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口中花
唐果掃了一眼,女屍的胸口被血跡染得一片模糊,應該是被人用到刺過,具體多少刀唐果也看不出來,目測應該不會太少。
這又是勒頸,又是刀刺,死者跟兇手之間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啊。
唐果暗暗有些咋舌,她的膽子一向比較大,在學校時候參觀標本室都可以興緻盎然,所以現在即便是第一次出現場,對着這麼一具女屍也並沒有覺得特別的害怕,只是看到女屍脖頸上的勒痕,還有身上那因為刀傷而被血染紅的衣裙,想到殺人兇手對於死者可能懷着怎樣深的恨意,還是會讓她有點心裏發涼。
“這是什麼?”就在唐果因為這名女被害人的慘死而暗暗心驚的時候,原本一直面無表情沉默着的秦滄忽然之間開了口,並且伸手指了指女屍一旁地上的一個證物袋,伸手指了指,開口詢問現場的其他同事。
唐果這才注意到秦滄指出來的那個東西,是一支紅玫瑰,花已經有點蔫了,不過基本上還算完整,顏色暗紅,深綠色的花莖上有尖刺和已經殘缺的葉子。
“這是原本在死者身上的,剛剛拍完照之後,進行屍檢之前才收起來。”那個被秦滄問到的刑技同事雖然對他不太熟,也還是回答的很詳細。
“是從死者的嘴上拿下來的?”秦滄開口又問。
那名刑技的同事點點頭:“對,原本那朵玫瑰花就銜在死者的嘴裏。”
唐果聽了有一點驚訝,忍不住扭頭看了看秦滄,從秦滄方才的發問來看,他雖然比自己來的略微早點,但是很顯然也是錯過了最初的現場,沒有看到那朵玫瑰花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可是他怎麼知道會是死者的嘴裏而不是手裏呢?
“你是怎麼猜出來的?”她雖然擔心會碰壁,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的開口問。
秦滄看她一眼,眉頭微微一蹙,似乎對她的措辭略感不滿:“我有眼睛,也有腦子,不需要猜。”
“對不起,我沒有別的意思,”既然自己的說法讓秦滄感覺到受了冒犯,唐果也很誠心誠意對他道了個歉,然後問,“那你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呢?”
本以為自己的態度這麼好,秦滄會不計前嫌的給自己一個答案,沒想到他卻只是朝死者的方向微微的抬了抬下巴:“用你的眼睛仔細看,如果你也有腦子可以思考的話,想找答案並不難。”
唐果有些不滿的瞪着秦滄,但是對方卻毫不在意,她也只好悻悻的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而投向女屍那邊,心裏暗暗的想,這人的嘴巴還真是夠毒的,說起話來居然沒有一句中聽,難怪別人對他都猶如蛇蠍一樣避之唯恐不及,更難怪得他要從大學裏面辭職出來,這樣的性格怎麼可能教書育人,給他當學生還不得一天到晚被打擊的一點自信心也沒有,還要生一肚子的窩囊氣?
一邊這麼想着,她一邊觀察着不遠處的那具女屍,很快她就發現,女屍身上雖然血跡很多,但是基本上都集中在上半身,主要是胸口一下、小腹以上的區域,其他除了脖頸上面的勒痕之外,連明顯的傷痕都沒有,但是她的嘴唇上面卻帶着一點點乾涸的血跡,不多,就只有一點點沾染在嘴唇上,就和平時嘴唇乾裂的時候滲出來的血跡一樣,伸出口腔外的舌頭上也有一處類似的血跡存在,從那位置來看,很有可能是被玫瑰花莖上面的刺給刺傷了,並且舌頭上也有血跡,這就說明那支玫瑰花應該是在死者被勒死或者刺死之後很短時間內,被兇手橫着塞在死者的嘴巴裏面,就好像電影裏面會看到的那種銜着玫瑰花的姿態。
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人都被如此兇殘的殺害了,為什麼還要讓她銜着花?是兇手想要藉此表達什麼,還是單純為了製造一種視覺效果?
考慮到這個問題,唐果又把視線投向了秦滄,既然他是犯罪學方面的行家裏手,那這方面的問題應該也會手到擒來的吧。
成功那天把自己叫到辦公室去的時候,告訴自己要虛心向秦滄學習,如果自己就因為秦滄這個人的性格並不是那麼好相處就打了退堂鼓,那豈不等於是在告訴領導,自己就是一個懦弱膽小的人,連一個不好相處的同事都沒有辦法順利的建立溝通,並且還感到害怕,那又該怎麼去面對窮凶極惡、詭計多端的犯罪分子呢?唐果在心裏面這麼一盤算,就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秦滄,從現場你能看出些什麼來?”唐果開口問秦滄。
秦滄看都沒看她,開口反問道:“你能看出些什麼來?”
