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吳掌柜
吳掌柜神秘兮兮的模樣反而引起了虞小樓和癩子的好奇心,這等江湖軼聞一向能夠勾起虞小樓和癩子的興頭。他趕忙又湊近了一些,踮起腳伏在櫃枱上,癩子關好了門也立馬就湊了過來,他們二人也都相信吳掌柜說的話。
當鋪本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叫‘三不收’,一不收來歷不明之物;二不收江湖人士信物;三不收紅白二事之物。這其一,來歷不明之物難免是贓物,倒是正主兒追上了門來,若是一般人也就罷了,要是權貴之人,這東西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極為麻煩;其二,行走江湖的人都有個靠山,或是結成幫,或是百年大派,這些人的信物不能收,收了容易遭多方覬覦,對於當鋪這買賣也極不划算;其三就簡單了,紅白二事的物件收了不吉利,這些當鋪掌柜,也為了積下些陰德罷了。
吳掌柜頭頭是道的說著,虞小樓和癩子眼鏡也不眨的盯着吳掌柜的,好像怕聽漏了一個字,吳掌柜說一句,他們二人便連連點頭。吳掌柜講着故意停了下來,拿起手邊的茶壺,壺嘴對着嘴小口的嘬着。
“咦?沒水了?”吳掌柜的把壺拿開,望一眼壺望一眼癩子,癩子心領神會,趕忙接過茶壺,拿到一邊去立馬續上了熱水,又彎着腰畢恭畢敬的端了回來。吳掌柜痛快的喝了一口,發出一聲輕嘆,然後接着娓娓道來。
幾乎每個當鋪的掌柜,都遵守着這‘三不收’的規矩,倒不是觸之必有惡事,而是做生意無非圖個財,牽扯進這等事也不划算。唯獨吳掌柜號稱‘無一不收’,完全不理會三不收的規矩。這也是緣於吳掌柜當年身上的一部奇案,吳掌柜當年既沒靠山也沒什麼財力,可是他這個人偏偏比別人多那麼些膽魄和智慧。
吳掌柜剛到北平的第一年,開了個小當鋪,那時候這當鋪還不叫‘無一不收’,他也就本本分分的做些生意,可是唯獨這條當鋪街離賭坊近的很,那些好勇鬥狠之徒又偏好賭博,有一些賭輸輸到昏了頭,什麼東西都拿來當鋪抵押,剛好又適逢天下大亂的時候,什麼掌門的令牌,那個幫主的信物都是經常拿來當的東西,收錯了一件,舉幫上下都得來找這個當鋪的麻煩。
這都是好一些的,更甚者一些流氓惡霸,市井之徒賭輸了便來這些當鋪收地頭費,這些掌柜的,好些的呢就交錢自保,沒錢的呢就得受辱挨揍,當時整條當鋪街都算的上是青黃不接。別的地方的惡霸呢,聽着這當鋪街上的掌柜的,骨子軟,錢又多,自然也蜂擁而至,一時間,整個當鋪街的街面上,看到的儘是些個流氓地痞之輩。
吳掌柜的初到北平,根基未穩就遇上這麼一出,自然是苦壞了自己,可惜自己文不行,武也不行,只得悶聲受欺負。這一天吳掌柜的剛交完地頭錢,就來了客人,這位客人一身的行頭雖然已經變得髒兮兮的,可是還是看的出也算是上等的布料,吳掌柜一輩子觀人,看得出這人非富即貴,多半又是在賭坊輸出去不少。
“這位爺您當點什麼東西?”吳掌柜客氣着招呼他,誰知道這個人招了招手,進來幾個穿軍裝的人,抬着五個大木箱子。
吳掌柜的一看這架勢就明白了,這人是個軍隊裏的官,這是賭的人都昏了,敢哪軍中的物資來當。
“這是五百條槍!當了!”吳掌柜當時聽着這話就腿肚子攥筋,差點就倒地上了。按照規矩,這東西是肯定不能收的,可是吳掌柜的當時心生一計。
“軍爺,您這五百條槍,您當的起,我收不起呀,哪有那麼多錢。要不您看這樣,您呢把槍暫時當我這兒,我呢按一條20塊銀元算您,這就是一千塊大洋,我一時也拿不出啊,您吶什麼時候需要了就來我這兒拿,拿夠了一千塊,咱這生意就算了了,也算細水長流。”
這軍官想了想,一千塊大洋確實也不是一個小當鋪老闆一時半會兒拿得出的,便答應了。誰知道吳掌柜轉手便把這五百條槍一口氣全賣給了一夥土匪,30塊一支槍的價格,這幫土匪還挺開心。五百條槍落在這班用大刀長矛的土匪手裏,他們可就等於丑泥鰍一躍成了龍,戰鬥力不知道提升了多少。
吳掌柜還拜了個人情,這伙子土匪就成了給吳掌柜撐腰的人,那地痞流氓哪能跟這班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比啊。可是吳掌柜到這兒還沒完呢,吳掌柜賣了槍便將一紙檢舉信送到了兵部,戰事吃緊,竟然有人私賣軍中槍械,一查確實少了五百支槍,這當槍的軍官立馬就被就地正法了,這五百支槍也成了無頭懸案。
平白無故掙了一千五百大洋的吳掌柜可算是有了資本,吳掌柜當夜就放出話,他的當鋪什麼都收。暗地裏吳掌柜花了點錢,從那班土匪里找了個武藝高強的,第二天正當午這土匪在大庭廣眾之下殺了個地痞,拖着地痞的屍體來了吳掌柜的當鋪。
“掌柜的?聽說你什麼都收?”
