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宮中回到秦王府,顧謹將將跨過府門,秦王府管家,也是先皇后從小指給他伺候長大的劉吉就迎了上來,“哎呦我的爺,這宮中怎的去了這麼久,唬的奴才差點就要去尋您了。”
顧謹看着一腦門汗的胖管家,心情稍稍放鬆了一些,還好這秦王府打理的滴水不漏,足以安心酣眠。“在皇兄那兒耽誤了一會兒。”
“可是陛下身體不舒暢?”
顧謹微微頷首,既不點頭也不搖頭,打量起被菊花佈置一新的秦王府皺了皺眉,“你急吼吼的找我,可是有事?”
“可不是有事,出大事了。”劉吉一拍腦門,壓低了聲音道:“爺,寧國公世子在草場跑馬的時候遇刺了。”
顧謹停住腳步,看向身後跟着的劉吉,“世子如何了?”
劉吉沒注意一下子撞了上去,摸着鼻子眼淚汪汪地看着自家主子,“世子機敏,看情況不對,騎着馬跑的可快了,只是受了點輕傷。倒是一眾護衛受傷不輕,按理說世子身邊的侍衛個個身手不凡,怎的會受制於幾個賊子呢?”
顧謹眉頭舒展開來,似又想起什麼再次緊緊鎖住,劉吉在一旁看自家主子變臉好笑又心酸,這位爺是先帝和先皇后的嫡次子,當今聖上的胞弟,天潢貴胄,卻不得不小小年紀為自己的兄長和以後的生路謀划,不過十四歲,本該恣意少年的年歲天天像個小老頭似得,白白浪費了這劍眉星目。
“備馬,我親自去安國公府一趟。”被打斷思路的劉吉正想應聲,腦子一轉,暗罵自己一聲蠢貨,爺着意自己的伴讀失了分寸,難不成自己也忘了章法,趕緊拉住正往外走的顧謹道:“爺吶,爺,您聽奴才一句,這天色不早了,現在去打擾寧國公失不失禮咱們另說,那嚴毅時可不是個省油的燈啊,明早參爺一本,什麼結黨營私、私會武將、當街縱馬,他什麼都敢說啊,就算不顧及寧國公,您也得想想咱們陛下啊,這讓陛下多難做啊。”
顧謹頓了頓,將跨出去的腳收回來,看了一眼在後面鬼哭狼嚎的劉吉,皺了皺眉,“備禮,明早走一趟寧國公府。”
“是,奴才曉得。”劉吉笑眯眯的看着顧謹進屋,完全沒有了剛才鬼哭狼嚎的架勢,扯出一條帕子擦擦莫須有的眼淚,真好,還是抬出陛下才壓得住爺。
高景雲是根本想不到自己跑個馬的功夫還能差點把小命交代進去,當他聽見秦王來訪時,眼神幽怨地看得顧謹皺眉不斷。
“嚶嚶嚶。”高景雲咬着被角時不時瞄一眼喝茶的顧謹,“倫家重傷未愈,指不定以後這條胳膊就殘廢了,也沒有人跟倫家提要負責的事,還瞪倫家嚶嚶嚶。”
顧謹面癱着臉,看向自己幼時的伴讀和他胳膊上不足一寸長的“重傷”。
高景雲看看顧謹的臉色又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決定還是改為小聲抽泣好了。“若不是你秦王的面子大,哪有人會來行刺倫家唷,你個沒良心的。”
顧謹繼續不為所動,顯然是早已習慣了,默默喝了口茶,“你想到是誰了?”
高景雲看顧謹不理自己,也懶得繼續逗弄他,往身後的軟墊上一靠,伸了個懶腰,青絲散開,狹長的丹鳳眼微微一挑,唇角勾起一抹輕佻的笑,“還能是誰啊,咱們的嚴毅時嚴相國等不及了唄,想先弄死我剁你一條臂膀。不過他可想不到我高景雲命大着呢,還能讓我藉著有傷平白多幾天神仙日子。”
“不錯。”顧謹摩挲着茶杯的邊緣緩緩開口,“可藉此事動一動禁衛軍,藉著加強京城防衛的由頭,再插些人手進去。”
“顧二,你有沒有良心啊。”高景雲捂着自己的傷口怒道:“自己的兄弟為你受了重傷,轉眼連個歇的日子都不給又讓我給你賣命,這日子沒法過了。”
顧謹看着眼前人炸毛的樣子嘴角輕輕起了點幅度,“若能成事,以後你自有大把的神仙日子,若不成,只怕神仙不成先見閻王,你說是不是,景雲?”
高景雲愣愣的看着顧謹帶笑的臉,哎呀媽呀這混蛋笑起來太好看了,流着口水點了點頭,等反應過來自己又被坑了的時候,顧謹已經上了回府的馬車了,自不必說高景雲在家裏鬼哭狼嚎,引來他爹寧國公提着劍鞘一頓胖揍后終於消停了。
隔日,兵部尚書上摺子以擔心陛下安危為由,請吏部重新擬定一份京城禁衛軍考成不合格的將領名單以及推薦人員名單。按理說,應該是兵部自己擬定后在吏部過一圈成個公文蓋上吏部大印即可,但顧謹有意讓兵部避避風頭,把擬定的權利當做人情送給親帝的吏部,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拉下嚴黨,更何況,陛下和秦王兄弟情深,自然要擰在一起。
下朝後,嚴毅時臉上再也掛不住了,這是哪來的刺客刺殺寧國公世子,把自己的計劃全盤打亂,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在禁軍的勢力大大縮小,還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裏咽。他敢說一個不行,一頂不顧皇上安危的不忠不義的大帽子就扣了下來,他嚴毅時可戴不起。
“魯老留步。”嚴毅時叫住了心情暢快正健步如飛的魯正和。魯正和一聽是自己灰頭土臉的老對手,臉上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心裏別提多得意了,施施然回了個禮。
“嚴相可是有事?”
“近來朝中事忙,沒能及時關心老大人,不如今日我做東,請老大人往仙味樓一敘?”
魯正和看着嚴毅時一副雲淡風輕體恤下屬的樣子,心裏冷哼一聲,老狐狸我讓你裝,急死你,又默默盤算着還能把誰也一起拉下來。
“只怕拂了嚴相美意了,家裏還有河東獅,實不敢在外多做逗留。”說完拂袖離去,只留下嚴毅時站在原地乾瞪眼。
不過幾日,吏部就已經擬出了替換官員名單,一半帝黨,一半秦王黨,還有幾個小兵小將,是嚴毅時豁出老臉不要才保下來的,魯正和怕逼相黨太緊逼急了嚴毅時,也就鬆了口。秦王殿下看過名單微微頷首,魯尚書為人中正,但三朝為官,深知禮尚往來。這個還禮甚好。
帝黨、相黨相爭,秦王黨又一股腦的踩進這個深坑,朝廷上一大半人都忙到腳不沾地,倒是禮部尚書冉清軒雖然領了明年春天會試的活兒,但總也還有半年,冉尚書笑眯眯的告訴一干同僚,咱們慢工出細活,所以不急不急。
得了閑的冉尚書生活不能更愜意了。喝茶、賞花、看徒弟,尤其是咱家這個小徒弟呦,可愛的不行,眉眼溫潤,一笑起來居然還有兩個淺淺的小酒窩,雖然一年也看不見他笑一次。冉尚書掰着指頭算一算,自己是昭德八年在江寧做知府的時候把當時只有三歲的小包子從他爹身邊拐走,當時小徒弟可愛笑了,後來也不知道跟誰學的這麼持重,這一晃十年,也沒笑幾次,噫,就這樣也可滿足,可滿足。