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壁紙
那天晚上,我在卧室里一點一點的製作着段飛揚的西裝。
塑料模特有些佔地方,我把他小心翼翼立在了之前放梳妝枱的地方。
為什麼不睡覺?
因為不困,一點都不困。
這是個細緻的活兒,偏偏我又只想一個人親手完成。
所以,慢慢來吧。
反正還早。離他要訂婚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
第二天,我頂了兩個黑眼圈去上班。
小黃問我是不是回來時差還沒倒好,我笑着說是。
她問用不用替我沖一杯咖啡,我搖了搖頭,說自己一點也不想喝。
我一向不喜歡喝這種東西,就算去咖啡店也是常點果茶或奶昔。
打開電腦,準備繼續修改我的文案。
在等着開機的這點時間裏,我還是拿起馬克杯去接了杯開水,盤算着一會兒是沖杯蜂蜜柚子茶還是檸檬茶。
滾燙的開水一點點落在杯子裏,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腦子裏反覆的回想着之前安老師提到過的注意點。
等接好了開水回到電腦前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東西驚得將手裏的水杯滑落,打碎在了地上。我倒吸了一口氣。
熱氣騰騰的開水濺在了褲腳,但我絲毫沒有時間去理會。
小黃聽見動靜走了進來,和我一樣驚呆在了電腦屏幕前。
我的桌面上,赫然躺着的,是那天和顧辰皓唯一的一張合照。
背景是天空之境,悠然空曠,襯托着畫面上美好和諧的兩個人。
我要瘋了。
有人動了我的電腦,而且這個人只可能是顧辰皓。
我轉過臉對小黃說,你今天什麼都沒看見。
然後一屁股坐在電腦前,趕緊換掉了壁紙。
小黃還獃獃的站在那裏。
我回頭,笑了一下,“估計是電腦中病毒了吧,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小黃僵硬的笑了笑,轉身走了。
走了兩步,又突然回了頭,“木姐,其實顧總監……人還不錯的。”
我走過去,敲了敲她的腦殼兒,“我們只是一起出差而已,壁紙估計是他惡作劇換上來的。而且,人家現在是總經理了,注意稱謂。”
“哦……記住了……”
小黃離開之後,我才開始收拾地上的碎片。
顧辰皓那個神經病,還真是……會給人找麻煩。
我深呼吸了幾下,才抑制住了想要當面去找他對峙的衝動。
要冷靜,這種時候,裝作不知道,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我再次坐在了電腦前,才發現桌面上多了一個文件夾。
名字是“夢中的你”。
什麼鬼啊,這又是他搞得?
我點開文件夾,一張張照片映入了眼。
畫面里都是我。
是那天,他舉着相機定格下的。
我想了想,挑出了一張最好看的,當成了桌面壁紙。
就是我微微回頭的那一張,紅圍巾正好掉下來了一半,顯得很飛揚。
我眼裏還有些茫然,但是那種自然又清新的感覺……就是覺得美好極了。
我笑了笑,繼續工作。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而已,我不會放在眼裏。
顧辰皓,你最好也沒有放在眼裏。
不然,會很慘。
我在走廊里碰見過一次段飛揚,禮貌的微笑着對着他打了招呼。
他眼裏有些心疼,但我只能裝作沒看見。
錯過了兩三步之後,我又回了頭,目送着他走遠。
現在啊,居然這能以這種方式來注視着你了。
我也是真可憐。
我又將修改好的文案交了上去,不出意料的還是被打了回來。
我知道安老師對待工作室非常認真嚴苛的,要是一兩遍就讓我通過了,那才叫糊弄人。
所以,我能做的就是繼續修改,繼續完善。
期間閑來無事的時候,還畫了幾幅設計稿,中午的時候多嘴提了這麼一句,結果安老師就認真的說,務必讓我拿給她過目。
這也算是個學習的機會吧,我忐忑的將素描本遞給她,聽着紙張沙沙的翻動,心裏那根繃著的弦也彷彿被一下下的波動着。
我生怕撥弦的人一下用力過猛,就斷了。
還好,安老師從頭到尾嘴角都淌着笑意,看來應該沒有很糟。
她也只是提點了我幾句,又說和上學的時候比起來進步還是挺大的。
我有些激動,能得到偶像額認可,是一件極其光榮的事情。
尤其是對我這種很虛榮的女孩子來說。
“設計稿先別畫了。”她突然說。
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接下來會努力的修改策劃案的。”
她笑了一下,表示很滿意我的回答。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裏,我以每天修改三到五次的頻率完成着這項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這種修改可不是自己隨隨便便馬馬虎虎改動幾個字就好了,而是每一次都嘔心瀝血改動到我自認為已經完美的程度,一遍一遍的從第一頁開始查看,任何細節都不錯過的那種。
有幾次甚至幾乎是全部推翻重來的大改,簡直像是重新寫了一份。
小黃翻着我打印出來的文案,一臉崇拜,“我覺得寫得很好啊!我感覺自己寫上十年也寫不成這樣!”