“是”
“這小痞子的屍體你收不收?”
“收,痞子屍體一具,五塊銀元!”吳掌柜頭也不抬的說著,一邊從櫃枱里拿了五個銀元個這土匪。
當時街上就炸了鍋了,這吳掌柜的一下子就出了名,後來的事情恐怕除了吳掌柜,誰也沒料到,這天天都有地痞第二天橫死街頭,誰幹的也沒人知道,反正是天天都有人來當屍體,吳掌柜的呢,也一直來者不拒。直到他的當鋪門口,掛了整整一排的人頭,都是些平日裏讓人恨之入骨的地痞流氓!
這當鋪名打那天起就改成了“無一不收”,也就自打那天起,沒有一個地痞惡霸敢來這條街鬧事,吳掌柜的也被奉為這數十家的當鋪之首。
吳掌柜這一計不僅治了這街面之患立下了威,還拉攏了土匪做靠山,自己又平白無故賺了幾百大洋,實在是一石三鳥之計,卻不敢收下虞小樓手中的這一枚小小玉牌。
“別人家不收這玉牌,是因為他們守規矩,你看你倆穿的這破窮寒酸,拿着這麼一塊好玉來當,都拿你倆這玩意當贓物呢。我不收,是因為我知道其中的文章。”吳掌柜的神情變的嚴肅起來。他看虞小樓和癩子也不做聲,滿臉緊張的等着他的話,他便接著說了下去。
“女媧造人,伏羲住世,有感黎民苦厄,設下虔門,希望可以傳下智慧和思想,為萬民造福。可是人性就像那個飄搖的草,向善向惡不過是一念之間。虔門傳下的智慧,學識,在一代代的傳承中逐漸變了味兒,他們把他們遠超於常人的智慧和計謀全都運用在謀求權力,聚攬財富,控制他人之上。虔門的名號早就消失了,現在他們被叫做千門。”
“千門?”虞小樓撓了撓腦袋。
“那些在賭場裏騙錢的傢伙,下好了套的人,不都被人叫老千,這個千字,就是從這兒來的。”
“照您這麼說,這千門人也太多了啊!”癩子吃了一驚,哪家賭坊沒幾個老千,這千門中人也太多了。
“那種不入流的小角色,怎麼入得了千門的法眼,也就是這幫人,學到了冰山一角,敗壞了千門的名聲。真正的千門中人,都是運籌帷幄,智慧過人的人才。他們左右天下大勢,換句話說,他們想要誰來管這天下,就一定是那個人來管天下。”
癩子露出了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虞小樓卻聽得入了迷。
“那跟我這塊玉牌有什麼關係?”
