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來橫禍
午夜十二點三十分,即便在路燈的映襯下,夜空中的星星仍舊閃爍着冷冷的光,A市的絕大多數人都已經進入了夢想,就連白天熙熙攘攘的街道也變得異常冷清,路邊的樓房在路燈下拉出長長的陰影,讓這條路看起來竟與白天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模樣。
噠,噠,噠。
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劃破了夜的寂靜。
那腳步聲不緊不慢,像是女人穿着的中跟皮鞋。
果然,打從街口的拐彎處走來了一個女人,看起來約莫只有二十六七歲的模樣,身形苗條,在這個夏末秋初的夜晚,女人身上的連衣裙顯得格外搖曳。
夜,實在是太靜了,以至於那高跟鞋的鞋跟與地面每碰撞一下,發出的聲響都好像直直的砸在人心裏似的。
女人把隨身背着的皮包又往肩膀上拉了拉帶子,順便緊了緊裹在連衣裙外面那件針織衫的衣襟。
這樣的時間,這樣的街道,總讓人覺得有點心裏毛毛的。
女人心裏面有些暗暗的後悔起來,為什麼自己不按照以往習慣的路線走,非要一時興起抄什麼近路,誰能想到白天這麼熱鬧的一條街,到了晚上居然靜成這個樣子,讓人忍不住覺得心裏面有點毛毛的,腳底下也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噠噠噠,噠噠噠。
黑暗中,女人的裙擺隨着她的腳步翻飛,路燈昏黃的光線讓她裙子上那原本應該鮮艷的薔薇花圖案也變得有些暗淡了似的。
一陣疾走讓穿着中跟皮鞋的女人多少感覺到了一絲絲的疲憊,腳下的水泥磚在經年累月的磨蝕下早已經凸凹不平,鞋跟幾次在地面破損的凹洞處歪歪扭扭,女人的腳踝已經有些酸痛了,她不得不重新放慢腳步,心裏面暗暗的抱怨着。
忽然,她隱隱覺得自己的身後好像有什麼人跟着自己似的,停下腳步猛地回過頭去。
她的身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條空蕩蕩的昏暗街道,一陣風吹過,吹起地上的膠袋,擦着地面發出沙沙的聲響。
女人略微鬆了一口氣,心裏面責怪自己大驚小怪,自己嚇自己。
又走了幾步,那種被人跟隨着的感覺再次強烈起來,恐懼的本能讓女人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腳步也加快了一點,鞋跟撞擊着地面,噠噠噠的聲響也跟着變的急促起來,雖然知道很有可能是自己嚇自己,可是她仍舊不敢回頭去看,只想快點回到家裏面去。
不遠了,女人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在心裏安慰自己,再過兩個路口,然後拐一個彎就到家了,回去之後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的睡一覺,自己現在一定是因為累了,神經綳得太緊,所以才會疑神疑鬼的,自己嚇唬自己。
心裏面這麼胡思亂想着,女人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腳下,鞋跟踩在了一塊破損水泥磚的邊緣,腳踝那麼一歪,整個人的重心就失去了平衡,跌坐在了地上。
“哎喲!”女人低呼一聲,伸手去揉自己扭得酸痛的腳踝。
一道黑影,慢慢的從後面靠近過來,沙沙沙的腳步聲若有若無。
女人心頭一跳,她猛地回過頭去,瞳孔猛然收縮,一聲來不及出口的驚呼卡在了她的喉嚨里……
黑夜,昏燈,破碎的薔薇。
“啊?!”
A市公安局一間辦公室裏面,一個扎着馬尾的年輕姑娘正一臉詫異的看着面前辦公桌後面坐着的一個中年男人,因為過於吃驚,一下子連嘴巴都忘了閉起來。
“領導,你是不是跟我開玩笑的?”她愣了幾秒鐘,才終於回過神來,有些不願意接受現實,抱着僥倖心理開口問,“為什麼是我?”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是A市公安局重案組的負責人,名字叫做成功,今年剛剛四十歲,正是年富力強的的時候,在工作方面口碑不錯,向來以雷厲風行而著稱。現在面對年輕下屬的質疑,眉頭一皺,略微有些不悅。
“小唐,你覺得我是那種會拿工作安排來開玩笑的人么?”他表情嚴肅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年輕姑娘,“你才剛剛從學校裏面畢業,被分到重案組其實已經不是特別合適了,我這是為了你考慮,給你一個機會,人家畢竟在犯罪學的學術界也是小有名氣的人,多跟着人家身邊學習學習,這樣才能夠不被其他同事落在後頭。年輕人要腳踏實地,抓緊一切能夠提高的機會,不要好高騖遠,眼高手低,一上來就想着耍什麼個人英雄主義,知道了么?”
“領導,我不是那個意思……”被成功批評了的年輕姑娘名字叫做唐果,今年才剛剛從警校畢業,考到了A市公安局,雖然說專業對口沒有問題,但是為什麼會一下子就被分配到了重案組,她也說不清楚,原本就已經有些戰戰兢兢了,現在又被領導通知她,讓她跟在一個被特招進公安局的學術精英身邊學習,這實在是讓她吃驚不小,並且一切都與她原本盼望的初衷相距甚遠,“我的意思是說,那個學術精英聽說好像為人特別的嚴厲,又是局裏特招進來的,我資歷太淺,跟在他身邊恐怕會露怯,到時候會丟了咱們重案組的面子,而且他是理論型的,我最欠缺的是實踐經驗,所以……”
她遲疑了一下,不過還是鼓足勇氣對成功說:“如果領導覺得我資歷太淺,不能夠獨當一面,需要加強學習的話,可不可以讓我跟着嚴立夫?嚴立夫可是咱們局出了名的神探,我跟着他肯定能夠提高很快的!”