我拍了拍她的肩,“多改幾次,你就能寫成這樣了。”
不過,再回頭去看初稿的時候,真的覺得辣眼睛。
怎麼垃圾的東西居然真的是我寫出來的?
可怕。
頓時覺得自己進步還是很大的……
但就是這樣我每一次都認為修改的很完美的策劃,卻依然每次都“美中不足”。
有幾次,不管怎麼改都覺得不對,我簡直都急的要哭出來了。
可是也不能撂挑子不幹啊。
只能一邊罵自己蠢,一邊打起精神好好乾。
就是在這樣忙忙碌碌的幾天裏,我還是聽到了很多不想聽到的話。
我這個人,最討厭聽到閑話了。
可偏偏又無可奈何,只能笑笑就當過去了。
這次我沒辦法讓它過去。
因為我聽見有人說,去交表格的時候瞥見了顧辰皓的電腦桌面。
是我們兩個人的合照。
我想打死他,很想。
就不能消停消停?
我疏遠的還不夠?
還是他本來就對我沒什麼感覺,只是單純的覺得耍我很好玩兒?
我現在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要真是喜歡我的話,估計不會幹那種換我電腦桌面的幼稚事兒。
而且他這幾天也沒來騷擾我啊,估計是覺得耍了我……逃之夭夭了吧?
我忽然又想到了一種可能。
難道段飛揚惹他了?
只可惜我還沒來得及仔細分析,就發現了一件更可悲的事情。
言論傳的總是比風還要快,你甚至還捕捉不到它的蹤影,它就已經到達了最頂端。
最頂端,當然是我的頂頭上司了。
段飛揚,他聽見了這些傳聞。
再次碰到他的時候,他欲言又止的看了我一眼。
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走了。
我呼出了一口氣。
其實生怕他來問我是怎麼回事。
但是……心裏那股隱隱的失落感是怎麼回事。
很悶的感覺,胸口有一處地方……怎麼都覺得壓得很重。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很想衝上去告訴他,我和顧辰皓之間,什麼都沒有。
就是很想去解釋。
哪怕他的訂婚宴,就在下個星期了。
並沒有聽說要取消。
我攥緊了拳頭,只覺得嗓眼苦的厲害。
比我吃了四盒苦瓜的那個時候……還要苦。
但是我沒辦法找到任何好的方式去發泄。
我只能快步的走掉。
走到平時都沒什麼人的樓梯通道。
一口氣爬了六層。
再穿過長長的走廊。
來到了顧辰皓辦公室的門口。
我衝進去的時候連門都忘了敲,事實上我也根本就沒打算有禮貌的敲門示意。
我只想怒氣沖沖的衝到顧辰皓的面前,狠狠的一把揪住他的領帶。
事實上我也是這樣乾的。
我進門的時候,他正悠閑的喝着咖啡,窩在轉椅里晃蕩着。
我走上前,對着他的電腦椅一腳踹了過去,滑了好遠。
他手裏的咖啡濺了一身,灑了一地。
“發什麼瘋呢你?!”他被燙的嘶嘶的叫,皺着眉不解的看着我。
我不知道為什麼,手指在發抖。
而我就用這樣微微顫抖着的手,指着他的電腦屏幕。
“我發瘋?我發瘋!”一開口,才發現自己已經拉上了哭腔,“你看看是誰在發瘋!”
他不用走過來看,也知道我指着的是什麼。
“不就是張合照嗎,至不至於?”
“給我刪掉,現在。”我聲音低沉,幾近嘶啞。
“我放着又沒礙着你的事兒……”他站起身朝着我走,還不忘理一下自己的西裝。
我一把扯住他領帶,勒的他咳了幾聲。
“刪掉!”這一次,就是尖銳的哭喊了。
“喂喂喂,你怎麼還……哭了?”
“關你屁事!”
他大概是看不下去我這麼神經質的瘋癲樣子,還是走到電腦前撤下了那張壁紙。
“這樣行了吧?”他嘆了口氣,還朝我挑了挑眉。
我一把推開他,又風風火火的沖了出去。
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跑什麼。
後來他說,他從來沒見過我那麼失控的樣子。
那一天的我,像只發了瘋的小野獸一樣,所到之處,皆是衝天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