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縷幽魂徒奈何2
我思忖了半晌,漸漸地明白了他的意思,“噢,你是說我會消散了?”旋即,又沒心沒肺地笑道:”歸於塵土也不錯啊?”
隱隱地我覺得,那就是我的願望。
萬千生靈,誰不盼得道飛升,長生不老,又有誰不盼着可以遨遊天際,恣意瀟洒,壽與天齊。我甩開那個不該滋生出的念頭,覺得自己很奇怪。
老樹精沒注意到我的神情,沒好氣地哼了聲,“你當真能歸於塵土也行啊。”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隨即狡黠地一笑,“也對,我是魂,最終也只是消散成了充斥天地間的氣澤,哪能成塵成土啊。”
他很不認同,搖頭晃腦道:“兮兮,你與別的萬物生靈都不同,”說著,他望向那開滿山谷的遍地紅花,眸中隱憂深藏,思忖了半晌才道,“那花是曼珠沙華,早在三千五百年前,戰神淵亭封魔之戰,曼珠沙華已絕了跡。卻因你開遍這山谷,實非吉兆啊。我還聽說……”
我隱隱地覺得那很重要,追問道:“你還聽說什麼?”
他盯了我一眼,似是想將我從內到外的看穿。可是我的身體就是透明的,再看個半天想也看不出什麼。他嘆了口氣,“南海救苦救難點化眾生的觀世音尊者,曾將凈水神瓶借給過淵亭,助他封印魔族,凈水灑過,一切妖魔退避三舍,曼珠沙華開在魔境與天界邊上,那時曼珠沙華便被毀滅殆盡。魔族的魔王蒼桀,受了重創,在他退入結界時,不知為何曾留下一個預言,曼珠沙華開,魔族將重現。”
我沉默了下來,仔仔細細地琢磨了一遍。又問道:“那現在呢?曼珠沙華開了,那魔族呢?”
老樹精默了默,摸着下巴道:“魔族還退守在結界內,只是早在兩百年前就開始蠢蠢欲動,近來更是不安分,但是那結界是淵亭連同數位天界大能一同佈下的,想必也不會那麼容易就破吧。”
“噢——”我眨了眨眼,旋即又拍着胸脯放下心來,“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我只是一縷小小的幽魂,嘿嘿,想來也關不上我什麼事。”
我笑得沒心沒肺,換來老樹精嗤之以鼻。
笑了一陣,老樹精還是那副嚴肅的模樣,我摸了摸鼻子,也笑不下去了,“那個,我的事也不急吧,再過個萬兒八千年……”
“萬兒八千年?”老樹精有撞牆的衝動,“你是魂,不是妖,也不是精怪神仙,萬兒八千年,你還真當自己就是正道啊!你知道掌管地府的閻君為何不太理會孤魂野鬼么?”
我搖了搖頭。
“孤魂野鬼並非三千大道中的任何一道,方才也跟你講了,這世間自有天命,即不屬正道便不納天命,如你這般孤魂野鬼若不得正途,氣盡之時終是要歸於塵土,歸於塵土終是好的,若是被一些妖物捉住,吸納你的精氣,到了那時,當真是萬萬千千年的被禁着,你願意啊?!”
我猛搖頭。一些妖物為修鍊,吸納一些有精氣的靈,把他們轉化成縛靈,到時,自己只有助紂為虐的份。
“可是,魂也有精氣嗎?”我疑惑地道。據我所知,魂魄根本沒有精氣,也沒辦法吸納天地靈氣,助自身修鍊,那他為何要如此唬我?
他敲了我一記暴栗,只是手透過我,落到了空處。瞧瞧,我都沒有形體,哪還來的精氣?
“你是沒有,可是你……”他頓了半晌,終是沒再說什麼,只是感慨地又嘆息一聲,“且不說精氣,以你此時的處境,再不想辦法,說不定還沒等你化做塵土,便被有心人利用了。”
他說得意味深長。我也不再爭辯,懵懂地點了點頭,只是隱隱的覺得他似是有所隱瞞。
老樹精沉吟了一時,又道:“你即是鬼魂,為何不入地府投生轉世呢?”
我一愣,頭腦倏地靈光一現,有如被醍醐灌頂。這個問題還當真沒有想過。以前只盼着能再看他一眼,也好彌補心中的缺憾,將他的模樣好好的記下,說不定還會學那些感恩的靈物報答他一番。只是兩百年過去了,再未見到他蹤跡,想必也已經將我這幽魂給忘記了吧,即如此,我還盼個什麼勁?
做下決定,我便向老樹精辭別了。
老樹精站在谷口向我揮手,再三交待着:“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你也別太貪玩了,算算時辰,到年關就是你的大限,你可一定要爭口氣啊,別糊裏糊塗的就沒了……”
我嫌他嘮叨,雖說比鄰為居了百來年,可也不用真把自己當成我爹吧。我是邊走邊揮手,到了最後,他還站在谷口,嘴裏不停地喊着什麼,然而,我卻一個字也聽不到了。
只是地府我還從未去過,路自然是不認得的。
在人間遊盪了許久,卻不得其門而入。
又飄蕩了數月,晃眼間,瞧見數以千計的冤魂被鬼差拘着,浩浩蕩蕩地在一個山間趕路。這世間什麼時候死了這麼多人?心中暗暗奇怪。不過好歹算是見到了地府陰差,我心一喜,便飄了過去。
見到我這鬼自動送上門,抱着他的舌頭狠狠的泣,白無常很無奈,說起話來也不伶俐,好在我還是聽懂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抽噎了幾下,忙喜滋滋地報上:“兮兮……”
他曾如此喚我,我便當那是我的名字。只是心虛得難免惴惴。畢竟許多事都不記得了,包括自己的名字。
白無常捧起一個冊子翻了半天,抬頭疑惑地問道:“你確定你的名字叫兮兮,而不是吳兮、孫兮,越兮……”
他報了一串名字。我的眉頭卻是越擰越緊,雖然心虛着,說話卻是沒了好氣,“你不會是看差了吧,再瞅瞅,再瞅瞅……”說著踮腳伸過頭去,想要瞄上幾眼。
可是白無常防我如防賊,抱着冊子身子轉到了一邊。他將頭埋在書里又看了半晌,再次抬頭,卻是換了個問題:“你家住何方?”
“呃……這還真說不上來。”
在我醒來時,就已身處迷蝶谷,哪知道自己家住何處啊?!
白無常卻以為我在耍他,脾氣暴漲:“什麼說不上來,你家住哪裏不知道?”
“那個,你也別生氣,我是真不知道……呃,許是迷蝶谷吧,嘿嘿,麻煩你再看看有沒有……”瞧着白無常轉青的臉色,我諂媚的陪上笑臉,話音是越來越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