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離思如雨
漫天的雲霧,白色的,充滿了整個世界,卻又不在任何地方,象那陽光,天地間所有的光線與色彩從那而來,可它卻是白色的。
熟悉的夢境,熟悉的場景,如同往常一樣,在同樣的地方,一直一直都只能苦苦等待着,孤獨地等待着……
夜落雪看着虛空呢喃道:“又回來了,這個夢境。”
空中的聲音幽幽地傳來,“你一直放不下,所以當你睡著了都會想辦法回到這裏,回到這開始的地方。記憶沒有了,但是感覺不會丟失的。”
“為什麼總出現在我的夢裏,你到底想要什麼?”
“那你想要什麼呢?”
夜落雪低頭啜泣了起來道:“我還能要什麼?現在什麼都沒了,哥哥一定恨死了我。我只要哥哥不要恨我,我只要待在他的身邊,你能幫我嗎?”
“命輪早已註定,我們無能為力!”
夜落雪嗚咽道:“那你還說什麼?我好痛苦,真的好痛苦!”
“沒有一個人的悲傷可以感動上蒼,除非她有力量扭轉乾坤,或許你可以做到!”
夜落雪停止了嗚咽,淚眼朦朧的看着天空,“那該怎麼做?你告訴我,求你了!求你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沒有逆轉命輪的能力,所以沒法教你。”聲音頓了頓,接着道:“所有人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天空便升起一顆屬於他的星辰,那便是他的命星,星辰按着命輪制定軌跡運行,命星隕落,便是你生命結束的終結。命輪就是所有人命運的輪盤,它主宰着這個世界。但你是一個異數,因為你根本沒有命星,你是命輪之外的人。因為你不在命輪之中,或許可以打破命輪也猶未可知。”
“到底什麼意思?是不是逆轉命輪就可以讓我改變這樣的結果?”
“逆轉命輪談何容易,曾經有人齊集了九星的力量都沒有成功。”
“九星?”
“九星的故事要追溯到遠古魔君神后的時代,那時的大地上只有一個君主,那便是魔君。魔君的手下有九個最忠勇部下,便是遠古九王。九王並不只有魔族,還有其它的種族。魔君感念他們的忠心,便用他無上的力量,硬生生的將他們的命星定在天空,使得他們即使身死,他們的靈魂也轉生在他們後代之中,只要血脈還在,他們便永遠不會消亡,因此九星只會黯淡,卻不會隕落。”
“為什麼和我說這些?”
“因為九星的每次出現,就意味着這個世界帝王的降生,九星歸一,帝王星啟。千萬年來都是如此,但現在卻出現了變數,那便是你。”
“那我究竟該怎麼做?”
“照着你的本心就好了,誰也給不了你的指引。”
“你竟然知道這麼多的秘密,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
“我是星辰的使者,你可以叫我星使。我們一族世代繼承着星辰的記憶,我們見過大地上發生的一切,我們更能聽到星辰的聲音,因為星辰的指引,所以我來到了你身邊。”
夜落雪沮喪的回道:“來到我身邊有什麼用?你又教不了我逆轉命運!”
“但我可以幫你想起以前的一切。”
話音剛落,就見到眼前出現了一幕,那是個熟悉卻面目朦朧的小男孩。
“不要走啊,你在哪裏?”站在身前不遠處,小男孩單薄的身子是那麼的軟弱和孤獨,他手裏拿着一朵夜落雪從來沒見過的花,雖然沒有見過,但腦海里卻清晰的浮出三個字“夕陽花”。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我好害怕!”他對着那片白色茫茫然的伸出了手去,聲音輕微得如同嘆息。
夜落雪的心抽搐的疼,她伸出了手,想要拉住那個小男孩的手,可就在她要碰到他的時候,夢醒了。
夜落雪驚坐起來,她茫然的看着四周,然後抱着雙腿,將頭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膝蓋上,失控的哭泣了起來,月光傾瀉她身上,像是一雙安撫的手。
許久,宮門被緩緩推開,夜落雪紅着雙眼走了出來,她來到院中的梨花樹下。梨花蒼白如雪,暮春的風又起了,扯碎梨花瓣,零落無情。一片梨花入手心,又有風起,落花滿襟袖,蒼白的梨花輕撫着她同樣蒼白的臉龐。
世事若真如一夢,過而無痕多好,人就不必失意,只當醉了一場,醒來仍過平淡的生活。但人事又怎能如此簡單,一步過錯,一生錯過。
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她驀然回首,眼前正是那個思戀許久的面孔。青衫磊落,煢然獨立於月下,臉上有月光投下的陰影,有着暗雅如蘭的憂傷,此時的兩人如同春草清輝般的邂逅。
“哥哥!”
她不由發出一聲驚呼,然後飛撲進來人的懷中,她知道這不是夢。因為夢中的夜流光對她盈然相顧,剛想執手交談時,卻總是倏然消失,留在腦海中的只剩春光無限的一笑,想抓,怎麼也抓不牢。
夜流光一臉漠然,他慢慢推開夜落雪,眼中射出一道寒光,一把抓住夜落雪的脖子,用力的掐着。
“哥哥!”
