一聽這消息,當場就激動的暈了過去,不過呼吸間又醒過來,院子裏大笑了好幾聲,才剛已經以太后自稱了。”
秦宜寧點點頭,對姚氏的反應不予置評。
一家人到了傍晚時分便預備妥當,秦槐遠、孫氏、鄭氏等人自然陪同着一起進了宮。
宮內這段日子早已重新清掃乾淨,秦宜寧直接便被安排住進了坤寧宮,姚氏一行則去了慈安宮。
從前秦宜寧來坤寧宮,都是給皇后見禮,如今物是人非,坤寧宮卻依舊如前,雕廊畫棟、陳設華麗。
住進全新的地方,秦宜寧的眉頭便不自禁微微蹙着,即便已經接受了現實,可心裏的抗拒也不是一時半刻便能全然放下的。
秦槐遠一行都被安置在了坤寧宮的偏殿,宮人們一個個謹小慎微,弓着腰手腳輕快又麻利的做事,根本不敢主動上前搭話。
秦槐遠與孫氏、曹雨晴三人則是一安頓好就去了正殿。
寄雲、冰糖、紫苑、含笑幾個都在張羅着指使宮人們做事,屋內明明有些嘈雜,可秦宜寧坐在緊挨着主位的側位上,身影卻顯得單薄而孤獨。
秦槐遠腳步微頓,曹雨晴也擔憂的皺氣了眉頭。孫氏沒想的那麼多,一雙眼打量着四周,“宜姐兒,這宮裏太大了,不知往後住着冷清不冷清。”
秦宜寧被孫氏的話音驚的回過神,忙笑着起身,拉着孫氏的手,“母親來了。”看到秦槐遠與曹雨晴,又行禮道:“我方才走神了,竟沒注意到。”
屋內的宮人們立即緊張起來。生怕明日就“上任”的新皇後會怪罪他們不及時通稟,着實是他們如今正是戰戰兢兢摸不清新主子脾氣的時候。
秦槐遠擺手在秦宜寧對面隨意坐下:“都是自家人,將就那些虛禮做什麼。”
秦宜寧招呼着一家人都坐下,又讓寄雲去預備熱茶。
“孩子們呢?”孫氏吃了一口茶,咂摸咂摸味道:“怎麼覺着這宮裏的茶就是比家裏的好吃呢。”
“孩子乳母帶着呢。”秦宜寧禁不住笑起來,“那是咱們從王府帶來的茶。”
孫氏不信邪,又吃了一口,咂咂嘴道:“許是心情不同吧。我兒要做皇后了,我這個做娘的,心裏開懷。”
秦宜寧笑了笑,“這有什麼開懷的。”
“你不懂,這女人一生最高的榮耀,不也就是如此么?”
秦宜寧怔了怔,隨即莞爾。孫氏說的是對的,這天下哪個女子會覺得皇后不尊貴?女子都離不開嫁人命運,成親后在內宅的一方天地搏殺,最多也就是一家子裏自己能拿得起主意罷了,她如今或許真的是讓人羨慕的吧。
見秦宜寧興緻不高,秦槐遠便笑着道:“明日便是禪讓大典,之後一些人和事要怎麼處置,你想好了嗎?”
孫氏沒聽懂,知道他們爺們在說正經事,便不多言。
秦宜寧卻是當即就明白秦槐遠說的是誰了。
“周連”禪讓后,這個前朝皇子究竟何去何從?
潤玉一般的指尖輕瞧着黑漆桐木的桌面,秦宜寧的心裏慢慢有了幾分計算。
晚飯是一家人在坤寧宮裏用的,逄梟許是正在忙,並未露面。
到了掌燈時分,秦宜寧才恍然想起,這已經是在宮裏,皇帝是不會在妃嬪宮裏過夜的,往後充實了後宮,會有許多燕瘦環肥的美人輪番服侍,而她要見逄梟,也在不是隨時都能見到,要看逄梟是否得閑,是否有心。
秦宜寧這麼一想,原本與一家人一同用飯才剛散了的鬱悶又莫名生了出來。她的後宮生活還沒開始,就已讓她感覺到沉悶的喘不過氣起了。
宮燈高懸,冰糖和寄雲端來了絹燈。
內侍與宮女去了殿外,殿內就只剩下三人。
若大的坤寧宮裏安靜的彷彿聽的見北風呼嘯而過的聲音。秦宜寧斜靠着正紅的大引枕,拍了拍臨窗暖炕的炕沿。
“你們也都坐,這裏又沒有外人。”
寄雲和冰糖對視一眼,本想拒絕,可秦宜寧的沉鬱別人不知道,他們兩人是貼身伺候的,最是了解秦宜寧的人,哪裏能不理解?未免她更不快,便依言側身坐下了。
“孩子們呢?”