吳掌柜的照着虞小樓的腦袋就是一巴掌拍下去,打的虞小樓生疼,虞小樓委屈的揉着腦袋,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話。
“你也太蠢了,你這玉牌是怎麼來的啊?”吳掌柜又氣又好笑的問着。
“你先給我講完,我再給你講!您看呢?”虞小樓狡黠的一笑。
“千門上下,算得上真正的千門中人的,一共只有九個人。”吳掌柜的話還沒說完,虞小樓和癩子就露出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來,一個只有九個人的幫派,怎麼在吳掌柜的嘴裏說的神乎其神,竟然能有左右天下的能力。
“千門第一人,號千門公子,剩下的八人被稱作千門八將,這八個人,每個人都有一塊將牌,牌子上刻着他們的身份,當年我見過一塊,而你這一塊和我見過的那塊做工用料都是出自一人之手,而且算起年頭來,已經無法深究了,我估計是塊真的。”吳掌柜攤着手搖了搖腦袋。
虞小樓徹底被吳掌柜這番話護住了,自己手裏這塊是一塊千門八將的獎牌,這麼個燙手的山芋放在自己手裏,要是被別人知道,指不定有多少人衝著這塊玉牌來追殺自己。
“這塊,是又瘦又高的大漢給我的,他讓我拿着這東西,九月初八去一個地方找他。”虞小樓咽了口口水,他皺着眉,連聲音都在顫抖。
“那就難怪了,哎,你小子有什麼過人的本事啊,他們竟然能看上你。讓你去的地方叫落馬客棧吧?”
虞小樓聽到落馬二字的時候就立馬把玉牌拿了回來,連退了幾步,盯着吳掌柜,覺得眼前的這笑嘻嘻的老掌柜,可疑的很。
吳掌柜搖了搖頭,無奈的看着虞小樓,眼神里倒多了幾分讚許,這小子的警惕性倒是比一般人高的多,他反看了一眼癩子,癩子愣在原地,左邊看看虞小樓,右邊看看吳掌柜。吳掌柜嘆了口氣,心想着癩子真是個傻大個兒。
“你別擔心,我能知道這麼多事,因為我去過那個地方。”吳掌柜這話也算是給了虞小樓一顆定心丸,虞小樓這才一步一挪的又朝吳掌柜靠近了些。
“當年我那一計在北平徹底立穩了根基,我原以為做的天衣無縫,可是還是被人看了個例外通透,這人找上我,看我還有些智慧,問我願不願意加入他們。我當時還不知道他就是千門八將之一。我心想能一眼就識破我這一計的人不算多,抱着個討教的心態就去了。”
“然後呢?您別說一半停一下的!”
“我呀,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吳掌柜不但沒有絲毫的羞愧的意思,反而還有些驕傲。
“您還有臉說呢?”癩子調笑的看了一眼吳掌柜,吳掌柜懶得搭理癩子,癩子這腦子,實在是看不上,倒是這虞小樓,他反而覺得有點意思。
“千門的傳人從來都是一傳一的,我當時就看出來,當時找到我的千門八將也同時找了好幾個厲害的角色,跟他們一比,我根本什麼都算不上。我跟他們爭,不是自尋死路嗎,所以啊,我就在第一關示了弱,才能全身而退啊!”吳掌柜的回憶起當年這段往事,眼睛不自主的就向上看去,臉上還是浮現出了滿足的神情,尋常人哪有這般機遇呢。
吳掌柜的轉而看向虞小樓,之前的申請一掃而過,變的極為嚴肅,他指着虞小樓手中的那塊玉牌,眉毛都皺了個八字。
“你這塊玉牌,可不尋常。”
“這千門八將分別是正、提、反、脫、風、火、除、謠。你這塊是脫將的將牌,脫將二十年前帶着千門的命要機密出逃,從此無人知曉下落,千門從此也一蹶不振,失去了外八行之首的地位,這個脫將這位,一缺,也就缺了二十年。”
“吳掌柜,照您的意思,這玉牌我是肯定當不出去了,那這落馬客棧我是去還是不去呢?”虞小樓像是泄了氣,歪着腦袋問起吳掌柜。
“當也不一定當不掉,只不過,你當了它是死路一條。你不去呢,也是死路一條。”
“那我不是橫豎都是個死了,還不如當了瀟洒幾天呢!”虞小樓聽吳掌柜說出自己的這般處境,不由的冒出了氣話。
“去,雖然是兇險萬分,但是這人既然連將牌都給你了,說明千門早已相中你,只要你別到了地方犯蠢,你也有那麼零星的機會當上千門八將,到時候,我見着您虞爺都來不及跪呢!”
吳掌柜故意調笑着虞小樓,虞小樓倒是壓根沒聽進去,反而一臉的愁容,這趟天津落馬客棧,他估摸着自己是非去不可了。他掂了掂手裏的玉牌,撇着嘴低着頭看着,覺得這玩意真是發燙,燙的他命都要沒了,還得死死的抓住,千萬不能放了。
虞小樓此刻心裏一萬個後悔,自己幹嘛那麼能跑呢,他想了想有不對,會點輕功就能當千門八將,那和吳掌柜嘴裏說的也差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