夜落雪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她一臉悲傷地看着夜流光,往日溫柔的哥哥居然要將自己置之於死地,她感到一陣心如刀割的疼痛,她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等待着死亡的來臨。多年絢美如蝶的美夢,終將翩然而落。
“既然註定了死亡,那死在心愛之人手中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雖然心裏是這樣想的,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夜風流轉,草蟲微鳴,一時顯得那麼安靜,安靜地等着最終的結局。
夜落雪的眼淚落到夜流光的手背,他心裏感到一陣莫名的刺痛,自己究竟在幹什麼,他的眼中是一抹複雜的掙扎,他開始緩緩地鬆開自己的手。
就在此時,慕霆突然出現在夜流光身後,他一掌將夜流光扔了出去,夜流光一下撞到了樹上,慘白的梨花翩翩落在夜流光的身上。
慕霆拉着夜落雪的手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你走開!”
夜落雪一把推開了慕霆,一下跑到夜流光的身邊,慌張的去看他的傷勢。
“哥哥,你沒事吧?”
夜流光一把推開過來扶自己的夜落雪,咆哮道:“你滾開!不要你碰我!”
夜落雪被推的一個踉蹌,直接撞到了石桌上,額頭一道寸長的傷痕,血慢慢的溢了出來。
夜流光看到夜落雪額間的鮮血,心裏莫名揪了一下,他漠然的看着自己顫巍巍的右手,想着夜落雪淚流滿面的面頰,心裏是對自己深深的怨恨,心念,“我到底在幹什麼?”
“混賬!我宰了你!”
慕霆怒吼一掌向著夜流光的面門拍去,而就在此時,一個身影立刻擋在夜流光面前,夜落雪臉上都是淚痕與血跡,但卻用身體死死的護着身後的夜流光。
慕霆面色溫柔的看着夜落雪,心如刀絞,淡淡的說:“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即使我自己也不可以,誰膽敢傷害你,我一定要殺了他,即使賭上我的命。”
慕霆掌風一偏,朝着後面站起來的夜流光胸口擊去,夜落雪畢竟有着劍聖親傳的身法,她再一次出現在夜流光身前,慕霆一掌,重重地打在自己最愛女人的胸口。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地上梨花,鮮血在慘白的梨花花瓣上,艷的刺眼。
夜落雪氣若遊絲,一臉淺笑的說道:“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即使賭上我的命!”
夜落雪緩緩倒下,慕霆一下子接住了她,眼淚不自覺的流了下來,夜流光怔怔的看着夜落雪,眼中氤氳着水汽。
“滾!今日起,永遠不得踏入宮中一步!”慕霆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他惡狠狠的看着夜流光說道:“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緊離開我的視線。”
夜流光在慕霆的咆哮聲中驚醒了過來,他慢慢走了出去,約莫走了數十丈的距離,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回頭看了一眼夜落雪,她也在痴痴的看着自己,她的臉上還是初見夜流光時的笑容,天真無邪,單純的讓人心疼。
“今日起,你我再無關係,他日再見,形同陌路!”
這是夜流光最後的一句話,聲入堅鐵,疼徹心扉!
直到這一刻,夜落雪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愛是堅韌的東西。可是有時候,它只是一池碧水,一榭春花,一陌楊柳,一窗月光,天明了,就要乾涸,萎謝,褪色,消失。短暫到,不能用手指寫完,等——待。
“形同陌路!”夜落雪慘笑着呢喃,氣急攻心,又是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然後便暈了過去。
“小雪!”這個高高在上的帝王,抱着夜落雪,潸然淚下
鎮國公府邸中的花園裏,夜流光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雨中的桃樹迎風而立,桃色的嫁衣,美得不可方物。
夜流光瞥見了這一幕,卻無端掀起一陣無名的業火,他一下子沖了過去,像個陷入癲狂的瘋子,不斷用手攀折和拍打着桃樹,桃樹在他的怒火中化作灰燼,他跪倒在皆是桃樹殘肢的地上,像個無助的孩子。
一樹桃花要等到桃之夭夭,是一生一事,砍掉它卻只是片刻驚動,對一個人堅定,對一份感情堅定,比變心要艱難。堅持,往往是一個人走在荒漠裏,烈日炎炎,近無幫助,遠無希望,還要繼續走下去的感受。
但情感又怎能輕控制?人沒有辦法沒由來的恨一個人,但卻會沒由來的愛一個人,愛,總在不經意之間發生,可以故作姿態的騙自己,但又如何騙得了自己?
烏雲遮住了蒼穹,轟隆一聲雷鳴乍起,接着便是瓢潑而至的大雨,雨水打濕了夜流光的衣服,冰冷透徹,像是眼淚凝結成的冰。小葉不知在什麼時候走到夜流光的背後,她輕輕為夜流光打上了一把傘。
夜流光回頭看了過去,眼中又朦朧出現了那張熟悉的笑臉,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悲傷,眼淚不爭氣的滑落,順着臉頰而下,滴落在雨水流淌的地上。
“滾開!”
他猛地一把打落了小葉的傘,放聲的吼了一聲,一口鮮血噴在了斷裂的桃樹枝幹上,鮮血順着桃樹的枝幹滲入地下,最終留在泥土裏,被樹根吸收。
可即使如此熱烈的鮮血,這個桃樹也復活無望了。
一口鮮血吐出,夜流光頹然的倒在了地上,就在已死的桃樹下,任憑冰冷的雨水洗滌着自己的身體,像是一場雨中的葬禮。
春光已老,佳期如夢,點點滴滴地疏狂放縱,也只是,那遮不了的思愁滿眼,蓋不住的隱痛如山。心如刀割,離思如雨,一聲聲,空階滴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