“王妃,孩子們都去老夫人那了。秋老闆沒帶着焱哥兒進來,昭哥兒和晗哥兒還想着焱弟弟呢,今兒都不大高興。”
孩子們的事,讓秦宜寧眉頭舒展了幾分,“他們的感情是很好。”
“是啊,王爺與穆公子感情好,哥兒與焱哥兒自然也好。”
幾句話,氣氛便活躍一些,空氣彷彿也不那麼凝滯了。
秦宜寧嘆了口氣,看看四周陌生的環境,到底有些意興闌珊。
“預備沐浴吧,待會兒早些歇息。明兒還有事要做。”
“是。”兩人立即去吩咐人預備熱水。
秦宜寧沐浴后,將長發擦的半干,便換了一身雪白的寢衣往內室走。
冰糖有些擔憂的問:“王妃,您不等等王爺了?”
“他許在忙吧,不必等了。”秦宜寧笑了笑,在床沿坐下,伸手摸到了被窩裏熱乎乎的湯婆子,釋然的道,“要提早習慣起來,往後他會越來越忙,依宮裏的規矩,也不會有什麼‘回來休息’一說了。往後我便可以省下等他回家的麻煩。”
冰糖聽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王妃這一路為王爺付出了那麼多,幾番生死邊緣試探,鬼門關前逛了多少次,最後難道就換來這深宮寂寞嗎?
她剛要開口,寄雲卻拉了拉她的手,搖了搖頭。
秦宜寧躺下后,自己拉上被子,笑着道:“等到大事忙完,我便提你們籌備婚禮。從前我想着給你們預備宅院和陪嫁,讓你們風風光光的嫁了。往後還回到我身邊做個管事娘子,咱們三個永遠在一起。如今虎子和湯秀許都有各自的前程,你們兩個以後便是有品級的夫人,以後只能有機會了再進宮來。幸而這宮裏的人從來都不少……”
冰糖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一下衝上去拉着秦宜寧的手:“小姐,我,我不嫁人了,我以後永遠陪着你,以後這宮裏的人多了,有我在,既可以調養你的身體,我又可以多研究一些無色無味讓人看不出破綻的毒藥,誰若是敢對你有壞心,咱就下毒毒死她!”
秦宜寧哭笑不得的坐起身,拉着冰糖的手:“你這傻丫頭,你若是為了這個就不肯嫁了,虎子還不來我門口上吊?”
冰糖哭的正傷心,聽了這話一哽,差點破功。
寄雲低頭拭淚,“我以後也不想做什麼官太太,我就想跟着您。”
這深宮寂寥,本來就是全新的陌生環境,到時候身邊信得過的人一個都沒有,就連一直以來真心付出的愛情也變了質,秦宜寧一個人困在這深宮裏,該有多無助?
寄雲在拔步床另一邊坐下,將白皙的手放在秦宜寧與冰糖交握着的手上。
“湯秀好與壞,都不打與我相干。他自有他的前程,我也有我的去處。這世上也並不是有感情就一定要成婚的,一旦成婚,什麼都有可能會變,還是將一切停留在最美好的階段,也好給彼此一個好的回憶,不要到最後讓彼此變的面目可憎的好。”
寄雲笑了笑,“小姐,我是認真的,我不嫁人,往後就陪着您,我有功夫在身上,誰若是敢動歪心思,不用冰糖下毒,我先宰了她!”
冰糖連連點頭:“虎子要上吊就讓他上好了,他那人看着大咧咧,實則最有成算,我不信他能為了一個小女子就尋死覓活。男人,就是那麼一回事,一輩子不嫁人反倒是幸福。小姐,就這麼說定了,我們以後都跟着您。”
秦宜寧搖了搖頭,原本並不想哭,可是這一刻,她終究還是沒忍住,垂眸之時幾滴晶瑩低落在前襟。
“說什麼傻話?到時我是皇后,給你們指婚你們能不聽?好了。你們不要胡思亂想,這幾年你們跟着我,早就已耽擱成老姑娘了。我不能讓你們的人生不完整。這話往後就不必再提。”
“小姐……”
三人在寢殿說著話。
與此處一牆之隔的正殿門外,逄梟負手站在門前,他身後隨行的內侍和宮人都戰戰兢兢的跪了兩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