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初到蘇州,情致佳
馬車一路顛簸,終於到了丁青山任教的蘇州東吳大學堂。這是所教會學堂,位於蘇州十梓街望星橋東面的天賜庄,此處地理絕佳,環境清幽,歷來被文人墨客鍾愛,正因如此,美國基督教衛理公會在此選址建立了東吳大學堂,並於光緒二十九年春正式開學。
童卿卿下了馬車后,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站在那裏久久未動。這是她第一次去大學堂,還是這麽美的地方!寬敞的校園,成片的綠油油的草坪,筆直的道路,樹木在路兩旁規則的排成行,高大的西洋式建築,這是她在中式學堂從未見過的,那個年代,別說是她,整個大清都沒多少人能有幸在大學堂里讀書,沒有幾人見識過真正的大學堂。
國家千瘡百孔,各地民不聊生,大多數人能在鄉下讀個私塾已經很不錯了,誰敢奢望一睹大學堂真容,卿卿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現在已經來到了這最高等的學府。
一行人跟在丁青山後面,向先生們臨時住宿的洋房走去,一路上不時有一些年輕學生從他們身旁走過,有些人除了還留着辮子,穿着都已經西式化了,竟然偶爾還看到了穿洋裝的女學生,雖然很少,但是足以激起卿卿心中的好奇和激動。
這怎麼會不讓童卿卿心存希冀呢,她雖生在布匹商人家,但是卻鍾愛文字,她是家中獨子,父親雖時常帶她去賬房先生那裏,希望從小培養她從商的興緻,可是時間長了才發現半點用都沒有,她總是極力的排斥着算盤和經營,對她而言,這一切都是索然無味的,每次去賬房都成了苦差事。
父親常常和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識得幾個字即可,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朝廷從來沒有出過女狀元,科舉中根本就不會有女考生!”雖這麽說,可是仍拿她沒辦法,對卿卿在賬房偷偷看書也是睜隻眼閉隻眼。
倒是童卿卿的母親是個極有見識的人,世家從醫,家族的醫館在洛陽也是極有名望,她從小就跟父母見識過許多名門望族,見慣了才華橫溢的名門閨秀是如何的風華絕代,受人敬仰。深知女人也需飽學多才,有自己的獨到見地,無知的女人很難有出路。
故此,對童卿卿的教育還是相當開明的,不會逼着女兒花大量時間學女紅,不會過多的限制女兒外出交友,反而對女兒私塾的課業很重視。
她曾經還和女兒開玩笑的說道:“也許有一天我們家卿卿也能和那衙門裏的人同起同坐呢,雖為玩笑話,但是卿卿卻是上了心。她想也許,也許,是的,也許真會有那麼一天,可以和那些考生一起去參加科舉!如今那兩個洋裝女學生又重新燃起了她的希望之火,她暗下決心,將來有一天我也要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到了各自房間,放下行裝,丁青山夫婦就在房間休整,他的課在下午,丁思朗和母親磨了半天,母親終於答應讓他帶着思琴、卿卿她們去逛蘇州城,並在外用午餐。坐上馬車,卿卿和思琴興奮地聊着,丁思朗不時的從車窗給卿卿指點,講解蘇州城的各處景色。
蘇州城被一條玉帶似的運河所環繞,翠綠的河水映襯着河堤兩岸上錯落有致。黑瓦白牆的穿斗式木構架商鋪民居,淡雅而和諧,讓人感覺舒適,毫無違和感。
卿卿她們的馬車停在了一座小橋前,丁思朗和車夫交代了幾句,讓他一直在這裏等候,她們便過橋到了一個小碼頭,坐進了岸邊停靠的一艘較大的船,這是一艘可以聽曲,品點心的遊船,船上已有幾位客人,船家看人數已夠就向評彈先生示意,船開時,抑揚頓挫,輕柔婉轉的蘇州評彈也隨之響起。
遊船上,一男一女,男子持三弦,女子懷抱琵琶朱唇微啟,像是在細膩訴說著多情女子的小心思。童卿卿第一次聽評彈,很新鮮,這不同於自己家鄉的豫西調,鏗鏘大氣,行腔酣暢、圓潤,多用本嗓發音,音調深沉、蒼勁渾厚,這蘇州評彈說唱結合,假嗓為主,真嗓為輔,悠揚婉轉別有一番情趣。真是南北之異,各有千秋,山河之廣,讓人大飽耳福!
身旁的丁思朗看童卿卿聽得入迷,還跟着曲調不住的點頭,輕輕拍了她一下,挑眉得意地說道:“如何?看來卿卿是喜歡的緊,聽得陶醉,一塊糕點還沒吃呢。”
卿卿看着思朗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忘恭維他道:“思朗哥帶我們來的地方果然不錯,這曲調讓人心裏柔柔的都快溢出蜜來了,也只有江南女子的嬌媚可以駕馭了,長見識了!可惜,我不懂她們唱的是什麼。”
丁思琴正對着河面發獃,聽到卿卿這麽說,突然來了興緻,搶在哥哥前小聲說道:“唱的是兒女情長,”說完呵呵笑了起來,思朗笑着直搖頭:
“本來是很有情致的事,被她這麽簡單一說倒是俗了不少,”“難道不是嘛,你們就愛賣弄文采,有話繞來繞去才沒意思,你沒聽嗎,這曲里唱的就是那男子,有情意卻不告知姑娘,總是讓姑娘猜來猜去,最後嫁與他人,生生錯過了嘛。”
“那要是你呢?我的好妹妹!見到鐘意的就把人家拉過來紅口白牙的一頓訴說,人家不回話,就劫到家裏來嗎?”
童卿卿又被兄妹倆的話逗笑了,“我倒覺得思琴妹妹說的有些道理,男子就該比女子更勇敢些,雖然咱們年齡尚小,但我還是能聽出曲子裏的無奈感,雖不知詞,但我想總歸是有很多遺憾的吧。”
丁思朗這下不再多說了,他看了看卿卿,又垂下頭思索起來。丁思琴看卿卿替自己說話,滿眼謝意,嬉笑着殷勤的給卿卿倒茶、遞點心。碧波蕩漾,綠柳垂蔭,河面上一群群鴨子悠閑地游過,穿梭於遊船之間,好不自在。童卿卿微閉着雙眼,一手支於臉側,半伏在桌子上,仍有河面清風吹動着髮絲,耳邊是曼妙的樂聲,真的就要這樣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