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紫枷(五)

第五章 紫枷(五)

由於不能掌燈怕驚了雲河將軍,所以紫枷這封書信寫得格外吃力,但她卻一個字也不敢含糊。

揉捏了幾下眼睛,終是寫完了放下筆。

回到床上,看着熟睡的夫君,她的眼淚一對一雙的落了下來。別人或許不明白,但她心裏跟個明鏡兒似的,不論是她夫君的命,還是腹中這孩子,最終卻都是保不住的。

靠進了自己夫君懷裏,她還是落了眼淚,淚濕了的衣服上,泛着好看的瑩瑩的淡淡的憂傷的紫色光芒。

幾日之後,雲河將軍打點好了府中事物,便帶着紫枷踏上了去皇宮的路。

當他們的馬車來到皇宮的時候,已經入夜了,但是,掌着一柄宮燈的太監,仍然帶着王召前來。

“這個時辰進宮,是否不太妥當啊?”下了馬的雲河將軍面對此等安排,面露狐疑的詢問着。

“請將軍和側夫人莫要擔心,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在這裏候着,就是怕旁的人照顧不周!”帶着一臉諂媚的笑容,老太監說話的尖細聲音在這深夜裏,顯得異常突兀。

跟在他的身後,雲河將軍緊緊的扶着紫枷,一步一步的向皇宮深處走去。

“怎麼樣,要不要稟了皇上,先去休息,明日再去?”感覺手扶的人兒每一步都踏出得如此艱難,雲河將軍心疼道。

微微的搖頭,紫枷慘如白紙的臉上露出一個凄凄的笑容:“不打緊,相公無需擔心,皇上召見,豈敢怠慢!”

“可是,自打入了這皇宮,你的臉色就如此的差,我只怕周車勞鈍累及你和腹中孩兒!”雲河將軍小心的撫摸着妻子的肚子,眼神中流露出喜悅之色。

但這般喜悅卻更叫紫枷心裏難過,輕輕的拂開他的手,道:“我很好莫要擔心,只是,相公,你的兵器就這樣隨身帶着,也不打緊嗎?”

被她提醒着,雲河將軍才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腰間的配劍。

“公公,我們現下是要去往何處啊?”試探的問了一句,他小心的觀察着引路人的表情。

“回稟將軍,是去往皇上寢殿!”老太監沒有回頭,繼續快步的疾速行走在前面。

“不需除了兵器嗎?”雲河將軍聞言,竟從心裏往上升起一絲不安來。

“是,將軍!”

得到這等回答,紫枷心裏一顫。從他們踏進這皇宮大門之後,她便感覺渾身使不上力氣,頭也一時一時的犯着迷糊,想掐個決來算一算,卻是失敗了。

“相公,一會兒見了皇上,務必小心!”

“嗯!”

......

琳兒的小眉頭擰在一起,盯着說到這裏便沉默下來的雲河將軍:“後來呢,你們見着那皇帝老頭兒了嗎?又發生了什麼?”

“死丫頭,越發的不懂規矩了!”本是想將手帕收起來,見她這般猴急的樣子,便輕輕一揚先拍了她的頭一下,“將軍莫要見怪,是晝惟教導無方!”我的道歉來得淡如清茶。

“晝姑娘!”抬起頭來,雲河將軍的眼中浸滿了淚水,“自遇到紫枷開始,我便知她並非這俗世中人,但是,不管她是什麼都好,我只道她是我夫人,如今因我無故累她受罪,實在令我痛心不已!”

聽到這裏,琳兒已經在一旁悄悄的抹起了眼淚:“將軍,若你便這麼死了,可怎麼辦?”

“我求姑娘,不論在下如何都不打緊,只望你能救紫枷一命!”雲河將軍的情緒似乎很不穩定,臉漲得通紅,眼神中充滿了迫切,“你能否救紫枷一命?”

心裏是泛着微微酸楚的,但是我臉上的表情卻仍然雲淡風清:“對不起,將軍!”再次取出手帕幫他拭了拭額角的血污,繼續說道,“小女子只是一個在乏人問津的小巷子,開樂器店的商人,你的請求,恕難從命了!”

見我不肯幫忙,他越發的激動了起來:“方才姑娘不是說要許我一個願望,卻怎的這會子便要反悔不成?”

“呵呵,將軍,這倒是冤枉我了!”把沾了血的手帕重新收回衣襟內,我幽幽道,“我以為,將軍的心愿,會是與她生生世世長相廝守呢!”

“那便是了!”許是我的話又燃起了他的希望,他急不可耐的說道,“可紫枷不救,長相廝守,不過空想罷了!”

看着平日裏那個風采奕奕的雲河將軍,落得這般田地,我心中自是無比感嘆這世間無常啊!

“空想也好,夢想也罷吧!”扇了扇鼻尖冒出來的細密汗珠,我保持着淺淺的笑容,“只怕連想都不敢想了!”

“不論如何,若姑娘可以幫在下生生世世都與紫枷在一起,那在下縱是粉身碎骨也要報答於你!”

