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劫船大盜
無論是多大的航船,漂浮於江面之上前行的時候,都顯得渺小又孤單,江面上的行船不多,這個時候理應是商船最多的時候,可是寬廣的長江之上,唯獨飄着這麼一艘商船嗎。它停在碼頭的時候看着像是一隻汪洋中的巨獸,待到了寬廣的江面水域之上,卻又像是一隻深入了叢林的小蟲子,隨時都有更兇猛的怪物湧出來,將他吞噬殆盡。
虞小樓便躺在這商船最底層的貨倉里,最貼近的感受着海水的味道,搖曳的海浪,在最黑暗的地方嗅着海水裏略帶的腥氣,他將幾個大箱子拼在一起當做床,又把麻袋枕在腦袋底下,做成了一張簡陋的破床,腦袋下的麻布袋裏不知道是藥材或是什麼,總讓虞小樓覺得散發著一股子味道,混着海水的味道變得更加令人作嘔,虞小樓沒坐過船,若是坐着便讓他覺得頭暈目眩,直犯噁心,可是躺着,也沒好到哪裏去。
船上是什麼人,將要到哪裏去,虞小樓都不知道,他只是漫無目的從碼頭上了船罷了,他甚至連張船票也沒有,便只好藏身在最底層的貨倉里,看不到日出日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不知道外面是風吹還是雨打。
這倒反而是讓虞小樓滿意的一點,他不想被人看着,也不行看到別人,這個幽暗封閉好似囚籠般的空間正是虞小樓所期盼的,他可以一言不發的望着船艙底的木板,偶爾有光照射進來的時候,他便開始數起上面的紋路,像是中了魔怔般的病人。
虞小樓也不覺得餓,也不覺得渴,即便自他上船起,不過只過了幾個小時,可是虞小樓卻覺得有好幾天那麼久,他睡醒了便無神的看着眼前的一團漆黑,可他卻看得到畫面,那些在南京城裏的一幕幕就在眼前。
眼前是屠佛拿着根藤條,坐在那和他碩大的身軀不成比例的小木凳上,一邊兒抽着捲煙,一邊兒盯着虞小樓做菜,嘴裏還嚷着哪裏哪裏都不對...虞小樓眨了眨眼,眼前的畫面又變了,他好似看着了吳晴依偎在他的肩頭,然後輕聲軟語的說這些什麼,紅色桃紅,又微微帶笑,虞小樓的手搭在吳晴的腰肢上...可他一眨眼,卻仍是船艙里的黑暗。
虞小樓突然覺得眼眶有些難受,眼淚堆積在了眸子裏,遲遲沒有掉下來,終於在虞小樓下一次眨眼的時候,徹底滑落,去沒聽到虞小樓任何的哭聲。他所有的幻想都結束了,如同暴風驟雨頃刻間襲來,又在一下刻離去,似乎從來都沒來過,好像是夢一般,但是卻真實的摧毀了虞小樓的一切,所有他設想里的美好都戛然而止。
他要去哪兒呢?虞小樓心裏徘徊着這個問題,就連隨波逐流,也不知道是該如何。虞小樓覺得疲累了,他便閉上眼睛,可他又不願如此頹唐下去,兩種對立的思緒交織在他的腦海里,讓他不管怎麼休息,也覺得疲憊。
船艙的上邊兒傳來哄鬧聲,虞小樓抬起眼來,坐起了身子,他覺得有些奇怪,這不是艘客船而是商船,船上沒什麼晚會或是活動,最多是幾個船員晚上湊在一起喝酒耍錢,可這哄鬧聲已經傳到了最底層的貨倉,虞小樓覺着不對勁,又站了起來。
他摸着黑朝着樓梯走去,上邊兒是關着的大門,這層上去是船員們住的地方,虞小樓附耳聽着,門前沒動靜,估摸着哄鬧聲得是甲板上傳來的,他緩緩推開個門縫,確認門口沒人,才打開了門,快步走上來。
一下子看着亮光的虞小樓的覺得雙眼刺痛,他已經習慣了黑暗中的一切,突然的亮光讓他有些不習慣,覺得頭暈目眩。虞小樓比起眼睛,站穩了身子,然後次啊緩緩睜開了眼睛,逐漸習慣了亮光之後,他望着前邊不遠處通向甲板的出口,哄鬧聲便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虞小樓凝神屏息,腳步放的極輕,每一步都沒發出丁點的動靜來,他緩緩靠近了門口,哄鬧聲變的清晰起來,幾乎可以聽清楚他們在說些什麼,虞小樓身子貼着門,他還從未見過船員和這艘船上的人,也不知道說話的到底是誰,便緩緩探出個腦袋來。
甲板盡頭的護欄上坐着個男人,他蹲坐在欄杆上,讓虞小樓覺着吃驚的是他的雙手扶也不要副,雙腳踩在護欄之上,在這搖晃的船上卻四平八穩的,他渾身能看到的皮膚都被曬的黝黑,腦袋上留着精幹的短髮,前額綁着一段紅色的頭繩,五官雖然標緻眉宇之間卻讓人覺得這人狂放不羈,他只穿着一件背心,卻還打開了扣子,從胸膛到腹部都是解釋緊緻的肌肉,算得上是稜角分明好似斧劈刀刻似的。
腰上繫着一根紅綢緞帶,一邊兒掛着槍套,槍套卻是自製的,槍還放在裏面,另一邊兒掛着兩個核桃大的鈴鐺,腰間的位置掛着兩把手臂長的細刃短刀,腿上是青布的褲子,到了腳腕兒的地方綁住,腳下踏着一雙靴子。
這人前邊兒還站了十來號人,個個都敞着胸口,有的手裏拿着槍,有的拿着刀,雖然都站在前邊兒,但是卻沒一個人擋住了護欄上那男人的前邊兒。虞小樓偷偷的看着,這是伙兒水賊海盜,來劫船來了,而那坐在護欄上的,就是他們的頭兒。
虞小樓皺皺眉,心說自己是好事遇不上,壞事都趕着一起來了。他現在是進也不是,退卻無路,就處在這麼個尷尬的境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是逃也沒得逃了,他可不會游泳啊!