“我?”唐果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反問自己,不由一愣,“我看不出什麼。”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就能?”秦滄又問。
“因為你是犯罪學方面的行家啊,專門研究這個的學者。”唐果回答。
秦滄點點頭:“好,那我就告訴你,以我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死者是一名職業女性,工作性質應該是那種不太規律,經常需要早出晚歸的,此人平時比較注重保養,家庭條件比較寬裕,已婚,婚姻應該出了點問題,與丈夫感情不太和諧。”
“還有呢?”唐果聽着秦滄侃侃而談,趕忙拿出自己的小本子來仔仔細細的做記錄,同時熱切的看着秦滄,希望他能說出更多的推測和判斷。
秦滄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繼續說:“還有她生前應該喜歡吃韭菜的東西,比如說韭菜雞蛋蝦仁的水餃,食量也比較大,每次吃完飯都會選擇用右手的小手指背着別人偷偷的摳牙齒。哦,對了,她可能還有腳氣。”
唐果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連這些也看得出來?”
“看不出來,”秦滄回答的十分坦然,“這都是我隨口胡編的。”
這樣的回答很顯然是唐果始料未及的,她的眼珠子差一點點從眼眶裏面直接蹦出來,順便再噴出一口老血。
“那你這算是什麼?耍我么?你也這麼大個人了,覺得有意思么?”唐果有些惱火了,就算是泥人也總還有三分土性,更何況她也算是個熱血青年,自己在對方沒有風度的前提下已經做到了本分,本來想着虛心求教,好好的和這個學術界小有聲望的怪咖學習一下,結果對方卻故意編瞎話來糊弄自己,這可真是“嬸可忍,叔不可忍”,由不得她覺得火冒三丈。
“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沒想到她這種怒氣沖沖的質問,居然換來了秦滄一本正經的回答,回答完之後,他還好整以暇對已經快要到了暴走邊緣的唐果說,“既然覺得不高興,以後就不要問這種傻問題,我是犯罪學出身這個沒錯,但我不是算命先生,不會睜着眼睛說瞎話,我能夠說出來的,都是屍體告訴我的,屍體沒有告訴我的事情,我又怎麼可能說得出來?有根有據的叫做推理,沒憑沒據的那就叫睜着眼睛說瞎話。”
唐果被他這麼一說,一時之間也有點接不上話,原本湧上了腦頂的怒氣也一下子消散掉了一大半,雖然略微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悅,心裏面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的確確是受到了一些影視作品的影響,看多了那種掌握了犯罪學和犯罪心理學,就所向披靡,隨便掃一眼就能洋洋洒洒說出一大堆推測的神探,遇到了同樣有着犯罪學背景的秦滄就忍不住有了這樣的傾向,認為他可能也有這樣的本事。實際上想一想,影視劇作品當然要有誇張的藝術加工,更何況由點及面的推測其實誰都可以做得出來,只不過嚴謹程度怎麼樣,那就值得商榷了。
“對不起,是我問的太冒失了。”唐果沒有多想的開口向秦滄表達了一下歉意,她的個性一向如此,一是一,二是二,即便她現在也還是不大喜歡秦滄的性格,但是自己因為考慮不夠周全而做的不好的事情,她也不會吝惜一個道歉。
秦滄似乎沒有想到她會這麼乾脆利索的就向自己道了歉,並且看起來也還是挺有誠意的樣子,不像是在敷衍,於是忍不住扭頭又上下打量了唐果一番,臉上依舊沒有太多的表情,卻也收起了方才的嘲諷,點了點頭,兩個人就算是握手言和,把剛才的那一段小小的摩擦給翻了篇兒,誰也不再去糾結計較了。
剛剛忙完屍檢的法醫聽到了秦滄和唐果之間的對話,這兩個人都是剛剛才到局裏面來上班的新成員,所以法醫科的法醫對他們兩個都不熟悉,原本也沒有怎麼去打招呼,現在聽到了秦滄的話,那個法醫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看秦滄,笑了笑,說:“我原來以為跟被害人屍體‘聊天’的就只有我們做法醫這一行的人呢,現在看來,我們到還有別的同道中人吶!”
秦滄看了一眼那個法醫,對他淡淡的一點頭:“殊途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