“將軍說笑了,小女子只盼你能真的生生世世記得紫枷便已知足了!”看着他如此迫切的盼望,我心中升起了不忍,“這樣,也不枉她為你所做的一切!”

告別了雲河將軍離開了大內監牢,我和琳兒一路無話。

第二天一早,琳兒還沒有醒,我便獨自一人開啟了店門,守坐在櫃枱里,一邊喝着百花釀,一邊隨意撥拉着算盤。

約莫有日上三桿的時辰了,琳兒才拖着懶懶的身子從後堂走了出來。

“哈啊!”她打了個哈欠,用還有些惺忪的眨眼打量着我,道,“公主,都這個節骨眼了,咱不想着如何救人,你卻還有心思開店子!”

隨手捏起一個銅錢,擲向了她,我蹙了蹙眉:“今日會有貴客登門,若錯過了她,莫要說救人,想再見都難了!”

“可是......”她似乎是想要反駁一句,目光卻被那門檻上掛着的風鈴勾了去。

門帘一掀,一個美艷的婦人便款款而入。

“琳兒,去泡一壺菊花!”眼見琳兒杏眼一瞪,雙掌便握成了拳,我趕忙沖她打了個眼色,並支她離開了。

從櫃枱移步出來,我微微對來人欠了欠身:“雲夫人,就將那物交與我便是,無需擔心,小女子定會處理停當!”

把琴匣放於櫃枱上,雲夫人的神色有些慌張:“姑娘,可知這琴實在不祥,萬萬要當心些!”

蘭花指一提,我輕輕的掩住了嘴巴,笑道:“呵呵,夫人多心了,琴不過是普通的琴,只是人心不祥罷了!”

“請用茶!”把一個蓋碗撴在了桌上,琳兒滿臉的不悅,“我去把琴收好,小姐!”說罷,便抱了琴匣逕自走進了後堂。

端起蓋碗的雲夫人,表情非常複雜,看了看我,卻欲言又止。

“夫人,既然做了,便莫要後悔,若是後悔,便不應該做的!”又斟了一杯百花釀,我一點一點的啜着,“將軍不日即要問斬,而夫人也會另嫁他人!”說著我便自懷中掏出一枚琵琶玉杈,遞了過去,“小小賀禮,還望夫人笑納!”

“姑娘,這......”雲夫人的臉一下紅一下白,似是有千般話涌在胸中。

“夫人,莫要多想了!”我擺了擺手,輕輕淺笑,“你不過是選了自己的幸福,與其為一個男人斗個魚死網破,不如假皇上之手,一了百了,更有方外之士相助,絕無後顧之憂,這般細膩安排,真教小女子佩服不已!”本來笑得平靜,此時,我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揶揄。

想是自己的詭計被拆穿,她手裏的蓋碗落了地:“你,你,你到底是何人,莫非也是妖不成?”手被燙了,她也不顧,只是指着我的臉,渾身顫抖。

“我只不過是一個販售樂器的商人罷了!”起身彎腰,我收拾着地上破碎的蓋碗,“若再無旁的事,那便請回吧!”不咸不淡的,我下了逐客令。

倏的站起身來,她身子一晃,便是一個踉蹌險些一頭就撞到了門檻上,跟着急匆匆的離開了。

閉了店門,我挑簾進了後堂,看到琳兒正守着紫枷琴暗自垂淚。

走過去撫摸着紫枷琴,發現上面流淌的氣愈發的少了。

“琳兒,待會兒我要元神出竅去尋紫枷,你替我守好這裏,萬不可大意!”活動了幾下脖頸,我深深吸着氣,而右手則掐算着時辰。

起身去檢查了所有的門窗,琳兒很快回來了:“公主,你放心便是,我一定小心!”

盤腿而坐,我雙手掐決念咒,跟着便化成一縷煙塵,離開了身體,一閃便消失了,再次現身卻是在紫枷面前。

“姑娘,何必勞心呢?”被鎖於岩上的紫枷沒有睜開眼睛,氣若遊絲般仿若隨時都會斷掉,“我實屬不值之人!”

騰空起身與她平視,我小心的將其散落額前的頭髮攏於耳後:“便是早已規勸於你,也不忍見你如此啊!”

“可惜了我那可憐的夫君,終是被我害了!”紫色眼淚順着俏臉淌下,她哭得甚是傷心,“只可惜,我已無力回天,不能助他輪迴!”

“你把此物服下!”從衣襟中掏出一方手帕,打開來,裏面是一片嫩青色的葉子,我捏起送於她的嘴邊。

未做絲毫遲疑,她便銜於口中:“這是何物?”一邊咀嚼,一邊才疑惑發問。

“來之前,我走了一趟招搖山!”折好手帕,於她輕輕拭了拭臉上的汗水,我說道,“這便是那迷轂的葉子!”

她的身體不覺一抖,跟着面露喜色,張口便是道謝連連。

“多謝姑娘!”

擺了擺手,我淺淺吟道:“招搖有木,其狀如轂而黑理,其華四照,其名曰迷轂,佩之不迷!”呢喃之後,又問道,“你可知,我要你食此物做甚麼?”

苦笑了一下,她點頭不語,卻又見兩行淺紫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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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君一夢負韶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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