那海賊頭子從護欄上跳下來,從腰間拔出兩把細刃短刀,反握在手裏把玩着。虞小樓看在眼裏,心裏暗暗驚嘆,那短刀在海賊頭子的手裏使得出神入化,好像就是長在他手臂上似的,刃不離身,卻又在空中留下弧線,在陽光的照射下散發寒光。那海賊頭子變玩弄手中的短刀,邊衝著前邊兒走去。
前邊的船員和船老大都被五花大綁,跪在前邊兒,幾個船員估摸着是從來沒遇到過海盜,渾身發抖,臉色都白了。唯獨見過了不少市面的船老大,依舊昂着頭,咬牙切齒的瞪着海賊頭子。
海賊頭子好像看着船老大的樣子便更來勁了,他快步上前挑起刀尖,刀劍停在了船老大的喉頭,虞小樓眼看着船老大就要血濺當場,可是海盜頭子卻停了手。饒有興趣的盯着船老大,上下打量着他。
“你看着不怕死啊?”海賊頭子盯着船老大,船老大的面色卻沒有絲毫的改變。
“其實我也不圖着殺人,大家都吃水面上的這碗飯,你把東西交出來,我立馬就走人!”海賊頭子看來硬的不行,便站起身來說起好話。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東西!你知道你劫的是誰的船嗎!不要命活膩了的賊子!”船老大似乎油鹽不進,還破口大罵起海賊頭子來。
海賊頭子似乎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收起刀子掏出槍來衝著船老大的腿上就是一槍,船老大一聲悶哼,就便倒在地上,痛苦的**起來。海賊頭子收起槍走到了船老大的前面,用腳踩在他的身上。
“老子劫的就是他甘景虎的船!”海賊頭子盯着船老大,怒吼了一聲。
虞小樓在一旁聽着,甘景虎是何人他倒是聽過些,長江一帶,自兩湖而起,直到上海去,都知道甘景虎是什麼人,長江水面上的第一大水賊,甘家。遠在幾年以前,白靖就有向虞小樓提到過盜門四堂里,走山堂李家、點金堂潘家、領火堂白家和這采水堂甘家。
甘家就是采水堂的龍頭,有傳言,這自漢末三國起就有他們甘家,當時有一名將,姓甘名寧字興霸。原就是夏江口的一個水賊,但本事極大,糾結幾個鄉鄰,在江面上殺人劫寨勢力越來越大,後來投了吳國,官拜折衝將軍。後來甘寧去世,吳國滅亡,甘家後人帶着手下的親信,重操舊業,經過軍中洗禮的甘家人遠比其他的水賊海盜要訓練有素的多,逐漸的也就稱霸了水面。
而後來到了唐代,空空兒降服走山、領火、點金三堂,甘家獨木難支,以一己之力難以和三堂對立,只好屈於大勢,納入了空空兒一手同齡的盜門,改名采水堂。因為水戰的獨特,沒受過訓練的人根本無法和訓練的人作戰,這也是盜門一直不願提起的過往,便是百盜之祖空空兒並沒有真正的降服采水堂,而甘家人也一直與其他三堂聯繫甚少。
時至今日,甘家仍舊是長江流域最大的海賊,他們要護的船,沒人敢碰,他們要劫的船,怎麼都會劫走。其水寨隱蔽,甘家的大本營九曲十八彎,外人根本找不到,若是有意尋找,還會被甘家的暗哨發現,半路截殺。
這一輩甘家的三兄弟里,大哥甘景龍英年早逝,老三甘景豹失蹤,三兄弟只剩下了老二甘景虎,重任都落在他的肩上,不過甘景虎倒也不辜負甘家,做事雷厲風行,在水面上做起了生意,順着他的,他都保下,不聽話的連人帶船葬身江底,幾年下來,在江面上提起甘景虎的名字,沒有人不怕的。
虞小樓看着眼前的這個海賊頭子,年紀不大,卻敢放出他就是要劫甘景虎的船這種話來,到底是年少輕狂還是這人來頭不小,虞小樓也猜不出來,便繼續靜靜的看着,他隱約覺着這甘景虎和眼前的海賊頭子肯定有不小的過節,先前這海賊頭子倒也沒怎麼,但是船老大一提起甘景虎的時候,他的神情立馬變得憤怒,好似暴跳如雷,二話不說便是一槍。
“你不怕死!好!看看你的船員怕不怕死!”海賊頭子點點頭,舉槍指向把頭的一個船員。
