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競賽培訓

喬伊雙手捂着耳朵，根本不想再聽到姜慧說的任何字眼。

在宿舍就夠累的，到了教室還有姜慧纏着她。如果可以不用上學，且有生存的能力，她真想一個人躲到深山老林里去，與世俗斷絕，就這麼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度過一生。

“我說，您能不能閉嘴？我真的真的很累了，不要再煩我了！”

實在受不了了，喬伊小聲地吼了句。姜慧看她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估摸着這大概是喬伊的底線，於是乖乖閉了嘴。

姜慧其實也只是關心喬伊而已。

自從早上到現在，快一整天了，喬伊都心事重重的。姜慧都發現她上課走了好幾次神，兩眼獃獃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她只是出於好心，給喬伊說些話題，怕她在情緒里越陷越深。可惜，人家真是一點都不領情呢。

喬伊埋着頭，想着再上個晚自習就得回宿，一陣胃疼。

羅禹進教室的時候，班裏的一大片學生都趴在桌子，估計其中很多人晚飯都沒吃，時間光留着補覺了。

“來，來，來，起床啦！月亮燒屁股啦！老師來佈置作業啦！老羅有消息要宣佈啦！”

他在講台輕輕摔着書本，嘴裏喊叫着，講台下一片抱怨聲。

喬伊看着他摔着書本，還挺樂呵的樣子，頓時無語。這老師不僅不修邊幅，而且腦子也有些不好使。說的好聽是有童趣、挺逗的，說的難聽就是宛如智障。

羅禹看着講台下的學生，一個個抬起頭，睡眼朦朧，迷糊地看着他，心頓時化成一灘水。自己的學生，怎麼看怎麼可愛，就連這剛睡醒的傻乎乎的樣子也很可愛。

“課代表幫着記一下，過會兒寫在黑板上，還有的同學沒到班。今晚的數學作業是三本練習冊的第一節，做完撕下來交給組長，下了晚自習就收。”

話音剛落，講台下一片鬼哭狼嚎。

“你們叫也沒用，我又不是滿月，這兒也不是山頭，你們再怎麼嚎也不可能變身來懟我。另外，今晚開始有競賽輔導，地點是奧林匹克樓的一樓階梯教室。”

喬伊心一抖。去年學校舉辦的數學競賽選拔，雖然她成績不算理想，不過也還夾在中間，馬馬虎虎。最後，老師單獨通知過選的時候，喬伊還有些受寵若驚。

當時馮若水斟酌了好一會兒，說了些現實話。全國數學聯賽先要在省里選拔，雖然優勝者可以獲得重點大學的保送或高考加分的優惠，但是，僅僅能力極為突出的學生才有可能。報名參賽全看學生的意願，以不耽誤正常學業為前提。

喬伊知道馮若水的意思，即使通過了學校的數學競賽，最後參加全省初賽的也只能是一部分人。如果，沒有那個能力，也沒有那個時間精力，受不住壓力，可以不用參加，因為意義不大。

胳膊抵在課桌，隱隱作痛。喬伊將筆記本和筆袋收拾好，隨時準備走人。

羅禹唧唧歪歪又說了一大堆，也不管講台下有沒有人在聽。英語老師進班的時候，他還意猶未盡。

半個小時的晚讀課，平時總覺得時間不夠，可現在卻覺得意外的漫長。喬伊看了好幾次手錶，也才剛過了五分鐘而已。心慌慌地吊著，思緒如麻，講義上的英語單詞像抱團的螞蟻，越看越不舒服，甚至想拿橡皮擦把上面的字跡全部擦除。

“嗯，時間到了。今天內容比較多，時間有限，知識點就留到明天早讀課再默寫，你們先做作業吧。”

英語老師在班裏繞了一圈兒，坐到講台前，拿出上午課上做的小測驗批改，並做重點知識分析。

喬伊小心地將文具抱在懷裏，左右看了看，都沒人起身走，頓時慫了。她可不想第一個出去，那樣太引人注目了。難道，班上都沒有人去參加數學競賽嗎？

她心急如焚，卻只能死死克制着。等了一會兒，見席英涵氣場強大地走出去，再也按捺不住，站起來，推着姜慧的肩膀讓她讓開。可姜慧故意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讓開。在喬伊快急得罵她的時候，姜慧竟然也站起來，還順便拉着喬伊的胳膊往外走。

“你幹嘛？”

“上競賽培訓課啊！你這種人都過選了，我怎麼可能不過？不要太得意忘形，小看人了！”

姜慧靠得很近，喬伊都能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苦味。她掩了掩鼻子，不知為何，最近姜慧身上總是有一種很苦的味道。喬伊猜測是熬制的中草藥的味道，又苦又澀，像她的人生。

“你不要拉着我的胳膊，這樣很難受。”喬伊動了動胳膊，不滿地說道。

姜慧聞言，立馬甩了她胳膊，一聲不吭，身子仍緊緊靠着她。喬伊不動聲色地往旁邊讓了讓，在她眼裏，姜慧簡直就是個偽裝的神經病，稍不留神就會發瘋，逮着人亂咬。而且，喬伊總覺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很怪異，又說不上來那種感覺。總之，很危險就是了。

