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輿論
邱尋的心隨着醫生沉重的面色略微往下沉了沉，看這意思秦川的情況也許並不樂觀。
“病人腦部受到了重創，現在雖然淤血已被取出，但是壓迫神經的時間較長，會造成什麼影響還未可知，肺部也有感染的跡象，雖然用了葯，但是具體恢復成什麼樣子還要等等才能知道！”
“那他什麼時候能醒過來？”邱尋擔憂地問道。
醫生搖了搖頭，“腦部受傷的患者，很難講清他會什麼時候醒過來，也許馬上，也許明天，也許……”
也許永遠也醒不過來？！邱尋的內心五味陳雜，自責，擔憂，憤怒，昨天還活蹦亂跳的朋友，今天卻躺在裏面什麼時候清醒都未可知，這一切算不算是他造的孽？！
凌霄的手攀上了邱尋的肩膀，他安慰着邱尋說道：“別太難過，他會沒事的，說不定明天就醒了！”
“他是在押送犯人的途中出的事，”邱尋小聲地開口，凌霄見他有對自己傾訴的想法，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聽着，“本來不是該他去的，是因為我懷疑另一個人有問題，很可能是姦細，他信了我的話，主動把那個人換下來的！”
凌霄聽得一愣，怪不得邱尋如此自責，如果不是他的懷疑，現在他的朋友應該還是好好地，只是，這真的是邱尋的責任么？就算換了一個人，這場悲劇也許仍然會發生！
“凌霄，你說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太過武斷，太相信自己的直覺，太把自己的感覺當回事了，之前我們隊長也說過這個問題，說我總是不尊重證據，總是以自己的猜測在歪曲事實，我還沒有聽進去，現在秦川出了事，是不是就是在對我的懲罰？！”
凌霄皺了下眉頭，顯然不贊同邱尋的話，“邱尋，我們做警察做律師的，有的時候是不能只相信證據的，我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但是我只要有了懷疑，我會把一切疑點搞清楚的。有的時候證據是騙人的，不然那麼多冤假錯案都是怎麼來的？！這次秦川出了事，你不該一味地指責自己，我們該去查查事件背後到底發生了什麼？是真的意外？還是人為？”
“人為？！”邱尋抬起頭，“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事件的整個來龍去脈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我在國外讀書時教授曾經義正言辭地告訴過我，當一件事的巧合超過了你能接受的範疇，那麼它必然不是巧合！”
“小王！”邱尋回頭叫來了自己的助手，“你在這裏守着秦川，他醒了你就給我打電話，我再去現場查一查！”
“我陪你一起去吧！”凌霄走到了他的面前。
“不用了凌霄，你還是回去查查蘇覓的事情吧，我本來是請了一周假想要調查下她的事情的，現在這邊出了這種事是顧不上她了！只有你能幫我了！”
凌霄想了想，點點頭，“那也好，你自己小心！”
***
邱尋回到了事發當時的高速路上，這裏護欄的缺口已經被人用警示牌隔開，搜救隊的人還留了幾個在繼續打撈着鄒明的屍體，但是一無所獲。
這段高速公路並沒有設置攝像頭，最近的一個在距離八百米的地方，出事時間不能確定，儘管報案人是早上五點鐘報的案，但也不能排除中間有人看到了並沒有理會這麼一種可能性。
邱尋找交警隊將凌晨十二點到五點之間的錄像帶調了出來，送到了警隊刑偵科，然而那邊的反饋竟是讓他吃了一驚，警車出現的時間是兩點三十分左右，在警車出現的前後三十分鐘內，並沒有車出現在高速路上。
也就是說，從錄像帶上的種種現象表明，警車真的是自己失了控衝下了防護欄！
怎麼會這樣呢？就在這個疑惑還沒有被解開的時候，又一個意想不到的證據出現了.......