“你!知不知道東西在哪?”海賊頭子問了他一句,他驚恐的搖搖頭,海賊頭子扭過頭去,衝著身後的收下說道。
“丟下去!”兩個夥計上來就扛起了被五花大綁的船員,二話不說丟盡了海里。
“你呢?”海賊頭子緊接着問下一個,船員神色驚慌,看到了上一個的下場,眼淚都快擠出來了。
“大爺我真的不知道了!”船員的哀號好像耳旁風似的,還沒等海賊頭子說話,那幾個海盜便也把這個夥計丟了下去。
海賊頭子一個個船員的問過去,可是這些個船員卻都不知道,便一個個被丟到了海里,此刻只剩下了一個倒地不起的船老大和一個大副,海賊頭子不耐煩的走到大副面前,他已經沒耐心在問同一個問題了,只等着大副回不回答。
大副良久沒出聲,海賊們都走上前來,準備好了把他丟下去,海賊頭子的臉上也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這個時候大副卻出了聲。
“我知道!我知道!”
“你敢說出來!甘二爺一定殺了你!”船老大立馬喝道,卻又被海賊頭子踹了一腳。
“東西就在貨倉!裝船的時候那位爺說東西一定要親自交給甘二爺!”大副的話說完,船老大的臉色變得好像死灰一般,好似忘記了疼痛似的,也不哼唧了,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雙眼裏滿是恐懼。
虞小樓扭頭想起自己就在貨倉里,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呢?要親手交到甘景虎手裏的東西,肯定對他有着超過了簡簡單單錢財,有着更深的意義。
“不錯,扔下去!”海賊頭子說罷揮揮手,幾個手下還是把大副也丟了下去。
大副哀嚎着掉進了海里,虞小樓看在眼裏,這伙海賊當真是心狠手辣,反覆無常的兇徒,不僅膽大包天,劫了甘景虎的船,還一個不留的殺光了他們。那些個船員被五花大綁,扔進來海里是必死無疑。
“我勸你趕緊跑,甘二爺知道了,天涯海角也要殺了你!”船老大咬牙切齒的盯着海賊頭子,海賊頭子卻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
“不用等他來,我遲早要殺到他的門前,提着他的腦袋!然後扔進大海里去!”海賊頭子說這話的時候,神情更加可怖,而且異常的堅定,並不是在說狠話,更像是說的是一件他一定會做到事情似的。
船老大的面色異常,看着海賊頭子,眼神發生了變化,他低聲的問着海賊頭子。
“你到底是誰?”
海賊頭子附身到船老大的耳邊,只是短短說了幾個字,船老大便汗如雨下,絕望的望着海賊頭子,拖着中槍的那條腿,一點點的爬到了護欄邊。
“我這就和我的兄弟們下去作伴!”海賊老大不屑的一笑。
“你自己跳吧,他們可沒死。你居然不知道那是活水結。”
船老大扭過頭看向江面,江面上船員們正拚命的游去,都想趕快逃離這艘船,船老大的面色徹底絕望了,原來那海賊綁的活水結,平時是難以掙脫,可是遇水只要稍稍使力便能掙脫開來。
“跳吧!”海賊頭子淡淡的說著,船老大絕望的翻身跳下了船。
虞小樓這才聽明白,原來是自己誤會了,這海賊頭子無心殺人,反而是使了個手段,嚇破了這些船員的膽,讓他們不打自招,最後放走了他們,自己劫走了這艘船。想到這兒,虞小樓倒有些好奇,海賊頭子到底劫走的是甘景虎的什麼東西。
“走!小的們!跟我去貨倉!”
虞小樓聞聲臉色一變,海賊頭子劫走了這艘船,現在又要立馬就去貨倉,這船艙進出只有這一個門。這下他可沒地方躲了,不出片刻,海賊頭子就能找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