空氣濕熱，估計明天要下暴雨。喬伊穿過朦朧燈光籠罩着的大半個校園，終於到了階梯教室。她站在門口仔細撥弄了一下頭髮，理了理衣服，才推門而入。

可容納兩三百人的階梯教室，差不多滿了三分之二。這麼多的人，卻無一絲嘈雜人聲，只有翻書頁的“唰唰”聲響。馮若水和其他幾個數學老師站在講台前，互相交流着，臉色半喜半憂。

姜慧看着喬伊走進階梯教室后，磨磨蹭蹭裝模作樣找座位，又看了眼站在講台前的馮若水，知道了喬伊的小心思，直接拽着她，硬塞到前排的空位里。

動靜挺大，也給坐好的同學添了不少麻煩，喬伊在一片輕輕的“嘖”聲中羞愧難當。而姜慧毫不客氣地對着所有跟她“嘖”的人，翻了個白眼兒，一臉的無所畏懼。

七點，培訓課程準時開始。

馮若水拿着小蜜蜂，在旁邊的黑板上寫着投影題目的步驟，邊寫邊講，速度很快。喬伊拿着筆記認真地記着。為了聽這課，她還特地換了一支新水筆芯。可是，這授課難度和平日裏上課的難度根本沒法兒比，喬伊越記頭越大，額頭直冒汗。

就剛講的這幾個題型，都是解答題的最後幾題。要麼就是過程極其複雜，每個步驟緊緊相扣；要麼就是極其簡單，但是方法巧妙得喬伊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難怪馮若水曾委婉地讓她多加考慮競賽培訓的事兒。

姜慧聽了會兒覺得很無聊，打了個哈欠，左右瞧瞧也沒什麼其他熟人。實在難受，真是後悔跟過來。自個兒找罪受，找點做完作業回家睡覺不好嗎？

馮若水邊講邊在黑板上演算，不時看看學生的反應。在坐的近二百多位學生，已經有很多表情猙獰，開始搔頭抓耳了。

她暗嘆一口氣，思考是不是一下子難度太大了，畢竟才是開始，萬一打擊了學生的積極性可不好。雖然，課程越往後，人數會越少，每年都是如此。

培訓時間僅一個小時多一點，要講的內容很多，得讓學生們儘快適應這些題型和一些另類的解題思路。

競賽培訓課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異常珍貴，她不知道最後到底會有多少同學會從中受益，也不知道會偶然改變多少同學的人生。在這個時間段，在這個階梯教室里，好的壞的，幸福的不幸的，一切都是未知數。

快速講完幾個例題，課程中間稍稍休息片刻，馮若水拿着教案和其他老師分析課堂效率。

喬伊緊緊捏着筆記本，剛剛講的那道解答題，曾在其他的參考資料上看見過類似的題型。當時書上只有一種解法，過程極其繁瑣，設了好幾個未知數，計算量也非常大，她想了兩天才理清了中間的邏輯順序。又花了兩天，親自把結果算出來了。

當時還覺得特別有成就感，而現在看看馮若水提供的解題思路，哪還有一丁點兒的成就感，只有滿滿的挫敗感。設點再做兩條輔助線，從向量入手，解題步驟少且計算量也小，在考試中能省下好多時間。只是，這個點，一般人根本想不到去設，更別說做輔助線。

喬伊被題目騙了，形成思維定式，根本沒敢往向量和輔助線方面去想。想起當初馮若水勸她學文科，方知她的用心良苦。記憶力好，在死記硬背的學科中很佔優勢。學理科，尤其是數學，腦子必須靈活，最忌思維定勢，把自己繞進死胡同。

姜慧在筆記本上記下題目的類型和寥寥幾個步驟，伸了個懶腰，偏過頭對喬伊說：“你走嗎？”

“走？去哪兒？課才上了一半呢！”

“哦，你還要繼續聽啊。那我先回去了，太無聊了，還不如回去寫作業。”

喬伊看姜慧說得輕飄飄的樣子，頓時心生嫉妒。說實話，喬伊真的討厭死姜慧了，不光是因為她毒蛇，更多是因為作為同桌，自己和她在學習上付出的努力與得到的回報完全相反。

姜慧經常上課打瞌睡，抑或躲在課桌里看漫畫，還總是抄喬伊的作業。可她的成績就是比喬伊好，而且好到喬伊連追上她的想法都不敢有。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喬伊每天跟姜慧坐在一起，對比強烈，再加之姜慧總是無意或有意說些傷人的話，她總是覺得負能量滿滿且毫無自信，也對自己越來越懷疑。

姜慧看喬伊不再搭話，站起來，收拾好東西就出去了。走到門口，被正往教室里走的人撞到了肩膀。姜慧吃痛，趕忙往旁邊讓了讓，沒聽見任何抱有歉意的話，便不滿地轉過身，看看撞她的究竟是何人。

剛轉頭，卻只見了那人的背影，異常熟悉。

姜慧心臟像是驟停了，耳朵也不好使，腦袋全是“嗡嗡嗡”的聲音。等被其他人不小心碰到，她才回過神。卻發現，自己從頭涼到腳底，雙手也抑制不住地在哆嗦。

她打了個冷顫，抱緊雙臂，走進樓外濕熱的晚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