法醫那裏又給邱尋打來了電話，昨晚擔任司機的那名警察，從他的血液中檢測出了大量的酒精成分，剩下的幾名死者，血液中也含有或多或少的酒精成分。
邱尋還未來得及消化這一驚人的消息時，意外發生了！
不知道這個消息從誰那裏泄露了出去，一時之間，媒體，社會輿論紛紛沸騰，“在押送犯人的途中飲酒作樂導致車禍僅一人倖存”，對於這起事故的報道，網絡評論鋪天蓋地地席捲而來。
“玩忽職守”，“報應不爽”，“死了活該”，這些惡毒的詞眼瞬間充斥着整個媒體網絡。甚至網絡上出現了非常激烈極端的語言，抨擊着大部分的警察就跟流氓一樣，利用職務之便什麼都做……
這幾天警局門口和醫院門口都聚集了大量的記者，秦川仍然昏迷不醒，可是卻瞬間成為了眾矢之的。作為唯一的一名倖存者，大家都在盼着他醒過來。只是邱尋他們是因為擔心他，而社會上的其他人則是盼着他醒過來給他們講述一下，那天警車上的幾個人是怎麼合夥作死的！
***
楚旭將電視機關掉，阿彪已經在他的面前罰站了一個小時，他能說什麼呢？本來是一起策劃相當完美的案件，消失不見的貨車，警察體內的酒精，多麼完美的栽贓嫁禍，如果沒有那個倖存的警察那麼一切可以堪稱傑作！
可是現在......楚旭恨鐵不成鋼地瞪了阿彪一眼，為什麼每次都得搞出個漏洞等着人來挖呢！？
“阿彪啊！”
“旭，旭哥，對不起！”阿彪將頭低的很沉，他不敢直視楚旭的眼睛，那雙像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當時那警察突然醒了過來，他拚命地掙扎，我們只能拿石頭給他砸暈了扔進河裏，可誰知道，他居然沒死啊！”
楚旭靜靜地聽着阿彪的辯解，他不想多做無意義的評價，“現在說這些也已經沒什麼用，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那個警察殺了，反正他現在沒有醒過來，也就是個植物人，植物人突然暴斃，也是件正常的事情。阿彪你若是再辦砸了，我就真的不能留你了！”
阿彪聽了此話，渾身一顫，“是是，旭哥，你放心，我不會再搞砸了！”
“呵，但願吧！”楚旭冷笑了一聲。
***
邱尋看着病床上靜靜躺着的男人，秦川什麼時候這麼安靜過？！一直都是那麼愛鬧愛搞笑的男人突然一下子如此深沉，真是覺得不習慣。
從秦川的血液中並沒有檢測出酒精成分，這也是讓邱尋非常懷疑的一點。若是秦川的血液中也有酒精，那麼自己可以很肯定地說他們是被人陷害了，因為自己了解秦川，他絕對不是一個會在辦公務時喝酒的人。
可是現在沒有！難道真的是那幾個警察喝酒誤事導致了這場事故的發生？那幾個警察邱尋並不認識，他無法講請他們到底是不是這種人，他不想去評論一件自己都不知道真相的事情。
他每一次看到死者家屬悲痛欲絕的樣子就心生不忍，人都已經死了，卻還被社會輿論辱罵言語“鞭屍”，連帶着家人都成了受害者。
人性的可笑無外乎於，一旦發現了醜聞，每個人瞬間都變成了正義使者，好像終於找到了可以成為超級英雄的地方。
每天都有記者，極端正義分子想要混進醫院，想要弄清所謂的真相，要還給社會一個所謂的“交代”。
沒有人相信倖存者是真的在昏迷中，他們固執的認為是警局想要遮掩醜聞，所以讓唯一的倖存者“昏迷”着。
他們要的真的是交代么？如果有一天查出來這件事情他們幾人是無辜的，邱尋相信社會輿論可能會更失望，因為他們少了能夠施展自己正義的一個借口。
“秦川，你快點醒過來，你告訴我到底真相是什麼！”
邱尋從未懷疑過自己的理想，但是在這一刻，他看着醫院樓下那些遊行示威憤慨激昂的群眾，他看着剛剛被送來的被人砸的血流滿面的遇難警察家屬，他看着那不滿五歲懵懂未知剛剛失去父親卻被打的渾身淤青的孩子……
他突然懷疑了，這就是他決定用一生守護的世界么？
人們的無知怎麼可以到了如此程度，這些憤怒的人群，這些將暴行施加在無辜者身上的人們，他們以為自己是誰？有幾個是真的曾經因酒駕而受傷所以如此憤恨的受害者？
他們只是打着正義的旗號，找了一個施暴對象，在對弱者發泄着自己生活的失敗試圖找到一點成功感罷了！
邱尋憤怒地站起身，他要將外面這些愚昧的人們全部趕走，他們有什麼資格在這裏評頭論足，他們憑什麼？！就在他失去理智向著外面示威隊伍衝去的時候，有人將他一把拽了回來。
“邱尋，你幹什麼去，你瘋了？你這麼出去會被他們打死的！”凌霄嚇了一跳，這幾天以來，所有和該事相關的人員都是從醫院的後門進出的，即使如此也碰到了不少極端分子，邱尋就這麼從正門衝出去，肯定會被人圍毆。
“就憑他們還打不死我！”邱尋的眼睛瞪得很大，裏面佈滿了紅血絲，這幾天就沒睡過安穩覺，還受到了這麼大的壓力，他的精神已經處於崩潰邊緣。
“你別傻了，那些人你只要稍稍反抗一下，明天頭條立刻就是警察毆打無辜群眾！你會立刻被抨擊的體無完膚！你冷靜一點！冷靜一點！”凌霄拚命攥着邱尋的肩膀晃着，試圖將他的理智晃回來。
邱尋被他晃得有些頭暈，倒是淡定了不少，他無力地靠在牆上，慢慢地癱了下去，“我什麼都做不了，調查不出真相，秦川也醒不過來，那幾個死者家屬每天傷痕纍纍的在我眼前哭訴，求我還他們家人一個真相！我，我怎麼那麼廢物啊！”
凌霄一聲不吭地站在旁邊，他不知道此時該怎麼安慰自己的朋友。邱尋最大的問題就是將所有的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朋友的出事，幾名警察的遇難，死者家屬的安撫。這些人人都在推脫的責任被邱尋一人攬了下來，他該說他什麼好？
凌霄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一個人，也許那個人會讓邱尋稍微好受一點，“蘇覓她好久沒見到你了，她很擔心你，你去看看她吧！”
邱尋的眼睛裏幾天來終於現出了一絲光亮，但也只是轉瞬即逝，“還是算了，我現在見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很想你！”凌霄再加了一劑猛葯。
果然，他看到邱尋的身子震了一下，接着慢慢地站起身，帶着些許的不好意思，“那我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