說完,她用懇求的目光熱切的盯着成功,希望他能夠批准自己的請求,成功皺了皺眉頭,指尖在棕紅色的辦公桌桌面上輕輕的扣動了幾下。
“立夫的資歷當然是沒問題的,”他幾乎想都沒有想就搖了頭,“但是你現在的水平,跟着他還不夠,還得歷練歷練,而且你要知道,咱們這裏是警隊,不是餐館,不是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依着心意隨便挑。不過你放心,鍛煉的機會有的是,等你水平提高了,以後自然是有機會跟立夫好好學習的。”
“可是……”唐果有些擔憂起來,“我聽說那個人好像不是特別好相處……”
成功蹙眉看着唐果:“小唐,你剛剛到單位,而且又是個年輕人,對待工作的態度一定要端正,不要一上來就拈輕怕重,這樣可不太好啊!我們的工作性質比較特殊,平時免不了要和形形**、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如果你連自己朝夕相處的同事都不能建立良好溝通,那我怎麼放心讓你接觸實際工作呢?更何況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外面的流言蜚語你還是不要太當一回事兒吧!”
唐果被成功這麼一說,也是啞口無言,的確,那個人的風評自己也不過是道聽途說,準確性到底有多高還是個未知數,更何況作為新人,到了工作單位滿打滿算還沒有半個月,太過於挑三揀四,也不是什麼好事兒。
於是經過了一番迅速的內心掙扎,她便放棄了再去和成功討價還價的打算,盡量掩飾好自己內心裏的失望情緒,點點頭:“那我聽從領導安排。”
成功聽唐果這麼說,眉頭便也鬆開了,滿意的對她笑了笑,看了看手錶,朝門口示意了一下:“那你回去吧,我估么着這個時間人差不多也該來了,去打個招呼,彼此熟悉熟悉,這樣以後在工作中也比較好協作。”
既然工作已經安排完了,唐果當然也不好再繼續打擾,便打了個招呼,離開了成功的辦公室,回重案組那邊去,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很複雜,一來是有些失望,二來也實在是有那麼一點忐忑。
嚴立夫這個A市甚至省內都小有名氣的神探,是她在警校時期的偶像,關於他機智神勇,屢破大案的事迹聽了不少,畢業考到了A市公安局的時候,原本唐果也只是小小的粉絲心態,盼着能夠有機會一睹真容就好了,誰知道居然誤打誤撞的進了重案組,和嚴立夫在同一間辦公室,這可讓唐果着實激動了好幾天,每天都盼着上級能夠讓自己跟着嚴立夫他們那邊一起出出現場,跑跑調查,結果一晃一個多禮拜,她每天都是被留在辦公室裏面熟悉業務,根本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嚴立夫是怎麼開展調查的,好不容易今天一大早自己就被成功叫到了辦公室,還以為是有什麼工作要交代給自己呢,沒曾想,居然是這麼一種安排。
那個自己需要跟在身邊學習的人,名字叫做秦滄,在A市也同樣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只不過他的名氣與“神勇”二字沒有任何聯繫,如果非要用兩個字來形容,那也只剩下“怪異”了。
這個秦滄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學歷漂亮的讓人眼紅,據說別人用六年讀完小學,他連跳兩級,只用了四年,初中別人用三年,他用兩年,到了高中,又一次大跌眼鏡的跳級高考,最後的高考成績居然還十分出色,硬是以比同屆學生小了四歲的年紀考上了別人都考不上的重點大學,之後更是以一路狂奔似的速度讀完了本科和研究生,又被公派出國去讀了個博士回來,博士畢業之後回校任教,不到三十歲就已經以突出的表現破格評上了副教授,並且在教學和學術方面都頗有一些建樹,讓原本質疑他的人都變得啞口無言。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藉著這個勢頭乘風而上的時候,秦滄卻突然從大學裏面辭了職,跑去報考了公安局裏的一線刑警職位,這一舉動差不多跌碎了所有人的眼鏡,沒有人能夠理解為什麼他會放棄那麼一份又體面又有前途的職業,離開多少人擠破頭想要進去的高校象牙塔,跑去做一線警察那種辛苦的工作。
想不通的人很多,敢開口問的人卻幾乎沒有,為什麼?因為有人說秦滄這個人很孤傲,有的人說秦滄這個人很冷漠,有的人說秦滄這個人很毒舌,有的人說秦滄這個人很刻薄,等等等等。
這些都是唐果從別人那裏聽到的口口相傳的一些說法,評價五花八門,除了沒人敢否定秦滄的業務能力之外,對於他的個性評價就幾乎沒有太正面的了,唐果雖然說沒有盡信,卻也是半信半疑的接受了一大半。即便她還一次也沒有見過這個傳說中的秦滄本尊,也至少可以這麼理解,如果一個人對他的評價聽起來略微帶着一點點的負面,那可能是主觀上的偏見,可是如果好多個人都有類似的觀點,那就說明這個人的性格可能真的有一點問題,應該不會太好相處吧。
總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面對這個躲不開的安排,唐果也只能把心一橫,一邊內心打鼓,一邊硬着頭皮的迎上去,在回辦公室的一路上,她心裏暗暗的期待自己的運氣和人品能夠大爆發,不要在怪人秦滄那裏碰太硬的釘子。
而她不知道的是,這個“飛來橫禍”已經在辦公室裏面等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